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桑楚接过册子,复又伸出手,没好气道:“把那幅画也给我。”
萧冷儿再次退后一步,作势欲撕:“你敢上前,我真就撕了它。”

庚桑楚笑:“你舍得!”

萧冷儿恶狠狠道:“有甚舍不得!这画中之人诡计多端无恶不做,我恨不得把他的骨头砍来炖汤喝!”

“那方才不知是谁道把那要杀来炖汤喝的人看得如珠如宝?”庚桑楚笑得越发得意,见萧冷儿蓦然绯红的两颊,又问她道,“你拿了那画去做甚?”

萧冷儿恨恨:“自然是拿去烧了烤红薯!”

庚桑楚大笑,如此一来反倒不和她争了,做个请便的手势,便向门外道:“来人。”

话音未落已有四人鱼贯走了进来,想是已在门外站了颇久:“把这丫头带去风月楼严加看管,飞进去一只苍蝇我拿你们是问!”冲后面两人挥了挥手,“立刻去品花阁,通知他们把另外两个丫头也带到风月楼。”

三人大眼瞪小眼。

洛烟然神色很是愧疚:“对不起啊冷儿,你第一次对我委以重任,我就把它搞砸了。”

依暮云闻言很是愤怒:“还好意思说!你们事先有什么安排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要不是事管重大我当时就该拆你们的台!”

萧冷儿赞赏的拍拍她肩膀:“那是我临时决定的,来不及跟你讲。不过云丫头很聪明嘛,轻而易举就看出我们有计划。”又对洛烟然笑道,“无妨,我事先早已料到最多只有一半的成功几率,所以早有准备。”示意两人靠近,三颗头凑在一起嘀咕了半晌。依暮云率先睁大了眼:“真的?!”

萧冷儿得意洋洋:“比珍珠还真。”

洛烟然笑拍她脑袋:“好你个冷儿,竟连我们也给瞒着。”

萧冷儿撇了撇嘴:“你们当庚桑楚是那般好骗的么?我今晚煞费苦心有一半目的也是在此。”

依暮云拍掌道:“如此,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话音未落,屋里已多出条人影,黑袍曳地,风华绝代。三人一怔:“圣沨?”依暮云立时有些讪讪的不自在,俏脸绯红。

圣沨冷冷望着萧冷儿,萧冷儿看依暮云一眼,苦笑道:“去另一间房说吧。”说着起身向内室走去。

依暮云眼看两人进屋,心中当真沮丧得很。

圣沨进房便回头深深看一脸无奈的萧冷儿。

“我以为你喜欢问心。”

萧冷儿笑得更苦:“大美人,你说话一定要这么直接么?”

少年绝美的面上古井无波,星眸中却是淡淡的坚持:“我以为你喜欢他。”

叹口气,萧冷儿正视眼前美绝天下的容颜:“是,我喜欢他。”第一次亲口在别人面前承认这句话时,心中有一丝一丝波涛一般的喜悦,慢慢荡漾看来。仿佛有一件长久被埋藏在心底的很想让天下人都知道的秘密终于被说出来一样。她轻声的,在心底里再重复一次,她真的喜欢他,。

胸口闷钝的一痛,圣沨中就古井生波:“那为什么……”

“圣沨。”萧冷儿低叹一声,不由自主握住他的手,“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担的责任,最重要的事,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自己一生都需要追随的信仰。我今年刚好十七岁,第一次遇到自己那么喜欢的男孩子,我也想和他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在一起。但那可能吗?他是楼心圣界如今的掌权者,他有自己的抱负自己的选择和必须肩负的责任。而我,就算我只是平平常常什么也不用担负的一个人,但我同样早已为自己人生的观念做出选择。我从前只是个喜欢玩喜欢到处游荡的人,我和所谓的江湖没有关系。那时候我想陪在他身边,只要他一句话,可是他却选择要我做他的对手。那时起,我和他之间的相处就已经不够单纯。即使我自认聪明,即使他自负倜傥不羁,我们同样无法全心待对方,甚至于每一句说话每一次见面都不得不放入其中的心机,唯一能说给自己听苦中作乐的,就是与人斗其乐无穷,与他斗、与一生最惺惺相惜的敌人斗,更是人生快事。也就只是这样了,你明白吗?”

看他依然无法谅解的眼神,萧冷儿只觉头疼无比:“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我现在让你打伤外面那些人立刻放我们出去,你会这样做吗?”

圣沨一愣。

“你不会。”萧冷儿替他摇头,目光炯炯望着他,“对你来说,这是原则。也就是我所说的,我们各自的立场与选择。”

圣沨仔细体会,慢慢嚼出其中真味来,眸中一缕淡淡的笑意美轮美焕:“所以你从没有怪他?”

萧冷儿摇头。

“连……修罗宫也不曾怪?”

萧冷儿摇头。

“我明白了。”圣沨冲她一笑,转身而去。走到外室时,一直引颈而盼的紫衣少女迟疑的叫住他:“圣沨……”

圣沨转身望她,面上笑容未去,殊色惊心动魄:“依姑娘,你是聪慧之人,我于姑娘,想必不会再有下一个十年心思纠缠。我待姑娘无意,今天就此了清。”

依暮云踉跄退后几步,颓然坐地。屋内萧冷儿无声叹息,今日说清,未尝不是好事。以圣沨为人淡薄,能做出这般了清,已属不易。

*

大摇大摆从门口走出,萧冷儿得意的打个响指:“他们只知原镜湄擅长下毒,却不知少爷我同样医术了得!”

洛烟然疑惑地看着门口依然睁大了眼站得笔直的众人:“这样真能骗得了人?只怕一时三刻或许瞒得过,但之后呢?”

萧冷儿翻个白眼:“我只要能骗得一时三刻就已经大大的够本,废话那么多干吗?还不抓紧时间快跑!”说完一手拉了一个沿自己早已安排好的路线跑去。

但地宫又岂是外人可以随处走动的地方?

刀光剑影之中,三人数萧冷儿最是狼狈,却叫得最是大声:“别打了,快跑,快点!”她打人是不怎么成,逃跑的功夫却是一等一,洛烟然叹口气,强行拉了正打得发狠的依暮云跟在她身后。

可惜庚桑楚四人毕竟追了上来。

两人对视,萧冷儿笑嘻嘻道:“楚哥哥和人家想象中速度差不多嘛。”

庚桑楚同样是折扇轻摇笑意悠闲:“但萧家妹妹就比我想象中慢很多。”

萧冷儿撇了撇嘴:“那是少爷故意的。”

庚桑楚一笑,挥了挥手:“带走。”

众人正要行动,已听得一声清叱,如雷在耳。

“扶雪珞在此,谁能带走萧冷儿!”

一人鸪起绝伦,翩然落下,黑发凝如泼墨,白衣不染纤尘,面若白描淡雅,笑似清泉山涧,从天而降之势,正当那九天仙人下凡来。

洛烟然依暮云齐齐惊喜:“雪珞。”

扶雪珞冲两人一笑,俊逸无双,随即转向萧冷儿,两人目光相撞,心头都是一刻安然,扶雪珞不由自主柔和了笑意:“好冷儿,我可有来迟?”

萧冷儿摇头,眸中似有泪光,咬唇笑道:“不迟不早,正合适。”

“好一个扶雪珞!”庚桑楚仰头大笑,“来得正好,本座今天等的就是你!”

“哦?”萧冷儿偏头望他。

庚桑楚含笑:“若非如此,丫头当真认为会如此轻易就从风月楼跑了出来?”

“我当然不会这样认为。”萧冷儿笑得更灿烂。

庚桑楚随即皱了眉:“只一点本座想不明白,你即使知道扶雪珞要来,也不该这样清楚时段,地宫之人,绝不可能与外界互通消息,这一点本座有绝对自信。”

“我对你也很有自信。”萧冷儿笑指原镜湄,“关于这一点,我自然是要感谢原大美人的。”

“我?”原镜湄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几乎又想要骂人,“喂,萧冷儿,你这样说什么意思,再胡说八道姑奶奶对你不客气!”

扶雪珞上前一步,微笑如故,眼中却似有光芒一闪:“镜湄与我家冷儿说话,依在下看来,还是客气些好。”

原镜湄心中一阵气恼,正待上前,已被庚桑楚拉住,只这片刻之间,他已想得通透:“你是说那天湄儿外出遇扶公子之事?”

“没错。”萧冷儿笑道,“雪珞送大美人到白玉楼,自是告诉我他已找到位于白玉楼的地宫入口,而大美人归来之时,便是我们碰面之时,也就是午时。至于雪珞与大美人故做玄虚,”说至此她忍不住笑道,“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意思,只为了让大美人在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我们而已。须知当一个人心里开始不安的时候,她自己会无意中泄露许多连她自己都无法察觉之事。”赞赏的看了扶雪珞一眼,“相交三载,若说大美人了解扶雪珞,扶雪珞又怎能不更了解大美人?”

“何以又是今天?”庚桑楚倒似越发生出兴趣。

“笨,明天就是武林大会了好不好!”萧冷儿翻个白眼,复又笑道,“自然还有另外一重原因,稍后便见分晓。”说完这一切终于再次转向扶雪珞,向他伸出手,“扶家臭小子,好久不见了。”上前一步,两人终于紧紧拥抱在一起。

洛烟然此刻倒顾不得吃醋,只急叫道:“雪珞,你莫要那么用力,冷儿她还有伤在身。”

扶雪珞闻言连忙松手,仔细打量萧冷儿全身,清氲的眸子已然染上怒意,一字字道:“是谁伤她?”

暗中叹息一声,萧冷儿眼神止住正要上前的圣沨,拉了扶雪珞笑道:“好了小珞珞,那都不是重点了好不好,我被人打又不是一次两次。”

环视一周,扶雪珞目光最后落在庚桑楚身上,面上虽是笑容,那语声却是一字一铿锵:“无论是谁伤我冷儿,昔日我都要你楼心圣界以十倍偿还!”

庚桑楚仍在笑着,手中折扇生辉,但轻睇萧冷儿的那一眼,却让她莫明*心中一痛:“扶大公子今日既入我地宫,莫非还想要安然出去?”

扶雪珞失笑:“我们为何不可安然出去!”话音未落,已听一人大笑道:“好你个扶雪珞,英雄救美这种事就你全揽了,却要我去做甚埋火药这等灰头土脸之事,也不知随便留个美人给我。”

笑声中一人走过来,青衣俊朗,如玉树临风。

洛烟然惊喜道:“哥哥。”

洛云岚笑着点头,目光掠过依暮云,微微一顿,随即不怀好意看向萧冷儿:“冷儿大美女,‘好久’不见啊。”

庚桑楚此刻却才当真有些变了颜色:“本座万分确定,今日扶雪珞只是一人进来!”

“谁道洛家浑小子是今天进来?”萧冷儿拍了拍手,“来来来,让我们把时间倒回某天之前。”上前几步,在洛云岚面前站定:眼前这美得不象话又大胆得不象话的姑娘不大正经在洛云岚脸上捏了一把,凑到他耳际笑道:“小贼,若一会儿那位大美人自己走了丢下我家姐姐不管,你可记得帮我送她回去。”

庚桑楚面上终于敛去了笑容。

萧冷儿含笑望他,目光湛湛:“那日我一见他时已觉出不对,后来留心观察,果然被我看见他耳边刻意留下与我相认的黑痣。我方才说的另一半原因,便是云岚在扫地时不着痕迹划出的‘三’字,那是告诉我应在十三行动,再联系到后来种种,我自然全数明白。我那日故意与他调笑,便是料定了以你庚桑楚的自负,绝不会认为我有心去招惹的人会有什么问题!你以为一切尽在你掌握之中,但哪知我内里也早有乾坤!我当然知道不可能轻易从风月楼走了出来,正因为你要以我作诱饵引出扶雪珞,我这才将计就计,在我们约定的地方准时准点出现!”

庚桑楚仰天大笑:“好,好个萧冷儿!好一招瞒天过海故弄玄虚!竟然当真瞒住了我的眼睛。但即使你们多出一个又如何?今日这地宫连只苍蝇也休想飞得出去!”

“问心大公子这是心虚了吧?”洛云岚笑道,“以问心大公子的绝顶聪明,自然不会认为我是来这里游览的。昔日武林中人人都知我爹除了武功之外还有一样绝艺是易容。却不知今日我洛云岚最引以为傲的不是自己的武功而是——”退后三步,扬了扬手中物事,“火药!”

庚桑楚缓缓上前一步。

洛云岚笑:“公子信不信这世间有一种火药,可以提前埋在一个地方,然后我只要拿着与它相通的另一样控制它的东西,就可以随时引爆。”

萧冷儿闲闲插了一句:“小楚楚可别忘了,你这地宫中有一处至关重要的密室,不知那里如果被洛云岚给一不小心炸毁了会是什么效果呢,哦?”

庚桑楚不怒反笑:“子虚乌有!”

“当然可能是子虚乌有!”洛云岚笑得更欢,“庚公子逸志闲情,要不要和我们赌一把这‘子虚乌有’?”

目光依次从五人面前扫过,庚桑楚最终挥了挥手:“走!”当先掉头而去。他神色干脆,圣沨目中却是复杂,看萧冷儿一眼,转身离去。

眼看众人都已走光,萧冷儿吁一口气,来不及理会依暮云,向洛云岚问道:“我说,臭小子,世上真有那么震撼的火药?”

“我洛云岚天纵奇才,有什么能难得倒我的。”某人先是得意洋洋自吹一番,紧跟着脸色一垮,“只可惜那东西至今还在研究当中。”

一个爆栗狠狠敲在他头上,萧冷儿痛心疾首地一声大喝:“那还等什么!还不快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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