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茂谷不知是否为赌一口气,还是老夫聊发少年狂,他婚礼的信息,《滨江日报》和《华东晚报》都以不小的版面刊登了,照片选的是他和简斐然在江边拍的一张婚纱照,很唯美,很浪漫。简斐然从没这样被媒体关注过,电话被打到爆,大多数是高中的同学,嚷着让她主办一次同学会,把事情的枝枝节节交待清楚。简斐然一口应了,就当是为自己办一次告别单身派对。
画尘也收到了电话通知。简斐然说:“一定要来哦,同学们都挺想你的。”

华杨与周浩之的结合,画尘没太纠结,心里虽然有些小波动。没有一个孩子不希望自己的父母白头偕老,若走到中途换人,不能接受,也只能面对。对于晟茂谷娶简斐然,画尘一个月都没能消化。她没有恋父情结,只是自己的同学突然成了继母,电视剧中狗血的情节真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刚好妊娠反应又重,那一阵,喝水都吐,一个月瘦了五斤,何熠风愁得也清瘦不少。画尘心中不管多折腾,她没向何熠风倾诉过一句,总觉着羞于启口,而她更不敢在华杨面前流露出半点情绪。

何熠风没有评论过晟茂谷的婚事,接到喜帖时,他只是恭敬地说了声“恭喜”,然后打电话去北京,让父母到时腾出日程并郑重地请他们准备礼物。那天,三位长辈拉着画尘去书房研究孕期营养餐,作为主人,他礼节性地带简斐然楼上楼下参观了一番。推开楼顶花园门时,简斐然的神色不太好。画尘这样的千金小姐,物质优裕在意料之中,但这楼顶花园,不是有钱就能建成的。聪明如她,一眼就看出晟茂谷和华杨对女儿海一般深的疼爱。她懂了,晟茂谷为什么会说此生只有画尘一个孩子,人的情感有限,爱有限,确实,他腾不出其他给别人了。

江面上铺满了落日的霞光,江水瑟瑟,秋风薄凉。花园里,绿意浓郁,清香隐隐,她侧身看身边斯文清俊的男子,突然觉得无处遁形。“我爱他才嫁他的。”她脱口说道,用了力气。

何熠风推推眼镜,没作声。

“你不相信?”简斐然急了。

“我信的,你信吗?”何熠风淡淡地笑了笑。

简斐然张了张嘴,脸红到耳跟,直到走都没消褪。回去的车上,她闷闷地对晟茂谷怨了一句:“我不喜欢来静苑。”晟茂谷皱皱眉头,回道:“我以为你很成熟了,想不到你还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

“我只比阮画尘大两岁。”

“你拿自己和画尘作比较?”晟茂谷像听到了一个无比好笑的笑话。

简斐然识趣地闭上了嘴巴,心里面苦如黄连一般。这样辛苦求来的婚姻,她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两者之间能平衡么?

其实,晟茂谷还是很疼爱简斐然的,亲自给餐厅经理打电话,让他挪出一个大厅给简斐然办同学聚会,务必服务周到。

近处的同学大部分来了,没有几个成功人士,不过,过得都还不错。女生多数结婚生子,有几个单着,看着简斐然,抑制不住地羡慕,说她命好。画尘和一个也正怀着孕的女生坐在一起。她一如往昔地平凡,没人知她是舒意,没人知她是这座晟华大楼的继承者。同学问起她的工作,她不好意思地讲是自由职业。同学没敢深问,读书时,画尘的功课太一般,估计没找到好工作。她安慰道,女人要什么事业,大不了让老公养。画尘频频点头。

简斐然戴着硕大的钻戒,开陆虎,名下有别墅有公寓,衣着世界顶尖名牌,餐厅经理不时地进来请示,生怕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这一切,就是奋斗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高峰,别人看得怎不眼红。简斐然那颗空落落的心,在这样的目光下,一点点被填满了。不过,当画尘看向她时,她总觉如芒在刺,于是,更是往狠处秀恩爱,大谈特谈和晟茂谷的浪漫逸事,听得其他人嘴巴半张,一阵阵地叹息。

聚会到一半,画尘就走了。有几个男生抽烟,她是孕妇,大家都理解的。她的来到与离开,轻如一阵风,除了简斐然,其他人轻瞬即忘。

今天是《瞻》的定稿日,何熠风开会到深夜,回来时,画尘睡了,穿一件粉色碎花的睡衣,面朝里,蜷成一只小匙样。何熠风看得一阵心软,将人拉进怀中,轻抚着后背,她惺忪地睁了下眼,埋进他的臂弯内,复又沉入睡眠。

第二天是周末,两人开了车去郊区小院。河畔上长了几株柿子树,树叶落尽,枝头挂着一颗颗橙红的果实,像一盏盏小灯笼。树下野生的雏菊开得茂盛,白色黄芯的花朵一簇簇在风中摇曳。月季的枝头上还残留着一些花苞,红艳艳的,像女子紧拽着的青春。小院中的柿子却还青着,一颗颗,很结实很饱满。这是何熠风托人找来的新品种,叫甜柿,成熟时也青着,削了皮吃,水汁充沛,甜润可口。他想着午睡会,找只篮子给画尘,让她摘一篮带回静苑,一天吃一颗。柿子性寒,吃太多不好。

前前后后的窗户打开,把棉被拿到阳光下晒,烧了水,泡好茶,一转头,画尘不见了。找到后院,只见人怔怔地坐在落满银杏叶的长椅上发呆。

“怎么了?”何熠风挨着坐下,捏去她衣襟上的一片落叶。

画尘嘟着嘴,闷声道:“我肉疼。”

何熠风没听明白,“哪里疼?”

晟茂谷与华杨都出身一般,攒下晟华这番产业多么不容易,当初,大概也是一分一分地省着、算着过,如今却是这般肆意地一掷千金。“他怎么舍得的,又是金卡又是车又是别墅,我肉疼。”画尘说得眼红红。

何熠风忍着才没笑出声,好像他还是第一次听画尘说关于钱的事。画尘对于物质要求不高,晟茂谷和华杨对她的开支没有任何限制,其实她还用不到他们的钱,因为舒意的稿费非常可观,现在还有他在养家。“钱”应该不会在画尘的字典里出现。听到她讲肉疼,何熠风感到很新颖也很可爱。

“其实你不是肉疼钱,而是觉得她不值得,是么?”何熠风揉揉她的头发,执起双手。

画尘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我问你,你认为晟茂谷是称职的爸爸吗?”

画尘抬起眼,认真地点了点头。

何熠风耸耸肩:“那你有什么可埋怨的?他很爱你,但是你要记住,他不仅是阮画尘的爸爸,他还是晟茂谷,他有他自己的喜好与人生。别用你的人生观强制地去影响别人,你做不了他的人生导师,他也不需要。他的阅历,足以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如果他做了错事、蠢事,那么,他也担得起一切的后果。将心比心,当初,我们恋爱时,他有说过什么吗?”

“我眼光比他好。”画尘挺不服气,那么爱显摆的简斐然有什么好的,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她爱晟茂谷什么。

何熠风心中一暧,俯身上前啄吻了下樱红的唇瓣。“能生下这么聪慧的女儿,他的眼光能低到哪里去?别多想,尊重他,祝福他。”何熠风很乐观,在这场婚姻里,他看得出真正的赢家是晟茂谷,至于简斐然,她会被调教得很乖很乖。

“我没有想干什么,就是有一点不舒服。妈妈没说什么,我也不会多嘴的。”

“实在看不惯她,大不了以后少见面。”再理智心也是偏的,何熠风无条件地与妻子站一边。

“嗯!”画尘沉吟了下,突然侧过脸,咽了咽口水,脸红扑扑的,“夫子,你现在一年收入多少?”

何熠风没有直接回答:“应该可以养你和三个孩子!”

画尘吓一跳:“这么多呀,不行,我们现在才有了一个孩子,那多出的部分呢?以后,我要管账,不然哪天你在外面挥金如土,我还被蒙在鼓里。”

何熠风恨铁不成钢:“你有点出息好不好,有这样讲自己老公的吗?”

画尘呵呵地笑:“未雨绸缪。”

何熠风腾地起身,拉着她去前院。人在阴影呆久了,自然的就思想阴暗,他带她晒阳光去。

秋日的天空,风轻云淡,阳光像是很远,却很明艳。何熠风让画尘站在雨廊下,他从树上摘上一枚果子,凑到鼻间嗅了嗅,果肉的香气已经浓郁。栅栏上攀着的豇豆挂得沉沉的,他随手摘了两把。这是紫色的豇豆,虬成一个结,烧肉时放上一把,特别的好吃。以前,午餐可以凑合,现在画尘怀了孕,半点都含糊不得。他跨过栅栏,礼貌地请邻居大婶中午来帮厨。说起来很惭愧,至今,他和画尘的厨艺都不精湛。

邻居大婶的孙女不过两岁,见有外人来很是兴奋,抱着何熠风的大腿要抱抱。何熠风僵硬着,窘然地摸摸她的头,承诺给她去摘果子,她才松了手。

看着如蒙大赦的夫子,画尘乐了。刚刚在后院说起的那些,只是她的玩笑话。她一直都知道,夫子是个冷情的人,无论金钱和感情,对于其他女人,哪怕是这样的小小孩,他都很吝啬。他仅有的一点热情和情感都给了她。有时,她会想,如果夫子没有遇到她,也许他会单身一辈子吧!他于她,都是幸运的。

“一个人在傻乐什么?”送了果子回来的何熠风瞅瞅自己笑得眉弯弯的妻子。

“我想中午亲自下厨奖励下你,给你煮点白水蛋。”画尘挽起衣袖,磨拳擦掌。

何熠风受宠若惊:“我表现很好吗?”

“嗯!”

“具体点?”

“你娶了我呀!”这不值得祝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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