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调侃着,又要过来说什么,萧绅不轻不重的坐在他对面,手指敲了敲桌子,顾城喉咙里的话就憋回去了。
林深深小脸儿扭过来的时候,正看到顾城动作有些僵硬的调整坐姿,好像是哪儿不舒服似得,她多看了两眼,顾城就反应过来,一副灿烂的笑脸迎过来:“那个龚先生处理好了么?”

林深深脑子里一下子冒出来昨儿在看守所,她走的时候,那龚先生哭喊打滚的模样,顿时浑身一僵,整个人都跟着烦躁起来,摇头:“没有,周末休息,等我周一再去联系他,两天时间,应该足够他想好了。”

“病人也足够时间死了。”顾城脸上还是笑着的,嘴咧得很开:“你们赔偿只赔百分之四十五,也不是很大一笔钱,治疗病人都不够,干脆就只能等那人死了——”

顾城本来肚子里还堆了一堆的话儿,偏生听见楼上传来脚步声,他又生生憋了回去。

林深深脑子有时候转的慢,现在就没反应过来,眨巴眨巴眼,一扭头就看到三个人从楼上下来。

老爷子手里拿着拐杖,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只是一双眼精神奕奕,从楼上下来,他身侧站着萧爵,而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中年人,步伐缓缓的跟在老爷子身后,有时候脚步一顿,似乎有些艰难,继而又慢慢走下来。

沙发上的人都站了起来,赵妈就叫保姆们赶忙端菜,老爷子手里捏着拐杖,不轻不重的锤了锤地:“吃饭吧。”

一顿饭,林深深的视线总被对面的男人所吸引,对方和老爷子有几分相似,应该是老爷子的儿子,但是萧爵从未提过自己父母,而且萧绅和萧爵对这人态度都很冷漠,唯独顾城,一口一个萧叔叔。

“萧叔叔,我名下有个酒庄开业,进的都是上等红酒,赶明儿叔叔去给我掌掌眼,可别让那些洋鬼子给我蒙了。”

顾城说着就苦笑起来:“我都让他们坑了不少钱了。”

那位萧叔叔,在此刻终于抬起头来,对着顾城清浅的笑了一下,而林深深却突然感觉到,萧爵的手臂都跟着僵硬起来。

只是一秒钟,继而又自若的为她夹了一块肉。

林深深的心却提起来,眼眸总是在四周转,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反而和萧老爷子对视了两眼,赵妈在旁边不知道和萧老爷子说了些什么,萧老爷子竟冲她柔和一笑。

好似是家中长辈的笑似得,林深深恍惚间觉得有些眼熟,好似在哪儿见过。

萧爵又给她夹了一块肉,她也就只管低头吃,偶尔抬头能看见对面的萧叔叔偶尔看过来,眼底似乎有很多情绪,又一闪而过,最终一言未发。

赵妈倒是提了一嘴:“眼看着你萧叔叔也回来了,算是好事儿一桩,你们两个小的倒是抓紧,多生两个娃娃,我和你们爷爷才能安心。”

赵妈明明是个老管家的样子,但说起这话来,连萧绅都跟着点头。

林深深此刻羞得很,可顾不上这么多,手指抓着筷子掌心都湿润了,一扭头,就看到萧爵认真剔一块鱼肉的模样,剔好了,放到她碗里,点头:“好。”

就这一个字,砸的她眼冒金星,啥都顾不上了,就听见赵妈赶忙补了一句:“那明儿个,深深,你叫你母亲出来一趟,我手上有两张音乐会的票,正好和你母亲一起去。”

林深深只剩下点头了,嘴里咬着那块鱼肉,满嘴的香。

一场饭局下来,赵妈挑了个人少的时候,塞给她一个小锦盒子:“老爷子叫我给你的,你接着就是了。”

林深深捏着那盒子,心里跳的怦怦的,隐约猜到了是什么,手指捏得紧紧的,一个劲儿点头。

她捏着盒子,就跟捏着什么宝贝一样,席间什么事儿都没看过,习惯性的偶尔就去捏这个盒子,一直捏到晚上回去,到了家的时候,萧爵和什么人在书房打电话,她一个人缩在卧室里,小心翼翼的开了盒子。

里头放着一个翠玉镯子,像是上了年岁的模样,很润,她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突然很想让萧爵给她亲手带上。

这一点小念头在脑海里疯长,根本抑制不住,林深深光着脚丫捏着镯子往书房过去,一路心里泛着很多小泡泡,想着怎么跟萧爵讲,赵妈偷偷塞给自己,她又怎么能让萧爵给她带上,正琢磨着呢,想也没想的就直接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里,正在打电话的萧爵猛地转过身来,眼底里的锐利直直的落到她身上,整个人的气场分外冷冽,直逼的林深深倒退了几步,“砰”的一下撞到刚被她随手甩上的书房的门上。

书房里气场诡异,萧爵身上的冷意过了两秒才散下去,对着电话那边说了些什么,走过来,伸手揉着她的发丝:“怎么了?”

林深深手里还捏着镯子,但怎么都说不出让他为她带上之类的话了,隐约觉得有些不对,抬眸去望萧爵的眼眸,对方的眼深沉似海,她仿佛还能看到平时对她的温存,但是再多看两眼,却又看不到了。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还在说话,听声音像是洛平,林深深突兀的想起,那天在医院里,洛平和那些血腥。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晚上可能很晚回来,你自己先休息。”

挂了电话,萧爵眼底里的冰山更凝更冷,明明动作语气还是那么温柔,但林深深总觉得他眼底里像是含着万年寒冰,冻的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僵硬的点头。

萧爵拿了外套和车钥匙,出门前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饱含深意,林深深就站在书房门口,目送他离开。

门“砰”一下关上,林深深的心也跟着跌到了低谷——从她认识萧爵起,这人都是一副情谊深深的样子,看她的眼里永远盛着温情,偶尔霸道却又睿智聪慧,林深深不知从什么时候就习惯起他的温柔以待,以至于萧爵刚才的冷眼在她此刻看来,越发惊魂。

洛平和萧爵说了什么吗?所以他才会那么生气?他是因为别的事情生气,所以连带着对她也没有好脸了吗?

女人的心思啊,一乱起来就不找边际了,林深深在书房门口站了许久,镯子都被她捏的湿了,她心里说不清道不明,难受的要命。

萧爵明明那么喜欢她的啊,难道是因为她太作了吗?萧爵没耐心了?

一连串问号从脑子里冒出来,钻到骨头里折腾,林深深心里难受的紧,心里突然冒起来个念头,想起原先在萧爵家的书房里,那里面摆放着的照片。

萧爵也会和里面那个姑娘发火么?也会对她甩冷脸吗?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像是遏制不住的野草疯长,林深深在书房门口站了许久,最后迈着脚进了书房,小心翼翼的上下翻找。

翻了一通,最后,她在一个书柜的最里面翻到了一张照片,上面女人明眸皓齿笑的她心都碎了。

这书柜,她记得好像是萧爵直接从别的地方搬过来的,她以为是他办公用的东西,从未过问过。

月色下,小女人半跪坐在书房冰冷的木板上,凉着眉眼将那照片又放回去,赤着脚往回走,回了卧室,把自己埋在被里,混着夜色沉沉睡过去。

就像是个没有勇气的鸵鸟,碰上什么事儿,第一反应就是把脑袋埋在沙子里,连去质问一声的勇气都没有。

而此刻,医院里。

洛平站在墙边做恢复训练,萧爵靠在病床边,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

整个病房都被烟雾绕了一圈,洛平满头大汗的从墙壁那边走过来,坐到病床上,拿毛巾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还没考虑好?”

萧爵没动,只是手里的烟被他掐断,连带着烟蒂一起扔到烟灰缸里,他吐出一口气来:“你说清楚些。”

洛平就一字一句,又重复起来。

“五年前的车祸,你应该记得,当时撞我们的人,我在前几天在医院逮住了。”顿了顿,洛平隐去了他见到林深深的时候的反应,直接说:“他已经交代了,让他动手的人,就是叶家大小姐。”

“事后,他看见了一辆黑色宝马,将叶素竹从医院接走,再然后,他拿着钱跑了,不过这几年风平浪静,他又回来了。”

洛平说的话,一字一句,狠狠地砸在他的脑子里。

“按照他的说法,我归拢了一下事情的发展,叶小姐家庭败落之后,落荒而逃,当时你提出要送她去国外,应该是不错的选择,但是不知为何,叶小姐却联系了他,让他做一场车祸,然后她偷摸跑掉了。”

“这一场车祸的作用,大概就是为了摆脱你。”

洛平声线依旧平淡,但很扎人,刺在萧爵的心口,他的手抖了一下,脸色更白。

刚刚听电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这个事情了,但是,但是——但是这件事完全铺开,再砸在他的眼前,他又觉得痛彻心扉,一闭眼就是当初车祸的场景,惨烈而痛苦。

当时叶家落败,叶素竹落魄离开,他去接叶素竹,洛平顺便开车送他,结果,这一送,送掉了洛平的两条腿,让他白白被轮椅和床囚禁了五年!

“洛哥——”

“萧爵。”洛平声线依旧平缓,一字一顿:“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这两条腿,已经好了,你纠结过去也没有意思,你要是真想报仇,不如去找出原先的真凶。”

叶家也是个大家族,上头纷争不少,常年勾心斗角,叶素竹的父亲在叶家纷争中落败,叶家一夜之间落魄下去,父母因为资金断裂锒铛入狱,叶素竹也从云端跌下来,而这个时候,唯独只有萧爵不离不弃。

“你也许该想想,是什么,让叶素竹放弃攀附你,自导自演了一出车祸之后消失?”洛平一边说,一边从萧爵手里拿过一个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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