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难逃干系。
直视律照川的双眼,我将心头盘旋已久的疑问问出。

“你想起什么了?”律照川面色随之一冷。

“就连地球的发育历史都能通过考察地质层而知道,更何况一个人做过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所在那个野营社其实是个大金矿。而我,很有可能就是中饱私囊的管理者。我做的事情也不会因为我失忆而不存在。”

律照川:“你想做什么?”

“如果我真的做了那些恶事,现在的我就应该纠正错误。”

“外面冷。我们先回家。”律照川牵住我的手,要拉我走。

他在回避我的问题。

我紧紧拽住了他的手:“律照川,能不能请你给我一次机会。”

律照川回头看我,他生气了:“你是不是没有长胆,所以不懂什么是害怕!”

“我怕。”我立即回答。

我的回答令律照川一怔。

“我很害怕的。我怕我是个恶人,脸上全写贪婪与肮脏。我怕知道过去的一切后我将无法面对自己。我仿佛一直在一条黑暗的隧道里爬行,眼前没有任何的光,也不知道何处是个尽头……”

我喃喃地向律照川叙述自己。

在律照川将我带离那洞窟很久之后,我仍处于混沌之中,我怎敢假冒服务生混进俱乐部?那完全是肾上腺激素的刺激,不经大脑思考。这种生猛无敌是假的。此刻回想此前种种只觉得毛骨悚然。

我看到律照川眼里有晶莹的光在闪烁,紧接着身子一暖。他上前一步,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住我。

我听到他坚定的声音:“你当然不是恶人,中饱私囊的人也绝对不会是你。”

“为什么……”

“因为你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

委屈钻进了我的鼻尖。他从未对我说过如此温暖的话语,令我高筑的防火墙瞬间坍塌。脆弱是可耻的,我没有资格脆弱。但可不可以允许我,在他的怀里脆弱一秒?一秒就好……

车子停在了律家大门口时,我们都没有下车。律照川将车子暖气打足,下车为我买了一杯粥,自己则打开一听啤酒,狠狠喝了好几口。

路灯温柔地散着暖暖的光,热乎乎的粥不仅暖了我的胃,也暖了我冰冷的手。

“这样的氛围很合适回忆当年啊……”律照川难得抒情。我还未回复,就听律照川继续,“二十二岁之前,我的名字不是律照川,而是律湛名的儿子。”

律照川上大学时,律先生已是名满江湖的企业之神了。作为律先生的儿子,他借着律先生的声名长袖善舞,过得肆意飞扬。他觉得,若有明确的好处,没有自己的名字又有何妨,拒绝别人特意给开通的便利是虚伪矫情。

当律先生问他“校园生活如何?”,还说,“不能死读书,功课以外的事情也要做好才行。”他立即竞选学生会主席,并还赠律先生一个“学生会主席”的名衔。没错,他竞选该职务的目的就是用来应付律先生。

其实,只要他说他想当,谁敢和他抢?

他不称王不称霸,却比称王称霸还要气派三分。这样的人谁要去惹他?除非疯子,还真是巧,他真遇着了疯子。

莫名其妙追着他要债,骂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骂着骂着还动起手。

最初,他当她是无理取闹,冷笑以置之。却不料对方频繁来袭,俩人只要一碰面,必要打个鼻青脸肿才罢休。像是中了诅咒般没玩没了。他这才去调查对方的来历——女疯子是本校野营社的,居然还是团长!

她絮叨说着他们如何不畏艰辛才拍摄到的作品,如何过关斩将才得到了奖赏!那是社员的心血,无论如何不能就此罢休。他听得云里雾里。他们获奖关他何事,他又没拿她的奖金!

但来人一副正义凛然证据在握的模样让他起了疑心。他终于费了点心思,查证了一番,最后发现,那事情还真与自己“有关”。他是挂了头衔的学生会主席,并不管事。他认为的琐碎事务全由会里某位部长代行职责。其中有就一项是管理各社团的活动经费。没有悬念,学校各社团经费就是被这位部长挪用的,其中也包括野营社的那笔奖金。关键是,所有金钱出入的用的都是律照川的名义。

获知真相后,律照川与女疯子谈判,社团经费与社员稿费他负责,条件是事成之后,他要加入野营社。女疯子同意了。这次谈判的结果是,拖欠的所有款项全部发放,律照川也如愿加入了社团。

野营社因为律照川的加入,突然跃升为学校的明星社团。对其感兴趣的人越来越多,加入的人也越来越多。新加入的成员里就包括苏惟宁与林暄妍。

社团一天天壮大,成员屡屡获奖。为了更好的运营社团作者的作品,女疯子提出将社团工作室运营并得到众人一致的认可。正迎上鼓励创新创业的大浪潮,女疯子很快拿下了学校的特批。再后来,她又取得社员的一致同意,成立了“繁星专款”,是用于献爱心的专款。

女疯子从不按规矩办事,行事生猛乖张,看似莽撞却似总能朝好的方向发展。他加入社团是想看热闹的,如今竟对女疯子生出一丝敬佩之情。

直到,他们去了柏云山。

那个女疯子在那次活动中失踪了……

听完律照川说的故事,我抢过他手中的啤酒,猛灌一大口。他说的那个“女疯子”不是别人,就是我。

虽然他称呼我为女疯子。虽然我的嫌隙还没有得到完全的解除。但我却从他的叙述里获得了满满的安慰。

为了将眼泪逼回去,我连续豪饮。律照川连忙将啤酒抢了回去:“你现在不合适饮酒。”

我终于明白了为何律照川初次见我真面貌时态度如此奇怪了。一个突然失踪的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还一副全然未解的无辜的模样。难怪他要暴跳如雷,换做我,只会更愤怒!

“……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所以,你怕我会再次失踪。所以才送我一部有追踪性能的手机?”

“因为,我认为你的失踪不是一场意外。”律照川脸上闪过一道寒光。

为了确定一些事情,我约了许尘在他家附近的小茶餐厅见面。我先到约定的地方等他。“星星。”听到喊声,我抬眼,见许尘微笑地向我走来,相较之前的惨白单薄,今日的许尘脸色微红,气色很好。真好,健健康康的许尘,真好!

“对不起,这么急把你叫出来。”

“我好高兴你会约我,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我和小羽之间真的没什么的……”他看起来真的很高兴,语无伦次地说着。

今日约见的主题似乎正在偏向……

“许尘!”我连忙打断他,“今日来是有事情想问问你的。”

“你问吧。”

“我失踪之前,有没有留什么东西给你?”我直接报出来访的目的。

许尘回想了一下,摇摇头。

“钥匙、书、卡片……什么都可以。”

“没有。”许尘确定道。

看来,以前我也是不想将许尘牵扯其中。

我从包里抽出叶椿的账本展示给许尘看。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许尘接过本子,仔细看了之后,他颇为压抑:“原来是账本啊,我还以为是日记……这个是你的吧……”

“我的?”

许尘指着账本边缘说:“这本子边缘的黑渍是咖啡渍。”

我瞪大眼。

这是叶椿寄给我的,理所当然以为是叶椿的。仔细回想起来,叶椿的确没有说过这账本是她记录的。

“有一回,我去你家找你,你就在看这个本子,我进来时,把你吓了一跳,你手中的咖啡全啥在了本子上。我就以为你在写日记。不想让别人看见。”

“后来呢?”

“后来你就把本子收起来了。”

这个账本不是我记录的。因为字迹不同。如果也不是叶椿记录的。那这账本是谁记录的?我得赶快找叶椿确认一下。

我招手请服务员埋单,起身:“许尘谢谢你。不好意思,因为我有急事,我得走了,我们下次……”

许尘伸手拽住了我的手臂不让我走。

他沉默了许久,直视我的双眼:“星星,你今日来找我就是为了问这本子的事?”

我为自己的失礼感到尴尬:“我看起来有些荒唐吧,对不起,但这件事情对我真的很重要。”

“你还在怪我吗?”

“啊?”

“我知道现在自己的表现拖泥带水的,小羽最近精神不佳,我想等小羽好一点的时候再和她说清楚。”

“许尘,我喜欢过你的。”

我突然的告白令许尘震惊呆滞。

“那天,我和苏惟宁带走的那个箱子,里面藏的是你的照片和一本日记。那本日记里写的全是你的名字。我真的很疑惑。如果,我喜欢你,你喜欢的也是我。那我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为什么我们认识那么久了,还是哥们、死党、发小?谁都没有向前迈那一步?直到我见到你和小羽的相处的样子,我明白了,小羽需要人照顾,而温柔的你会下意识为她张开羽翼为她遮风挡雨。我当时就想,啊,原来这就是爱啊。”

他默默听完我的这番说辞,表情如同四季切换,震惊中有一丝喜悦,喜悦之后却是更多的悲伤。

许尘苦笑:“我自己的心,我还不知道么。”

我深呼吸:“许尘,你之前不是说过,我寄给小羽一张银行卡,卡里金额数目巨大么。我可能是利用职务中饱私囊,从社团拿走了很多钱,说不定,那张卡里的钱就是脏款的一部分。我可能不是你以为的那个坚强、独立还善良的好朋友。”

闻言,许尘呆滞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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