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就这样烧起来了。
从一心的掌心之中,从一心的脚下,它们呼啸着向上窜起,烧灼着神兽巨大的爪子,而地面也被这簇火焰所点燃,只一眨眼的工夫,便形成一片燎原之势,呼啸着向外蔓延。

“不要再用任何方法来试探,也不要再用任何手段去侵害贫僧的徒弟。从现在开始,贫僧……要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他们。不管是谁,也不能伤害他们,不能!”

一心听见自己的牙齿因紧咬而咯吱作响的声音,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扳住神兽的巨爪,向上抬起。他的额头渗出汗珠,他的手上青筋暴起。

“啊……啊!”一心大声地呐喊,他的双手牢牢地捉住神兽的巨爪,火焰如蛇,疾窜上神兽的腿,紧接着,飞快地爬上她的脖颈,锁链一般将她紧紧地缠住。很快便点燃了她的皮毛。

“嗷!”

剧烈的燃烧之痛让神兽仰天发出长啸,而一心双手用力,竟将神兽整个掀翻在地。

火还在燃烧着,一心少年的脸庞在这片火海之中似会发光一般,烁烁生辉。他清澈的眼眸映着火光,却只让人感觉到寒冷。然而这火焰却丝毫不为这冰冷的眼眸所冻结,火焰飞舞,洗涤着他明黄僧袍上的血渍,而他火红的袈裟,则在这火焰之中愈发的明艳。

一心伸出手,九环锡杖似一道刺破黑暗的鎏金之光出现在他的手上,那带着鲜血而又伤痕累累的手就这样紧紧地攥着它,每行一步,每挥动一下,九枚锡环便相互撞击,发出铿锵声响。

这声响,在空气中似涟漪般缓缓向外扩散,于耳畔产生一阵阵刺耳高亢的蜂鸣之音,这声音愈来愈高,一声刺耳过一声,竟通过耳膜直抵入脑中,搅动脑海和所有的感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土崩瓦解,破碎成灰。

“嗷!嗷嗷!”

神兽抽搐着,发出痛苦的哀鸣,而火焰却顺着他的皮毛爬上她的身体,让她眨眼之间就被这火焰吞噬。

一心望着她,眼中涌动着极为复杂的光芒。

出家人是不能杀生的。

这是他至今为止到现在仍然记得的、师父法明的教诲。然而现在他却破了戒,用那股在他体力汹涌的、肆虐的力量,将眼前这个活生生的灵兽推入一片火海之中。

这是他想要的吗……

一心缓缓地向她伸出了手,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身后响起的异响。

那道屏障,先前看不见的那道无形的屏障,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缝隙。从这缝隙里涌入的风,令一心脚下的火焰开始扭曲舞动起来。而随着火光跳跃得越来越厉害,孙悟空他们的身体也在微微地发着抖。

从孙悟空胸口飞溅而出的血液开始呈烟花一般地向外扩散,而那枚原本横在他咽喉前的锋利树枝,也开始蠢蠢欲动,有刺入孙悟空咽喉的趋势。

“不要!”

一心顾不上其他,他飞奔过去,扬起九环锡杖,狠狠地朝着那道无形的屏障击去。

“轰!”

一声巨响,竟令整个空间都跟着摇晃起来,而那屏障,亦只裂开了浅浅的一道缝隙。

“悟空!等我!”一心一边喊着,一边拼了命地挥舞九环锡杖。一下接着一下,九环锡杖击打屏障的声响震耳欲聋,而那屏障却只是微微地裂出一道缝隙,丝毫不见它坍塌的迹象。

“呵……”神兽在一心的身后发出冷笑,她用轻蔑的语气,说道,“说什么跟唐玄奘不一样,你还不是一样杀生而不眨眼睛?为了你的徒弟,可以轻易牺牲其他众生的性命,这样轻易地毁掉他人的生命……这样轻易地掀起一片火海,这样连头都不回地直奔那四个魔头。这样的你……不是唐玄奘,还能是谁……”

一心的身体微微地震了震,可就在这时,他看到猪八戒的身体开始动了。

“咳!”猪八戒发出了一声轻咳,从他的嘴巴里漾出了大口的鲜血,他的身体开始了抽搐,那些悬浮在他身体下端的树根亦有开始向上刺去的势头。

敖烈的银发开始飘舞,他的鲜血已然落在银白的袍子上,绽出一朵又一朵娇艳的花。而沙悟净肩膀之上的树根已然开始向前发力,竟穿透了他的双肩一寸之多!

不行,不可以!

不可以伤害他们,不可以!

“啊!”一心爆发出怒吼。此时的他,早已然顾及不到其他。他的眼里,也只有他的四个徒弟。

“悟空,八戒,悟净,敖烈,等我!为师来了,为师来救你们了!”一心大吼着,两臂用力,狠狠地向那道屏障砸了下去。

“轰!”

轰然响起的声音,激起了莲花池水数千层浪。

池中浮动的数株青绿的莲花茎开始疯狂的舞动,竟被这股力量齐齐折断了花茎。无数粉、白相间的莲花因失去了花茎的支撑而纷纷掉落池中,发出一阵扑通声响。激起的气泡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银色的微光,包裹着那一朵朵的莲花下落,像是一场美到了极致的莲花雨。

就在莲花池底的最深处,静静地漂浮着一个白色的身影。那是一个年轻而俊美的和尚,他的眉有如被墨笔轻轻描画而出一般,浓黑的睫毛覆盖着紧闭的眼眸。他高挺的鼻子下,若一笔丹青妙笔的唇微颌。他的白衣胜雪,在碧绿的池水上轻轻飞扬,淡淡的光华从他的白衣上散发而出,怜惜地将他笼罩其中。

莲花雨轻轻地落在他的身畔,发出轻微的声响。而他的唇,亦在此时微微地向上扬了起来。

“师兄,你不该如此。”

观音菩萨的声音轻轻地响了起来,虽然隔着一个水面,却又似在他耳畔轻叹。

“作为一个容器,这个孩子觉醒得越多,对你就越为不利……你可曾想过,若当有一天他真的唤醒了在他体内沉睡的强大力量。你很有可能……就会永远消失……”

“不眴,”白衣和尚虽未张口,但他低沉若梵音的声音却清晰地从水中传出,他说,“你早该知道,就算你竭尽全力护住我的所有魂魄,可我……早就已经消失于世间了,五百年前便已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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