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守着的金玉金蝉两个晚上压根就没敢睡, 听到声音赶紧端了毛巾和水进去。
“姑娘,又做噩梦了?不怕不怕,梦都是反的。”金玉亲手给她擦脸和后背上的汗。

金蝉心疼的说道, “姑娘, 要不咱就不睡了吧?等困急了就能睡的稳了, 咱们一起说话吧。”

给她换上了干爽里衣的空档, 范香儿怔怔的看着肚子,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她不是应该在后山上跑着玩儿吗?

金蝉从外间把自己和金玉的枕头拿了进来,“姑娘, 我们陪你一起吧?”

床足够大, 三个人都不嫌挤, 范香儿在中间, 两个丫鬟不断引她说小时候的趣事, 偶尔也讲讲自己的,说说笑笑间范香儿终于睡过去了。

二人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结果第二天一早, 范香儿还是什么都吃不下,柳嬷嬷气的直接骂人了,她才艰难的就着小咸菜喝了半碗粥。

中饭晚饭还是这个德性, 吃什么吐什么, 范香儿急的直想哭,不是她不饿, 但她真的咽不下去!

这边范香儿这种情况, 把老夫人都给惊动了, 她亲自带了外面请的妇科圣手过来给范香儿诊治,但那大夫和柳嬷嬷说的也差不多,这个多半要靠自己克服过去。

老夫人难得和蔼了一回,问范香儿想吃什么?就是想吃凤凰肉也让人给她弄来!

范香儿实在是不敢说她其实什么都不想吃,此刻她都有点同情老夫人了,实在是被自己折腾的够呛。

就随便说了几样常见的。

等老夫人在春晖园得着信儿,新买来的东西她一样也没有吃的时候,急的头发差点着了火。

老太爷听说了也难免跟着着急上火。

二房三房很快得着了消息,二夫人三夫人加上秦雨柔过来看望,俱都被柳嬷嬷给挡在了门外。

马上就是三年一度的官员大考核,吏部正是一年里最忙的时候,方时君在寿宴第二天早上是直接带着换洗衣服去吏部的,他打算短期内就不回府了,专心办公的同时也方便整理一下思绪。

一连三天,范香儿的呕吐症状没有任何好转,吃东西之前差点烧香祷告,千万别吐!千万咽下去!

府里有声音在悄悄的传,范通房这一胎估计是悬了,这都不用谁动手,自己就出问题了。

范香儿再次吐的昏天黑地之后,柳嬷嬷怒发冲冠!

让人给她喂下一碗蜜水,出门就随便抓了一个小厮,让他即刻去吏部找人。

“我不管他方大人在忙什么!也不管谁对谁错,你就告诉他,柳嬷嬷说了,不想一尸两命今晚就给我回逸园来!”

那小厮被吼的拔腿就跑。

小厮好不容易找到吏部,见着了方时君的面,把柳嬷嬷的话原封不动的一说,又把这几天香儿姑娘神思不属吃什么吐什么的事一形容,方时君顿时懵了。

怎么突然间这么严重?

那小厮还算机灵的,“前天老夫人请了大夫进来,大夫说是思虑过重影响的,小人也不懂啥叫思虑过重,柳嬷嬷的话小的带到了,大爷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你先回去吧,告诉柳嬷嬷……,我晚些时候回去。”心里有一根弦在紧紧的把他往回扯着。

方时君的同僚们见他家里来人急吼吼的禀告什么,观其神色肯定是家里出了事儿,纷纷询问,让他把手里的事务放一放,放心回府。

“没什么大事,内子有孕吃不下饭罢了。”嘴上虽然说的云淡风轻,心里却是焦虑非常,几天不吃什么东西,小桃花是不是已经变成干桃花了?

一想到她水米不进,脸色苍白,他就觉得像有人在往心尖儿上扎针一样。

众人皆知他新从江南带回来个女人,这‘内子’估计也就是那位了,因为除了这个也没别人啊。

一位同僚站出来表示理解,“这有孕不吃东西可大可小,方大人还是赶紧回去吧,紧要的准备工作都处理完了,剩下的我们几个分一分就是了。”

众位大人这时表现的都非常善解人意,人家动作快的二十九岁都当上祖父了,谁叫咱们方大人都这个年纪了才迎来头一胎?

“多谢众位大人,方某手里还有点事,我马上整理完就回去,剩下的就先拜托各位了,家中安好我再过来。”方时君抱拳相谢。

这时,尚书谢大人从后面隔间里出来了,“赶紧回去吧,明天也不用过来了,准你休假一天。后天再过来看看,这里还有我坐镇,你不必担忧。”

“大人,这……下官遵命。”方时君心里就算急的要死也不想被大家看出来,毕竟这种事儿说起来实在是太小了些。

但无奈他表现不表现出来,大家都知道他很着急,都抱以一种‘我们懂的’那种大哥般的微笑,让他赶紧走。

方时君不再推脱,换了身便服就带着平安平顺两个匆匆出了吏部。

刚才他们两个也知道家里发生了何事,心里同样急的不得了,香儿姑娘待人宽厚,总是笑容满面的,不为了大爷他们也不希望她出事儿。

“大爷咱们直接回府吗?”平安问道。

“先不回,咱们先去把这张单子上的东西买齐。”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纸。

平安拉着马绳的手一顿,马儿差点走偏了方向。

平顺把单子接过来一看,果然是当初他们两个整出来的那张,没想到大爷还好好的留着呢。

他试探的问了问,“大爷是说把这上面的都买全?”

“对,先去蔡记果脯吧。”

“……是。”平安平顺心里一突,暗道,大爷啊,这单子上面至少有五六十家呢!

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才把单子上的东西买齐,一开始走了几家之后,马车上还能装下,后来就没地方放了,总不能车上全装东西,几个人都下来走路吧?那多可笑。

后来的几十家就索性多付银子让他们直接把货送到方府了。

买饴糖的时候听闻两个孕妇讨论说买完糖再去买点酸的,说怀了孩子就想吃点酸口的。

结果,方时君带着两个小厮去了趟专卖水果的铺子,把人家还没卸车的一车橘子全要了,也是要求直接送回方府。

确定再没什么可买的了,几人才终于打道回府。

几人还在回去的路上,殊不知这个傍晚他们已经成了全城的焦点。

在方府看大门本来是个清闲的活儿,但自从守门的小厮被第一个上门送货的人叫醒之后就再也不能瞌睡了。

各大点心铺子的伙计像流水一样叩开大门,门口聚集了大批的围观群众,后来守门的小厮索性就不关门了,倒是要看看这一回共有多少家。

且每一家都说是送往逸园的,是方侍郎大人亲自去买的!

围观群众从听到第一家这样说起就开始起哄,后面的每听到这样的话就起哄一次,甚至还有大声数数的!好不热闹!

这可比大戏好看多了。尤其是大姑娘小媳妇,这不比那话本子里男男女女的精彩一万倍?

这一番动静惊动了方府全家上下,各院都禁止小厮去路上围观,还是有些管不住。

老夫人给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胡闹!简直是瞎胡闹!堂堂二品大员,成了让人笑话的猴儿了!”

老夫人感觉几天不晕的头又要晕了。

春梅赶紧上前帮把她的薄荷油掏出来放下鼻子下面闻了闻。

老夫人一清醒,看见薄荷油,夺过去就想摔了,终究是没舍得。罢了,这也怨不得那死丫头,儿子是自己养的,不争气也得怪自己没生好!

老太爷倒是看得开,“随他去吧,他从小到大难得胡闹,现在香儿的身子要紧,哄高兴了能吃下饭才是正经,咱们就该吃吃该睡睡,别管了。”

春喜从外面进来,“老夫人,二夫人三夫人来了。”

老夫人讽刺一笑,“你看看,看热闹的这就来了,这是来上眼药等着咱们发落呢。”

老太爷嫌太吵闹,站起身来说道,“你不发落不就得了?随她们怎么上眼药。”说完就回去教导孙子去了。

老太太一想也是,不能如了她们的愿,白让她们看了戏不说,还让她们看自己教训亲儿子。

“去和二位夫人说,就说我乏了,不见。”

二位夫人加上秦雨柔在春晖园吃了闭门羹,各个心内复杂的往回走,其实种种复杂说起来不过就是两个字,酸和妒。

二夫人和三夫人难得有了共同话题,没有再针锋相对。

三夫人感慨道,“我还真有些羡慕那个范香儿了,我家老爷不说给我买了全城的糕点,他就是能惦记着给我买一家的我就心满意足了。”没说出口的是,他不是没有那份心思,他是把心思都用在别的女人们身上罢了。

二夫人听了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吗?哪个女人不羡慕呢?这真是各人有各人的命,一人一条道,好坏自己受啊!”二老爷志大才疏,心根本不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她想他怕是个天生缺心少肺的,根本就热乎不起来。

秦雨柔自从那天被酒醉的方时君狠狠的拒绝后,就明显的落寞了。她被他掐着脖子后就知道他是真的很讨厌自己,她怕是根本就没有机会成为这个家的大夫人了。

而现在,她更是知道了,人家屋里的那个都宠不够,哪里会分心再看她一眼?不过是个能随便掐脖子的玩意儿罢了。

虽是已经差不多放弃了,嫉妒还是烧的她不甘心,她倒是要看看范香儿你还能笑几天,即便不是我,用不了多久老夫人逼也会逼着他方时君娶一房正妻。

正妻进了门还敢这样放肆看看?简直就是找死!

不用等正妻进门整治她,范香儿现在就想死!

下人们把外面送进来的吃的一一摆在她面前,一个个的还煞有介事的报着菜名。

“姑娘,这是留香居的烧卖。”

“姑娘,这是金香园的猫耳朵和炸脆角。”

“姑娘,这是四时春的鲜花饼。”

“姑娘,……”

屋子里一时间充满了各种气味,按这几天的情况来看,她早就该吐了。

可也许是被这流水的架势给惊着了,她的胃竟然好像也跟吓到了一般,想吐的感觉生生的给压住了。

这些东西都是大爷去买的?

他不是几天没回家在吏部办公吗?跑这些地方就得用上一天时间吧?

身旁的柳嬷嬷忙碌的挑拣着她有可能吃的进去的吃食,把根本碰都不会碰的暂时放在另一堆,脸上始终挂着慈祥的亲娘笑。

这个方侍郎,真是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好,说他是个懂情的吧?又把女人扰的吃不下饭,并且还不声不响的消失了好几天。若说不是个冷漠无情的吧?一听人家吃不下东西,恨不得把全城的好吃的都给搬来。

哎……年轻就是好啊,要是她再年轻个二三十岁,她也希望找一个能为她买来各种美食的男子啊!

金玉金蝉她们几个哪个不是这样想?只是外院的丫鬟或许还可以这样幻想,越是姑娘身边的就越要恪守本分,这才是长久之计。

皇上忙碌了一天,饭后正惬意的吃几颗瓜子,刘公公就把外面报进来的新鲜事说给皇上听。

说的正是这出美人思君饭不思,君郎买遍全京城的佳话。

皇上听的瓜子咬在嘴边都忘了嗑。

“咔”终于回了神,把嘴边那个瓜子赶紧磕了。

“快给朕讲讲!越详细越好。”

听刘公公绘声绘色的讲完,本是边听边笑的皇上不禁深深皱起了眉头。

“刘福,你说这吏部是不是人手不够啊?这方时君忙的都住到吏部去了,他家小香儿想的都吃不下饭了,嘿嘿嘿。”

刘公公心说,完了,皇上又不正经了。

“这个老奴不敢妄言。”朝廷的事能不掺言就不掺言。

“你着人去好好打听打听,那么多吃的范香儿最后吃了哪几样?记好了让内务府去采买回来,让朕的后宫们都尝一尝,就当她范香儿给咱们试试味儿了。”

方时君此时要是知道皇上居然是这样想的,就为了不让他如意也绝对不会这样做了。

方时君进屋的时候正好最后一家刚送完,只见屋里的桌子凳子上全部堆满了好吃的,院子里还有十几筐橘子堆着呢。

范香儿一看见他差点哭出来,这位大爷可终于回来了!

他究竟是想干什么呀?

方时君本来期待着回来第一时间就能看见她的笑脸,谁成想只见到了一张瘦了一圈的小哭脸。

“大爷,你这是干什么啊?你是不是厌烦我了,想把我赶出去?最后给我吃一顿好的,因为我以后再也吃不着了!”

啊?这哪跟哪啊?方时君顿时哭笑不得。

拉着她的小手……没地方坐下,只好叫丫鬟们赶紧收拾,只留下几样开胃的,带着她进内间坐着去了。

笑着说,“你那小脑袋瓜想哪去了?我几时说过要赶你走?我不过是听人说你吃不下饭,就随便给你买了几样吃食罢了。”

“……随便几样?”范香儿怔怔的看着他,她和他理解的随便几样好像有不小的偏差。

“我这几日太忙了顾不上你,听说一点东西都吃不下去?”方时君抛开之前心里的纠结,柔声问道。

繁忙的工作果然有助于人逃避一些问题,范香儿现在这个样子恢复吃饭才是最紧要的。至于她是不是有些喜欢四弟,如果没有遇见自己会怎么样,那些问题相比就显的都不那么重要了。

“嗯,闻到就想吐,其实我很饿,但就是心里蹦蹦跳,胃里老是往上翻,越是吃不下我就越担心肚里的孩子,越担心就越是想吐。”范香儿担忧的摸着略微突出的小腹,她使劲逼自己咽下去,多咽一口也好,可吃下去的最终还是会吐出来。

柳嬷嬷带着丫鬟迅速的把买回来的那些吃食分了类,大部分都让她做主分给府里其他各园子了,只留下些蜜饯橘子之类的。

晚餐方时君陪她一起吃,柳嬷嬷在旁边跟着一起。

两个大丫鬟站在一边看着,众人灼灼的目光看的她紧张不已。

方时君亲自给她加了一筷子清爽碧绿的青菜,“尝尝这个。”

范香儿从善如流的吃了下去,没过几秒,就有了想呕的感觉。

在方时君的担忧注视下,她自责不已,眼泪刷拉拉就流了下来,“我不是不想吃饭,可我真的忍不住。”

“哎……”柳嬷嬷长叹一声。

方时君抚着她的后背,“好了,不吃了不吃了,别哭,拿个橘子闻着吧,我陪你呆着去。金玉你们把饭先撤了吧。”

范香儿拿了个橘子闻了闻,味道还挺不错,闻了也没想吐。

二人并排坐在椅子上共用一张桌子,方时君应她要求给她读话本子,她则双手支在桌上把玩着一颗橘子,听的很是认真。

“张翠兰说,你真是羞煞奴家……这!我读不下去了。”

方时君忍了半天了,这话本子写的粗陋不堪,有诸多不合情理的地方,唯有男女对话写的惟妙惟肖,读上一句就觉得难为情。

范香儿听的正是起劲儿的时候,“大爷你怎么停了?快点读啊!张翠兰和牛少爷怎么了,亲没亲上啊?”

“我不读了。”

方时君难得害臊了,他堂堂二品大员,在外面也是威风八面的人物,谁人知道他今天没办公,竟然在通房的屋子里给她读话本子?

她会耍赖他也会,他就是不读了!

范香儿不依,“我胃里没东西,没力气,我要是有力气还用你来读吗?大爷你快点读啊,这样吧,你读一页我就吃一片橘子怎么样?”

方时君把心一横,好吧,不要脸了,只要她肯吃东西就行。

然后就认命的继续读那奇怪的对话了。

范香儿心内窃喜,她其实是自己想吃那橘子了,橘子的酸香味一直在鼻尖萦绕,不知不觉就勾醒了味蕾。

都怪他和那秦雨柔不清不楚的,要不然她能因为心情太差连带着孩子跟着遭罪吗?差他读几页话本子怎么了?

方时君艰难的读完了一页,这页终了,牛少爷总算是碰到香唇了。

他在这里停下了,朝着橘子一扬脖子,那意思很明显,一页读完了,你倒是吃啊!

范香儿剥开薄薄的橘子皮,试探着含了一瓣进去,轻轻一咬,嘶~酸的掉牙!

可是却难得没有想吐的感觉。

方时君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接着读,她就一片片接着吃,不知不觉一个橘子吃完了,也没有想吐的感觉。

方时君见此把书一收,“明天接着读,吃的多就多读,吃的少就少读。”

“哼!不读拉倒!”其实这本话本子她早就看完了。

天色不早了,到了就寝的时候,方时君嘱托了几句让她什么都不要想安心睡觉,他明天休息一天专门陪着她。

说完他就迈着步子打算出去了。

谁知还没等他走到门口,柳嬷嬷带着两个大丫鬟在外面知会了一声就推门进来了,两个丫鬟手里抱着的正是他的铺盖!

方时君和范香儿两人一看这个,俱都慌了。

“嬷嬷,您这是?”二人齐声问道。

“方大人,请您到外面来,老身有几句话不得不说。金玉你们两个把东西铺好。”说完柳嬷嬷就和方时君出去单独谈话去了。

范香儿看着金玉她们两个在床边忙来忙去的,小嘴惊呆的一直没有合上。

“金玉金蝉,你们两个怎么把大爷的东西拿这边来了?我们一开始就说好了不睡在一起的!”

二人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金玉回道:“这个奴婢是知道的,当时还是奴婢鼓励您宽心呢,但是今天是柳嬷嬷吩咐的,嬷嬷说不能再任您和大爷瞎绕弯子了,既然把她请动来了府里,她就该拿出一回太后身边人的气势来,还说姑娘要是想保住这个孩子就听她老人家的,她只会对您好,不会害了您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可是这也太突然了,怎么不先和我商量一下呢?再说大爷……他能愿意吗?”

当时他可是明明白白和自己说的,心里没有自己,除了感情什么都能给自己,他是不会和自己睡在一起的,这些话烧成灰她都记得!

所以打那之后她一直希望他能慢慢的注意自己,却不敢再轻易的奢望与他睡在一起,嬷嬷今天这样真是太突然了。

真是……太好了!

柳嬷嬷的话他肯定不敢反驳!啊咦咦!她害羞开心的想飞起来!

柳嬷嬷说完了一席话就把方时君留在门口让他自己选择,方时君站在门口,柳嬷嬷的话一遍遍在脑子里回荡。

“方大人的家事老身本不该僭越,但您既然把香儿交给我,我就要负责她的周全。香儿这几天不只吃不下东西,还每晚做噩梦,时常被惊醒,她心里到底压了多少东西不为人知?女人的心思只有女人看的明白,记得老身曾经跟大人说过,对一个女人最好的弥补是情。她现在最需要什么?相信您比我更加明白,若大人对香儿全然无情,就亲自进去再把铺盖拿出来吧。”

柳嬷嬷说完了这些话回了自己的房间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她被人看中皆是因为她伺候过太后,说穿了她不过就是个有点面子的老宫女罢了。

但愿方大人能把这些话听进去,台阶都已经铺到这个份儿上了,再不留下就真是太没话说了。

她对他只有五分的把握。

方时君在门口踌躇了半晌,终是伸手推开了范香儿的房门,金玉金蝉低着头从里面疾步出来了。

屋内只剩下他和范香儿并一盏油灯,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橘子香味。

“咳!嬷嬷说晚上我陪你一起,你会睡的安稳些。”方时君在范香儿面前竟然也会不自在了。

“唔。”范香儿低着头坐在床边,像个刚刚出嫁的新婚小媳妇一样不敢看他。

他真的决定留下了!要与自己同床共枕了!

这既让她慌乱又欣喜如狂,她多想时时刻刻的与他在一起,能离的多近就多近。

如果她早就知道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就能靠近他,说不定她会故意去尝试一回。

气氛有些暧昧,又有些尴尬。

向来侃侃而谈的方侍郎和嘴碎到停不下来的范香儿突然都找不到了舌头,不知道捡哪一句张口了。

范香儿是想适当端着,不想让他看出自己对他的决定是多么的高兴。

方时君则是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时刻,在他说过那样的话之后不久就留宿在她的房间,狠狠的扇了自己的脸,这让他惶惶不适应。

“天色还不算晚,要不然再读一会儿书?”方时君先开了口,他坐在凳子上遥问向她。

“坐着太累了,我想躺着听你念书。”范香儿羞涩的说道,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谁要和他离的那么远听念书啊?他在那里念的话,自己听不清,怕是给门口看门的人听了。

“……好吧。”

范香儿本来应该是两个中最别扭的那个,但她一看大爷今天和平时的样子大为不同,他反倒是像个等待□□的小媳妇,自己倒是像个郎君了。

罢了,扭捏作态本来也不是她的风格,是秦雨柔那种小白花小姐才有的作风。

她下地拉过慢腾腾走过来的方时君,直接到了床边,小手二话不说的就伸到他的腰带上面。

方时君一惊,下意识的捂住了她的手。

范香儿不悦了,她还能吃了他不成?

“大爷今晚不是想穿着外袍睡觉吧?香儿怎么说也是你的通房,伺候你脱衣服是我的本份呀。”

方时君一窘,是他露怯了,真是丢人!

还不如一个姑娘家大方。

于是他略微调整了心态,伸开了两个手臂,若是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因为紧张而微微僵硬颤抖。

范香儿把他的腰带解开,替他褪下了外衣,然后自己一咕噜爬上了床,三两下就把自己的外衣给脱了,钻进了绿色的被窝。

“大爷赶紧上来吧,我还要听话本子呢!金玉说嬷嬷说了,让你睡在外面晚上帮我倒水喝。”她单单露着一个脑袋,语气大方的不得了。

方时君看她这样,精神跟着放松了不少,把没读完的那本书一拿钻进了外侧红色的被窝。

范香儿是故作大方的,只有一张脸上显得正常罢了,心里其实跟有几百个小鼓一同敲打似的。

二人躺的整整齐齐,活像两条死去的带鱼,直挺挺的望着床顶,守着自己的地盘,一副绝不侵犯对方领地的模样。

“大爷从来没有和女人一张床过吗?”忽然,就在这诡异的沉默中范香儿发出惊人一问。

方时君顿时如猫儿被踩了尾巴,坐起身来靠在了床头,“接着读书吧,之前给你读到哪里了?”

范香儿也跟着坐了起来,狐疑的盯着他假装坦荡实则有些闪躲的眼神,压根不接他的话茬儿。

她的里衣领口是圆形的,有些松松的,让她的脖颈显得更加修长魅惑。

她把脸略微凑近他的,方时君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清新的浅浅的薄荷味儿。

忽然她灵光一现,继而面带惊喜的问道,“难道只有过我一个?”

被她给说中了!

方时君忽然觉得很丢脸,毕竟他已经这么大年纪了,他身边没有女人是真的,但是绝对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

他拒绝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你若是不想听话本子,我就要睡了。”说着不再理她,作势要躺下了。

范香儿一把拦住了他的胳膊,“我不问了,我听我听,大爷快念吧。”

虽然没有听到确定的答案心里有些痒痒,但是他的表现已经让她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自己的判断。

大爷只有过她一个女人!

她压抑着滔天的雀跃,好想告诉他,她其实一点也不嫌他是个老光棍儿!

多亏她这时候管住了自己的嘴,没把这话说出口。否则以方时君现在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继续在她床上了。

他双手捧着话本子,靠在床头,醇厚优雅的声音朗朗的读着,依旧是那本烂俗的《牛少爷和张翠兰》。

管它烂俗不烂俗,方时君只盼着赶紧催眠范香儿,让这个魔星累的睡着了,他也能顺畅的呼吸几口空气。

范香儿心情美极了,自从刚刚隐约确认了自己果真是唯一的一个,她的胆子就越发的大了起来。

她坐在他旁边,把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头,耳朵听着故事,眼睛随他的眼睛一起看着书上跳跃的文字。

管它写的是什么?这样靠着就很好。

“二人相约在庄子后面的小树林里,此时天色已晚,牛少爷一把把张翠兰按在了大柳树上……”方时君读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

范香儿听的正起劲呢,“怎么不读了?”

“把张翠兰按在大树上,火热的唇舌贴了上去……”方时君只当自己是在给皇上上折子,就是掉脑袋的事儿也得淡定的念。

“诶呀!他们又亲了一回!大爷,你怎么又停了?”范香儿此时心思已经完全沉浸在书中那片小树林里了,再没有一点儿她和大爷之间的种种,讲故事讲到关键时刻停下来是最讨人厌的!

方时君把书塞进她怀里,“你自己看吧。”

范香儿瞟了一眼又还给了他,“这后面的字太难了,好多我还不会呢!”

她的确囫囵看过一遍,知道起因和结局,可中间凡是有一点理解困难的地方都被她给跳过去了。

“这后面的没法读,不适合姑娘家听。”方时君无奈的解释着。

有什么是姑娘不能听的?再说她也不是姑娘啊,她是他的小媳妇儿,小通房啊!

她早就想参透这本书了,好不容易和他亲密的躺在一张床上,不指望他指望谁?

范香儿又使出了耍赖皮大法,反正她的肚皮最大!

“你不读我就不睡觉!我一定要听,你要是不读,明天我就找柳嬷嬷给我读,不行我找金玉读,再不行我找平安给我读去!”

“你敢!”

他竟然冲她喊!范香儿十分委屈,他明明是留下来哄自己的,可是这点事都不愿意做,还冲自己大喊!孕妇的情绪波动大,甜蜜满盈的心突然就有些降温了。

她离开他的肩膀,气呼呼的钻进自己的被窝了,背对着他喃喃道,“明天我就找平安给我读去。”

方时君扶额,平安当着她的面是看都不敢看这书的,她就怕她……傻愣愣的去找四弟问去。

他不得不又多给她解释了一句,“这后面讲的是牛少爷和张翠兰的男女之事,污言秽语实在难以读出口。”

男、女、之、事!

范香儿眼珠转了一转,她和大爷的那次意外,两个人都稀里糊涂的,她唯一的记忆就是疼,真让她说说具体是什么过程她还真说不出来。

越是污言秽语才越想听呢!谁想在话本子里看圣人之道?

她爬了起来,重新凑了过去好声商量,“那你小声给我念,我保证不传出去,别人听不见的。”

这!牛少爷发了狂般扒了张翠兰的裤子,张翠兰在牛少爷身下辗转莺啼,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撞击声……甚至还有各种拟声词和粗话,咦咦啊啊的,方时君是疯了才会答应给她读这些!

真是把她给惯的!

他顺手一扔,那书就被扔到了几米远的地上。

“不许给任何人看这本书,以后你的功课再加一倍,话本子少看!睡吧,不睡的话明天我就不带你出去玩儿了。”他滑进了被里,闭目装老僧。

范香儿本想发火的,一听这个马上就把张牛二人抛到了脑后!

“大爷明天真的要带我出去玩儿?去哪儿?”

“只要你现在肯好好睡觉,一切听我安排。”

范香儿立马滚进了被窝,装成乖宝宝,没有比出府去玩更让她兴奋的事儿了,还是和他整整一天!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其实她是想提出回家看看的,但她这几天瘦了,怕家里人担心,还是别回去了。

未知的行程才更有趣,她不再问了。

两个人又恢复了初始的带鱼状。

也许是因为他睡在身边,心里竟真的安定了,很快范香儿就进入了甜美的梦里,也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连睡着了嘴角都是翘着的。

方时君睡不着,一手托着下巴,侧身俯视着她恬静的小脸。

看她终于不再如柳嬷嬷说的那样寝食难安,心里一直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一些。

她无意识的吧唧了一下小嘴,八成是梦见什么好吃的了。

方时君无声的笑了,伸出另一只手,用食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精致的鼻尖。

心里说道,范香儿,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你让我有些乱了方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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