一年一季花开,转眼间苏锦秋二十七个月孝满。苏怀玉张罗着在庙里做的法事,又着一个月素服,这才正式换装。与此同时碧云轩里也里外一新,家具虽然没换,帐幔铺陈全部换掉,摆设玩器也一并摆上,从正房到小院顿时喜气洋洋。
换装衣服早就准备好,其实也不用特意准备,苏锦秋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换季时特意叮嘱裁缝要做鲜艳的,头钗首饰,苏怀玉特意挑了颜色好的石头,实在是素太久,也该换颜色。

“脱了孝服,果然鲜艳许多。”穆老太太说着,上下打量着苏锦秋这一身装扮。

身上蜀锦缎子,裁的是江城最流行的样式,耳朵上红宝石坠子。再往头上瞧,眸子里就有几分不太自在。

金镶宝石的凤钗步摇,嘴里衔着几串珍珠,尤其是正中那块石头,是江城最大珠宝行的镇店之宝,据说是海外带来的,大楚根本就没有。三个月前偶尔上街,潘妤就十分喜欢,让管事顶着江城侯府的招牌去买,结果店老板直言不卖,要当镇店之宝。

没想到苏怀玉过去两趟,对方直接把石头送给她,连带着送一大堆首饰。直言苏锦秋用的首饰全部免费,看在苏锦秋面上,江城侯府定的首饰给八折。

苏锦秋笑着道:“一直以来还要多谢老太太照应。”

除服是在庙里进行,她索性在庙里住了一个月,斋戒祈福。直到前天一个月素服满,她才从庙里回来。休息一天之后,今天过来请安。早不指望跟穆家建立深厚的感情,彼此之间把大面过去就成。

穆四奶奶对她虽然有示好之意,穆老太爷和穆老太太却都是这个态度。不冷不热,她也这样就够了。

潘妤看着苏锦秋头上的宝石直冒酸气,却是笑着道:“姐姐孝满之后,也能常出门去,正好我们能做个伴呢。”

苏锦秋听得只是笑笑,却不接话。有时候看着潘妤有种很好玩的感觉,当时元凤差点一剑要了她的命,是自己出面救了潘妤,这事发生的清清楚楚,结果事后完全没人提起……

不管是潘妤还是穆老太爷,穆老太太都选择性失忆。潘妤更是没有一点害羞或者不好意思的情绪,好像被清除记忆一般,一点渣渣都没留下。

穆六娘笑着道:“正直秋高气爽时,妹妹自从来了江城还没出过门,是该趁着天气好时出门走走。现在正值南山上枫叶红时,等妹妹再休息两天,我们一起道去。在别院里小住两天,正好都散散心。”

江城侯府在南山有处别院,其实也就几间房一个小院,说是别院有些夸张。但真的去赏枫叶,带齐人马倒是可以去。

“我一直想着去山上走走呢,一起去一起去。”穆七娘欢喜说着。

她在家里实在太闷了。江城的规矩并不大,一般姑娘小姐也可以跟女性长辈出门去,前提是得有长辈带着她。潘妤有穆老太太带,穆六娘也能跟着穆大太太,穆四奶奶出门,唯独她真跟坐牢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苏锦秋在家时,好歹能找她说说话,或者在她那里弄些吃的,总算有点乐趣。苏锦秋去庙里这一个月,实在是把她闷坏了。

苏锦秋听得笑了,她也有出门走走的意思,实在是闷坏了。道:“若是不太麻烦,那就去吧,难得的好天气。”

潘妤听到她们说的有来有去,心里就不太舒服,笑着道:“此时南山赏叶之人肯定很多,人来人往,姑娘家出门只怕不太方便。”

说到这里,还格外看了苏锦秋一眼。

穆七娘看向潘妤道:“潘姑娘觉得不合适就不要去,何必扫别人的兴致。本来就是六姐提议让苏妹妹去散散心,我是想沾光跟着苏妹妹去,本来就没有请你。”

刚穿过来时还没有深刻感觉,这两年相处下来,潘妤实在把她恶心的够呛。要说她有啥太大的坏心,害人性命之类也没有,但她就会让你心情不好。不是在你高兴的时候泼冷水,就是平常给你找点小自在。就好像转乱的苍蝇,时时地过来叮一下,让人烦不盛顿。

潘妤脸色顿时拉了下来,道:“七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大家姐妹一场,我也是好心提醒一句。散心的提议是很好,但万一有个闪失,这是玩的吗!”

本以为穆七娘是庶出小透明,拿捏她十分容易,没想到穆七娘的脾气大得很,穆六娘有时候还会客气几句。穆七娘却是一句不让,说话比她还难听,两人吵过好多次。就是穆老太太因此斥责过穆七娘,说是姐姐应该是让着妹妹,穆七娘仍然不理会。

“男仆小厮,丫头婆子,还有苏姑姑跟着,怎么会有闪失……”穆七娘马上说着。

穆老太太眉头皱了起来,道:“七丫头,你妹妹也是担心你。去南山是不大好,都别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苏锦秋学坏了,本来那么乖巧的穆七娘也变了样子,看着就很愁人。

“但是……”穆七娘还欲再说。

苏锦秋听得笑了起来,打断穆七娘的话,道:“老太太年龄大了,不愿意动弹。我倒是想出门走走,跟姑姑说一声,没什么不妥当的。七姐姐想跟我去,那就同路去好了,我向老太太保证,一定把七姐姐原好无损的带回来。还有这是六姐姐提议的,六姐姐也一路,我们三人同路,请老太太放心。”

穆六娘犹豫了一下,看穆老太太脸色十分难看,忙笑着圆场道:“苏妹妹在屋里这么久,是该好好出趟门了,您就让她们去吧。”

穆老太太有了台阶,脸色缓和许多,好一会才道:“管不了,随你们便吧。”

潘妤恨恨地咬下唇,穆老太爷和穆老太太那么宠她,她该是家里姑娘的头。结果一个两个根本就不把她当回事,实在很可恨。

苏锦秋就算了,穆七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说着,就有小丫头进来,走到苏锦秋跟前道:“苏姑姑请姑娘回去。”

苏锦秋本就想走,便起身向穆老太太道:“姑姑唤我,我先过去,改日再给老太太请安。”

“你去吧,好好歇着。”穆老太太说着,其实她也不想看到苏锦秋,回回看到她就觉得有些闹心,太别拗了。

苏锦秋行礼退下,临走之时又对穆七娘笑着道:“姐姐准备一下,这两天就去。”

“好。”穆七姐高兴说着。

苏锦秋从后门走了,潘妤脸色也彻底拉下来了,顾不上穆老太太在场,看着穆七娘冷笑着道:“这么急不可耐的攀高枝,也不看看那高枝自己成什么样了。当初七爷把她劫走,人所共知,姑娘家清白己失,她就是再有钱能怎么样,祖父已经被贬为闲职,父母双亡,又无兄弟,自身尚难保,如何还会看照你。我劝你还是收收心,好好想自己的将来在哪里。家中长辈一个不理,只围着一个外人转,实在是丢人现眼。”

当初元凤和凤池一起过来时,她确实是羡慕嫉妒恨,更没想到竟然是苏锦秋捎了元凤一程。回想起来她跟苏锦秋是一前一后,相差不多,怎么就这么倒霉,这样的好事她竟然错过去,摊到苏锦秋身上,自己就差一点点而己。

没想到事情一转,元凤和凤池走后再没有消息传过来,就是政事繁忙,或者考虑苏锦秋孝期未满,逢年过节也该有点表示才对,现在是音讯全无,好像那些全没发生过似的。

回想当时苏锦秋对魏王府长史的态度,以及后来元凤来时苏锦秋的态度,实在是自恃太高,谁愿意拿热脸对人冷屁股呢,肯定都是厌烦了苏锦秋,这才连声问候都没有。

更何况朝廷三年一选秀,有的是美人进宫,元凤就是当初对苏锦秋青眼有佳,此时可能早就忘光了,他照样娶名门闺秀,侧室小妾还可以在秀女里头选,什么样的绝色佳人没有,哪里还会记得一个苏锦秋。

苏锦秋就惨了,清白名声己失,跟男人半夜看过花灯,然后被抛弃。没人敢指责元凤的不是,就是心里对苏锦秋有几分同情,但谁会娶一个名声不好的女子为妻呢。就是苏家有点钱,此时生活自在些,随便嫁个穷秀才或者商户,能有什么将来前程。

与此同时,父亲潘勤升了四品官,知府夫人常拿了东西过来看她,仕途肯定好得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都可以想像十年之后苏锦秋的悲惨了。

穆七娘顿时听得心头火起,眉毛竖了起来,道:“苏妹妹性格好,脾气好,我就喜欢与她一处。什么高枝,什么自身难保。我劝潘姑娘你自己兜着点,同在一个屋檐下住着,苏姑娘若是名声不好,你以为自己能有什么名声。天天跟外人说些有的没有的闲话,丢自己的脸面就算了,还连累着丢穆家的脸,我看你是连‘丑’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刚穿过来的时候,苏锦秋就十分关照与她,这两年相处,两人确实很对脾气。下人们常有闲话,说苏锦秋将来亲事估计会有些难,被人玩完甩了。她并不以然,实在是元凤那样的脾气,情愿被甩,也不能嫁。

没想到潘妤竟然拿这件事说,也不想想当初,要不是苏锦秋仗义,看她年龄小,不忍她丢了性命,她早成剑下亡魂,哪里还有舌头在这里说闲话。

“两位妹妹,都住嘴吧。”穆六娘站起身来,不容潘妤向穆老太太撒娇,就起身去拉穆七娘道:“七妹妹回屋去,潘妹妹还小呢,你是姐姐哪里能如此呢。”

穆七娘知道穆六娘这是为她好,顺势向穆老太太行礼走了。不然等潘妤向穆老太太撒娇,哭闹起来,弄不好又要罚她,其实也没啥罚的,不过外乎关关紧闭,或者抄抄女戒。不过能溜就溜,过几天还要去爬山呢。

潘妤看穆七娘顺势走了,穆老太太也不阻拦,便抽泣哭了起来,偎着穆老太太道:“都欺负,都欺负……”

“唉,姐妹争执两句,也没什么……”穆老太太说的时候连连叹气。

有种都管不了的感觉,一个两个都这样,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尤其是穆七娘和潘妤常拌嘴,为此也罚过穆七娘,却不见效果。她是亲祖母总不能为了外孙女打亲孙女板子,也就成了现在这样。

穆六娘却是道:“我倒觉得七妹妹说的是,苏家妹妹的事,旁人怎么说管不了。但我们自家姐妹,就是潘妹妹不喜苏妹妹,也不该拿名声说事,潘妹妹以后自会回京城议亲,江城的事情与你无关,我们姐妹总是要议亲出嫁的。”

潘妤顿时哑然,停了一下才小声道:“不过是跟七姐拌嘴顺口说的,如何会在外人跟前说。”

“不说自然最好。”穆六娘说着也站起身来,向穆老太太道:“过来时四嫂说她那里还有事情要叮嘱我,老太太若是没有其他吩咐,我先过去了。”

“去吧。”穆老太太挥手说着,只觉得头痛,总是吵来吵去的。

苏锦秋回到碧云轩,苏怀玉正在屋里喝茶,看到她进来,把苏老太爷的信递了上去,笑着道:“恭喜姑娘。”

苏锦秋听得笑笑,拆信观阅。两年前凤池从中周旋,苏老太爷降为职务,虽然远离朝廷政治,仍然是官身,在京城的境况总没那么难看。

现在她孝满,苏老太爷已经给她挑好亲事,说起来也是亲上作亲,俞氏的娘家侄子,俞永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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