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爵本来微凉平淡的眼神,被他这一句话问的微微犹豫起来。
洛平也不开口,只是淡淡的望着他,走廊不远处有半开的窗,凉风吹过来,拂过萧爵的发丝,他微微吐出来一口气,点头。

洛平轻笑了一声,勉强撑着,自己站起来——他现在已经能短暂行走了,站起来和萧爵差不多高,但整个人透着一种锐利的气场。

萧爵以前一直都是一个有棱有角的人,有手腕又气场,你能看到他抬眼间的冷漠,却看不到他垂眸时的笑意,但此刻,他站在那里,洛平却能明确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

很轻微,但却牵扯着他的神经。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萧爵算是这辈子都栽到叶素竹手里了,叶家的事,当初那么多人都没敢碰,他就单单为了一个林深深,又单枪匹马去闯。

洛平看着只是苦笑,勾了勾唇,脑海里却窜出来个小丫头的影子,他随意眨了眨眼,自己步履缓慢的走进一间病房,进门,坐在病床上,掏出来一个U盘。

“你想知道的资料,都在U盘里,不过,有点复杂,我给你捋一捋。”

洛平抬眼看他:“你说的哪位叫做王清照的女士,确实确有其人,而且也确实在叶家别墅住过半年左右,根据当年的那群保姆们说,这位王清照的身份还有点特殊,和叶夫人平时几乎没交流,但是又偏偏住在一个屋檐下。”

顿了顿,洛平补充:“不过这个女人在叶家败落之后就跑到国外了,傍了一个跟叶家有经济往来的大款,日子过得也算是不错。”

“她和叶家原先的事情,有关系么?”萧爵拿着U盘,捏了一下:“或者说,知情么?”

“应该是知道一些。”

洛平点头:“叶家当时闹得太大了,几乎吞了两亿左右的珠宝,当时是珠宝低迷期,搁在现在,五个亿不止,上头的人挖不到,货的去向也很不明朗,叶家支系哪群人不清楚,但她应该清楚一些。”

萧爵捏着手里的U盘,没说话。

空气一时沉寂下来,洛平知道萧爵现在心里正一团乱麻,也没打扰他,只是让他自己想。

叶家的事情,一时半会说不清,当年一个庞大的家族突然败落,自然是有不可告人的原因的,现在想要查,又谈何容易呢。

“叶家的事情我有分寸。”片刻,萧爵突然问了一句:“洛大哥,你跟我讲实话,萧绅他和——”

他话音还没落下,病房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一个护士从门外冲进来,脸上表情有点艰难:“萧,萧先生,您有时间到楼下去一趟吗?楼下急诊室门口,林小姐,林小姐跟被一群人围住——”

护士的话还没说完,萧爵已经起身大跨步的往下走了。

小护士站在门口有点气喘吁吁的,她是专门贴身照顾洛平的,当然认识林深深,一边想着,她一边走过来问:“洛先生,您需不需要按摩了?”

洛平的双腿,需要按摩。

“不用。”

洛平起身,自己要往外走。

“等等,洛先生,您,您是不是要出院了?”小护士紧跟了两步,小脸儿上有些泛红:“您,您需不需要长期按摩的护工?我,也许我可以——”

“不必了。”洛平正走到走廊轮椅处,打了个响指,身后就站出来一个保镖,推着车,从小护士微微泛白的面色前离开。

楼下走廊里,吵闹声在急诊室门口弥漫,急诊室门口还有残存的血迹,有几个农民工蹲在不远处,身上的土疙瘩掉下来,他们眼前毫无光泽,只有在听到“事故”“死亡”这几个词的时候,眼眸才会动一下。

病人家属越吵越烈,越吵越凶。

护士急得跳脚,在急诊室门口喊也无可奈何,保安也拉不动。

而处于人群中心的,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只是脸色有些太苍白,说不出什么话的模样,被很多工人家属围着吵,过了许久,小姑娘突然吼了一句:“不要吵了!”

“工人的医药费,我们都会报销,赔偿和后续的处理,都已经有员工在做了。”林深深气若游丝的吐出来一句:“你们有这个时间,不如多关心关心病人,我父亲也是这场事故的受害者,你们又何必死缠着我们,怕我们不给钱呢?”

她说话的时候,眼角都带着虚弱的光,似乎毫无力气一般,而围绕在她身边的工人家属也差不多,都是一副惨淡的模样。

工人家属老的少的都有,泼辣一点的坐地就嚎,或者拉着林深深要赔偿,脸皮薄一点的,只是站在一边看着,但眼睛也跟着林深深走。

走廊里,林深深靠在走廊墙壁上,手指一震,她拿出手机接通电话。

那边的人语气略带不满:“深深啊,不是说好了今天去你们公司的吗?我们姐妹都等着呢,你怎么没动静了?”

林深深用尽全身力气,也只吐出了几个字:“妈,爸进医院了,工地出事故了。”

再然后她就说不动了,望向正在手术中的办公室,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昏沉沉,身前又跳出来个妇女。

“我家男人就在里头被你们砸死嘞,我家大孩子还在上学,小孩子还等着吃奶,你得陪我们一百万,不,两百万!”

对方两眼通红,上来狠抓这林深深的手腕不肯松。

“后续赔偿已经再走了,该赔你们多少就是多少,我不会抵赖。”林深深只觉得头痛欲裂,站都站不稳,勉强吐出几个字,却被那人狠狠拽了一下!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钱!”

她一吵起来,周围原本安静下来的人也跟着吵起来,围着林深深不肯松,你抓着我也抓着,好似谁抓的松了一点,钱就没有了似得。

眼前一阵阵发昏,手臂很疼,她想说什么也喊不出来,脚下有些发软,她睁开眼,四周都是一张张狰狞冷漠的脸,紧紧地围着她,抓着她——

突然,从远处走廊走过来一人,气场凌厉满身冷意,震的一群人不敢动作,直接从人群中分开,将那小人揽在怀里,眼眸一扫,冷意弥漫:“滚开。”

再低头一看,那小丫头竟然已经晕了过去。

医院里的生死离别仿佛都被看淡了一样,像是别人的一场电影,曲终人散后就各回各家,哪怕对方凄惨的要命,轮到别人眼里,也只是一笔谈资。

梦里,一切都显得很荒芜。

林远山躺在担架上,身上都是土,血混着土不断的渗透,渗透,他的腿似乎都被砸的血肉模糊了,一只眼被土糊住,另一只眼缓慢的在动,似乎是在看着自己的女儿。

寂静的走廊,高跟鞋拍打的声音很急,但怎么都追不上,医生在喊,护士急忙拿着药,众人推着急诊担架往前跑,林深深就在后面追啊追,追啊追,但怎么追都追不上,医生护士推着林远山进了手术室。

她跑啊跑,跑不动了,脚下一软就跪在了急诊室门口,可她一抬头,就看见自己突然到了工地,头上一个大石块猛地砸下来!

“啊!”

一声尖叫,林深深猛地从病房床上坐起来,身上冷汗噙着些许凉意逼出来,她惊坐起,胸口起伏很大,急促的呼吸了两声,恍惚间才反应过来什么。

爸爸,爸爸!

撩起被子就想下床,结果脚一挨地又浑身软,“啊”的一声差点跌倒地上,身后冷不丁横过来一只手,揽着她的腰把她带起来,打横把她放回床上。

“手术结束了,人没生命危险,断了条腿,修养几个月就好了,你先休息一下,医生说你情绪波动太大,身子骨很弱,不能做剧烈运动。”

身后的人从床那边绕过来,坐在她旁边,微凉的眉眼和挺拔的身影看的她鼻头一酸,扭过脸:“你来干嘛?”

听到父亲没事,她心就缓过来了,弦一松,别的情绪又翻上来。

本来没那么委屈,满脑子还想着怎么处理事情怎么安抚职员情绪,可是一见了他满脑子就乱了,眼泪比什么都诚实,在眼眶里来来回回的转,转的她又恨又恼,暗骂自己没出息。

结果她小脸刚扭过去,一只手伸过来,又把她小脸扭过来,对方的脸就在眼前,眼眸里夹杂着些许无奈,一声叹息,幽幽的吻了一下她的眼眸。

“叫我拿你怎么办,恩?”萧爵掐着她的小下巴,手指微微用力:“要不要关起来,每天拿着绳子捆在我边儿上,你才听话点?”

天知道,他看到那小丫头被一群人围着脸色惨白的小模样,心里恼火成什么样,他捧在手心里的人,凭什么让别人这样指责?

“明明是你先要走的,你不是要去看她吗?那你就去啊,你还来管我干嘛?”

本来心里酸酸涩涩委屈的要命,可是一想起萧爵打电话时候的沉默,她又气的跳脚,整个人都要炸了,从床上蹦下来冲他喊:“你找她就不要来找我!”

明明知道沈小文对他有意思,明明知道她图谋不轨,凭什么还要去看她,难道生个病就有特权了?那是不是她以后也要生个病躺床上要死要活的折腾才行?

小丫头折腾起来精力充沛,萧爵看的微微叹息,一把捞着她的腰抱回来,她还在怀里扑腾,他紧了紧手臂,低低在她耳边念:“以后不看她了,谁说都不看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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