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了多久,他温暖的眼睛就会变得冰冷,张纯净的笑容就会变得残忍,那双拿着针的手就会染满血腥。他会让三界重新血流成河,他会让天地间堆满尸首,铺平他前往西天的路!”
——敖荣

巨鼠的身形猛地一震,握着宝剑的手慢慢地松开,栽倒在地。

“两个一起,不寂寞。”孙悟空笑道。

“咩!大哥二哥三哥!”黄毛羊魔失声惊叫,刚才还胜券在握,却只在一眨眼之间就只剩下了他一只魔还活着。先前的自信得意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黄毛羊魔的头皮都要炸了。

惊恐之余他猛地勒紧铁锁,咬牙恨道,“勒断你的脑袋,看你死是不死!”

铁锁越缩越紧,突然,被铁锁勒住的孙悟空不见了踪影。忽然失去重心的黄毛羊怪一头栽倒在地。

一只脚,踩住了他的背。

好重的脚!

没有感觉那只脚用力,但黄毛羊魔的骨骼却已然发出断裂的咔嚓声响,他长着胡子的长脸已然在这股力量下深深陷入泥土,啃了一嘴的土。

那是被血浸湿的土,却第一次让他感觉不到兴奋,只有肝胆俱寒!

黄毛羊魔用力转动眼珠,瞪向孙悟空。

“孙悟空,就算你杀了我也没有用。三界若是知道你成魔的消息,杀你的人就会接踵而至,更何况一直想要你命的东天……孙悟空,你必死无疑!”说到这,他像是被自己说的笑话逗笑般,乐了起来,“咩哈哈哈,众妖之王孙悟空竟然堕落成魔,不知道那些自以为是的妖们会作何感想,哈哈哈哈!咳!”

黄毛羊魔那猖狂的笑声就这样卡在喉咙里,他的脑袋,也彻底埋进了土里,并且,将永远深埋于土。

“蠢羊,”孙悟空冷笑,“这世上,早己没有齐天大圣了。”

他举步,想要离开,却感觉到一阵目眩。太量的鲜血从他的胸口流下,让他全身都血红。

孙悟空用力地甩了甩脑袋,想要继续往前走,身子却不听使唤地栽向一边儿。他紧紧地攥着金箍棒,努力支撑着自己,却怎奈双腿已然没有力气,站不住了。

不,不行,俺老孙绝对不能在这里倒下。

孙悟空咬紧牙关,眩晕感却控制不住地一阵阵袭来。孙悟空的眼前开始发黑,再也站不住了。就在即将倒下之际,他突然嗅到了一阵美妙的香华。

数道异彩之光闪耀,沁人心肺的香华一扫先前的血腥气息,种种妙乐悠然响起,伴着十面八方的赞颂梵音,悦耳动听。在这种种祥瑞中,观音菩萨坐于七彩莲台自天空缓缓飞来。

“菩萨?”孙悟空仰面看着观音菩萨笑了,“让菩萨见笑,五百年过去,老了……”

说罢,他便身子一软,跌倒在地。

观音菩萨挥挥手,孙悟空连同他的寒铁棒子便徐徐飞起,落在了她的莲台上。

“你这只小猴子,还敢与菩萨比老吗?”她笑着摇了摇头,语气里,是无以言说的慈悲与怜惜。

不管是五百年,还是一千年,你都不过是一只小猴子啊……

“喂,唐玄奘,你在缝什么呢?”

自从孙悟空那只暴戾大魔头离开到现在,已经过了足足一个时辰,那个小唐玄奘就坐在那缝啊补的,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敖荣现在只有脑袋还能动,他的尾巴被孙悟空捏碎了以后,小和尚又给他的尾巴绑了个球。现在的敖荣,是一大一小两颗串在一起的丸子,因为无法动弹,只能靠滚。

他横着滚了一圈,小和尚就在他的眼前一正一倒地转了一轮。

“施主,贫僧不是唐玄奘,贫僧法号一心。”算上这遍,小和尚已经向敖荣解释了快八百遍了,解释得敖荣都烦了。

“我说你是你就是,少啰嗦!”

没见过硬给人家安名字还安得这么理所当然,然后又率先不耐烦的,一心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缝东西。

敖荣滚得又近了一些。

阳光照在一心的身上,让这个年仅八岁的小和尚好像会发光般,暖意融融。

他的身影映在敖荣碧绿的眼睛里,让敖荣心生疑惑。

这个小家伙浑身上下,没有半分戾气,俨然是一只绿色无公害的兔子,他到底……是不是唐玄奘?

会不会是哪里搞错了?

正在敖荣满心狐疑之际,一心转头,朝着他璨然一笑。

“小蛇,你压到我的布料了。”

这一笑,与五百年前那个笑里藏刀绵里藏针杀人于无形的唐玄奘一般无二!

敖荣只觉脑袋“轰”地一声响,球一般迅速滚到一边,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没错,没错,自己一定是又被唐玄奘迷惑了!

他怎么能这么蠢,会相信唐玄奘会性情大变,变成这么温良无害的兔子!

没错,没错,现在小和尚还小,但人成长的速度可比龙族快得多。用不了多久,他那双温暖的眼睛就会变得冰冷,那张纯净的笑容就会变得残忍,那双拿着针的手就会染满血腥。

他会让三界重新血流成河,他会让天地间堆满尸首,铺平他前往西天的路。

像五百年前一样,像五百年前一样!

杀意顿现。

敖荣缓缓……滚向一心。

“喂,唐玄奘,你知道三界众生,有多少是想杀你的吗?”碧绿的眼带着阴毒之色,牢牢地盯着一心。

“不知道。”一心连头也没抬。

“我也想杀你,你怕不怕?”敖荣顺着一心的僧袍一点点往上滚,“只要我咬住你的脖子,只要一口,你就中毒身亡了。从此,这世间就再没有唐玄奘!”

敖荣已经攀上一心的肩膀,他亮出尖牙,用力探出脑袋,狠狠咬下去。

但听得“咕噜”一声,敖荣华丽地滚下,“啪”地摔在地上。

疼疼疼疼疼!

敖荣已经断裂的骨头全部都摔错了位,疼得他“嗷嗷”惨叫。

“唉,”一心叹了口气,他停下缝纫,双手把敖荣捧起来放在旁边柔软的草堆上,无奈地道:“你就不要再乱动了,当心骨头错位接不回来。我缝好了衣裳就陪你玩,乖。”

说着,一心用手指轻轻地揉了揉敖荣的脑袋。

这这这这这、这是什么?

这软乎乎的手指头是怎么回事?这和善的态度是怎么回事?更重要的是,我为什么觉得这样很舒服?

敖荣大骇。

这个唐玄奘,竟敢再次迷惑我,太不要脸!

敖荣正欲跳起来大骂,却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

一个拥有着很强大力量的东西,足以使地面颤抖,让妖与魔夺路而逃,甚至连身为龙族的敖荣都心生寒意。

这种气息……

敖荣的头皮一阵阵发麻,他已然猜到了这“东西”是什么。

小和尚还没有感觉到异样,继续认真地缝着东西。真是可怜,他还不知道自己死期将近。

敖荣滚了滚,把自己藏在草堆之中,透过野草的缝隙往外看。

那“东西”已然近了。

“呼,呼……”

粗重的呼吸声响起,一个庞大的黑影挡住阳光,将他的影子投射下来,笼罩了一心。

一心这才抬起头来。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庞然大物乃是一个人,一个身披铠甲、异常健壮的男人。他的铠甲上斑驳的尽是鲜血,双手,乃至脸上,都满是血迹。他的头发蓬乱,目光涣散,神色狂乱。

“唐玄奘。”他喘息着,用他沙哑的声音唤道。

“施主,你认错人了,贫僧不是唐玄奘。”这是一心第八百零一遍重复这句话。

“嘿嘿,嘿嘿嘿。”那人癫狂地笑了起来,“谁都知道你唐玄奘智慧第一,辩才无碍,不过,想骗本将军,做梦。”

他将手上带血的长刀指向了一心:“忘了吗,五百年前,是我比邪首当其冲,一箭射中了你的肩,那些龟孙才有胆往前冲。”

一心的眼睛漾出迷惑的神采:“五百年前?”

“怎么,你忘了吗。五百年前,是谁让你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又是谁把孙悟空他们的心剜出……哈哈,哈哈哈哈,那足以给东天无上荣耀的一战,简直恍如昨日。”

“你是说……猴子的心被剜出去了?”一心惊讶极了,“怪不得他看上去总是那么不开心,原来是因为没有了心……那,那你知道猴子的心在哪里吗?”

这双满怀惊骇而又期待着答案的眼睛……这张稚嫩而又满怀信任的脸庞……他多像自己的儿子阿虎。

比邪的身子震了一震。

阿虎。

他的阿虎。

就在刚才,他还满心欢喜地奔回他在人间的那个家,本以为儿子阿虎会像从前一样飞扑进他的怀里,蹭着他的脸喊阿爹。却万没想到一进院子,看到的是妻子与儿子横尸院中的惨状。

藏在乡下的一个小院,只有两间茅草屋,异常简陋的一切,连吃饭的碗都是破的。他从来没给他的妻买过一个首饰,更没买过一件新衣裳,为的,就是怕被天庭的人知晓。

他们藏了这么多年,不敢送阿虎上学堂,更不敢让他跟别的孩子玩耍。就这样东躲西藏地过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被太上老君找到了。

他答应过他的,只要他对玉皇大帝诛杀唐玄奘的旨意阳奉阴违,将金山寺所有的和尚全部杀光,独放了唐玄奘,太上老君就可以放了他的妻儿。

然而,当他违背了玉皇大帝的圣旨,背叛了自己的恩师托塔李天王,为放唐玄奘一条生路不惜犯下滔天血罪之后,换来的却是太上老君背信弃义,屠杀自己妻儿的结局。

比邪的胸口剧烈起伏,鼻孔随着他的喘息扩大然后闭合。

“是你……都是因为你,害得我妻儿惨死……我要杀了你!”比邪怒吼着,提起刀奋力砍向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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