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转回绪方他们刚被领进平千代的诊所里时——
平千代的诊所很小,而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浓郁的药味,但面积小归小,还是能够勉强容纳绪方他们3人入睡的。

“绪方君。”在平千代离开后,林子平便低声朝绪方说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平千代说他不认识玄正、玄真。”绪方轻声道,“但这有他正在演戏的可能。”

“平千代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论年纪他正好与玄真相仿……”

听懂了绪方想表达什么的林子平,在沉默了一会后,接着说道:“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今晚打算与内子潜伏在平千代的家旁边,偷听他家的动静。”绪方说,“说不定能发现什么。林先生,今晚你就好好睡觉吧,我与内子今夜一时半会应该是不会回来的了。”

“我好好奇平千代的那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哦。”这时,阿町突然冷不丁地插话进来,“上次,林先生只不过是询问房间里有什么,平千代就发飙、将林先生给赶出去了。那房间里该不会是放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那房间……虽然我也蛮好奇那房间里到底关着什么东西,但关于那房间的处理,还是等之后再说吧。”绪方轻轻地摇了摇头。

在天色变得更黑了一些,村里所有的村民都各回各家,进入各自的梦乡后,绪方与阿町行动了起来。

二人使用着不知火流潜行术,蹑手蹑脚地出了诊所,然后潜伏在了平千代的屋子西侧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处。

二人的分工非常明确——绪方负责警戒周围是否有外人靠近,而阿町则负责专心听取屋子内的动静。

虽说今夜没有刮风也没有下雪,但毕竟是“北方之地冬天的晚上”,在同一个地方站久了,还是会感觉到有股股寒气往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里钻。

不过绪方夫妻俩的运气非常地好——他们两人都还没开始感觉到冷,阿町就猛地拉了拉绪方的衣袖。

这是他们俩之前约定好的暗号:屋内有动静了!

绪方赶忙将耳朵贴在了墙壁上。

木制的墙壁,隔音效果相当一般,在将耳朵贴在了墙壁上后,绪方便听到了有人走路的声音,以及……像是门被拉开的声音。

然后,道道诡异的对话声便传进了绪方与阿町的耳中……

……

“玄直。今天来了一个古怪的年轻武士,他扬言说正在找你和你师傅。”

……

“……我其实还蛮想看看那个年轻武士要让我和师傅治的病是什么病。”

……

“玄直,你还是别理会那个年轻武士了。谁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来找你和你师傅看病的?你还是乖乖听我的,先暂时躲起来吧。”

……

“……要我先躲起来吗……那我躲到哪去比较好呢?”

……

……

绪方与阿町极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他们都在彼此的眼中发现了惊骇之色。

根据屋内传出的对话,不难听出——这是两个人的对话。

但吊诡的是:这组对话的音色,是一模一样的。

全都是平千代的声音。

现在该怎么办——阿町用目光朝绪方这般问道。

过于诡异的一幕,让阿町都手足无措起来。

绪方沉吟片刻后,用行动回答了阿町:大步朝屋门走去。

平千代的屋子,是很典型的阿伊努式的房屋——没有门,门口处只挂有着用干草等材料编织而成的门帘。

所以绪方他们一撩开门帘,便能轻轻松松进到平千代的家。

这组诡异的对话,是从那个害林子平上次被直接赶出村子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绪方使用着不知火流潜行术,以不会发出声音的步伐,缓步走向了那座房间。

在视线顺着这房间敞开的大门朝里面望去后,绪方只感觉身上的寒毛、鸡皮疙瘩都在逐一立起来。

他看到——平千代跪坐在地上,他的模样好像是在跟身前的什么人对话。

但他的前方除了空气之外,什么都没有。

平千代就这么对着身前的空气自言自语着。

阿町此时也被眼前的这诡异一幕给吓得脸色大变。

“……喂。”脸色凝重的绪方,沉声道,“……你……在干什么啊?”

听到绪方的声音,平千代慌忙转过身,然后高声嚷嚷着“快走”什么的。

默默地将左手搭在了大释天的刀鞘上后,绪方接着道:

“我说……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什么玄直、什么‘快走啊’?这房间里……从头到尾,不都只有你一个人吗?”

平千代露出错愕的表情,然后转回头,朝自己那空空如也的身后望去。

绪方与阿町静待着平千代做出反应。

为了应对突发情况的发生,绪方已默默地将右手搭在了大释天的刀柄上,并压低了身体的重心。

平千代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身后,绪方二人静待平千代做出反应——屋子就这么陷入进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直到——过去好一会儿,这沉默的氛围才终于被打破。

被平千代的尖叫所打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平千代抱着自己的头,匍匐在地,不像是人类所能发出的尖叫声,自他的喉间喷出。

绪方与阿町被平千代这突如其来的骇人尖叫所吓到——村子里的其余村民们,也是这般。

平千代的这声惨叫,直接覆盖了整座村子。

原本静谧的村子,瞬间变得吵闹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

“是平千代的声音!”

“走!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

村子本就不大,所以仅转眼的功夫,绪方与阿町的周围便聚满了一圈圈的村民们,而前来此地的村民们的数量还在增加。

赶来此地的村民们,在看到匍匐在地、身体微微颤抖的平千代,然后再看到站在平千代旁边的绪方、阿町这2个外乡人,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可想而知。

“喂!你们两个都对平千代做了什么?!”

“平千代他怎么了?”

“快!去把其余人都叫过来!”

……

“请大家冷静!”并不想与村民们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的绪方,高声大喊着,“有没有懂日语的?请帮我跟大家说:平千代什么事也没有,我们也没有对平千代他做任何事!”

“绪、绪方君!发生什么事了?”这时,传来了林子平的声音。

平千代刚刚的惨叫,自然而然也把林子平给吵醒了。

然而林子平刚一现身,便迅速被村民们给里三圈、外三圈地给包围了起来。

——看来平千代在这个村子里的地位真的很高啊……

就在绪方一边在心中这般暗道着,一边思考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村民们都冷静下来时,一道嘶哑的声音冷不丁自绪方的不远处响起:

“大家……不用担心,我没事。放心吧,这对和人什么事也没有对我做……(阿伊努语)”

这道声音的主人……是平千代。

绪方等人也好,村民们也罢,现在都将情绪各异的目光集中在了现在缓缓站起身的平千代上。

平千代的音色,还是那个音色。

但音调却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已经……变得像是其他人的声音了……

“平千代!”一名老者出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啥大事发生……”平千代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揉着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村长。现在可以先请你们所有人都先离开这里吗?”

平千代扬起视线,用平静的目光深深地看了绪方与阿町一眼。

“我有……一些事情想和这对和人说。”

……

……

平千代蹲坐在离他家不远的某地。用身前的水盆里的水洗着脸。

一盆清水,慢慢变成了浑浊的污水。

而随着污垢的洗净,平千代他的脸,也慢慢“重现于天日”。

这是一张脸色暗沉、憔悴至极的脸。

待洗干净了自己的脸后,平千代将手伸进自己的怀里一阵摸索。

不一会儿,他便摸出了一个小纸包。

将纸包展开后,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2颗红色的小药丸……

……

……

此时此刻——

平千代的家中——

刚刚还“热热闹闹”的平千代的家,现在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屋内只有2个人——绪方与阿町。

他们二人并排跪坐着,静待平千代的归来。

其余的村民们,刚刚都已被平千代劝散回家。他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说服村民们不必为他担心。

林子平也相当识趣地回到了平千代的诊所。

“你们在这稍等一下,我去洗把脸。”——这是平千代刚刚在离开屋子前,跟绪方二人所说的原话。

平千代没有让绪方和阿町等待太久。

绪方他们俩还没将身下的地板给坐热了,平千代的身影便自屋门处缓缓出现。

此时的平千代……可以说是与刚才完全是判若两人了。

脸被洗净,一头长发也在脑后梳成了一条马尾。

绪方终于可以看清平千代的脸庞。

平千代的声音,是20多岁的年轻人的声音。

而他的面庞……黯淡无光的脸色,憔悴的面容,看上去像张3、40岁的中年人才会有的脸。

声音与脸的年纪极其不搭,令平千代的身上散发着说不出的不和谐感、诡异感。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平千代一边说着,一边盘膝坐在了绪方二人的身前。

“那个……”在平千代坐定后,阿町便像是按捺不住了一般,迫不及待地朝平千代问道,“你刚才对着那房间的空气讲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简单来说……”平千代发出自嘲的笑声,“你可以理解成我的这副躯体里有着两个人。”

“一个是热心肠的村医:平千代。”

“另一个……就是你们要找的两人之一——玄直。”

初次面对患有“人格分裂”的人的阿町,其脸上难掩惊骇之色。

“那么——”绪方这时出声道,“你现在是平千代,还是玄直呢?”

“托你们的福。”平千代缓缓道,“经过你们刚才对我所造成的一系列刺激,‘玄直’久违地醒过来了。”

绪方:“那么……为了方便称呼,我现在称你为‘玄直’吧。”

“随便你。”平千代……或者说是玄直轻声道,“反正‘平千代’和‘玄直’是一体的,你是叫我‘平千代’还是叫我‘玄直’,都无所谓。”

“我有着平千代所有的记忆。所以知道你们来此,所欲为何。”

“好不容易找到我的你们,想必有着许多问题想问我吧。但我也同样有着相当多的问题想问你们啊。”

“为此,我已经特地清空了场地,不让任何人来打扰我们。”

“可以先告诉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与师傅可能会在虾夷地的?”

“你师弟玄仁告诉我的。”绪方说。

“玄仁……?!”在听到这人名后,玄直他那原本黯淡无光的双目,猛地绽放出光亮,“……你说你是为了治病才远赴虾夷地来找我与师傅,到底是什么病能让你这般不辞辛劳?”

“准确点来说……这并不是病。”说罢,绪方缓缓解开了缠在脖颈处的围巾,然后拉开了上身衣物的衣襟,露出了左脖颈与左胸膛处那大片的呈深紫色的皮肉。

“这是——?!”望着绪方身上那大片的深紫色皮肉,玄直瞪圆了双眼。

“我的故事很长。”绪方轻声道,“要讲很长一段时间,请你慢慢听我说。”

绪方将他此前于蝶岛的经历、如何身中这“不死毒”的经历、如何寻找他们师徒俩的经历、这片“深紫色”的肌肤前后扩张过2次的事情,统统言简意赅地道出。

自绪方开始讲起他的经历后,玄直脸上的震惊之色就没有消散过。

绪方的话音落下了,玄直也是久久不语。

直到过去许久后,玄直脸上的震惊才缓缓转变为了苦涩。

“你管你体内的这玩意叫‘不死毒’吗……蛮准确的称呼呢,你体内的这玩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像是能致人于死地的毒素。”

“想不到啊……我临走前送给宗海的‘变若丸’竟然起了这么大的效用,帮你延续了这么长的性命……”

玄直闭上双目,深吸了一口气。

待将双目慢慢睁开后,他问:

“玄仁……他现在好吗?”

“他现在很好。”绪方说,“在我朋友的救助下,他现在已经在尾张那安定下来了。”

“是吗……那就好……”语毕,玄直十分突然地开始苦笑,“谢谢你帮我带来了我师弟的消息。”

“我本来……都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师弟,再听到师弟的任何消息了……”

“真庆幸啊……幸好我当初极力反对让师弟他参与进对‘不死’的研究,否则性子比我还正直的他,肯定也会变得像我一样,人不人,鬼不鬼……”

“‘不死’的研究……”绪方沉声道,“蝶岛的悲剧……就是你和你师傅所做的研究之一吗?”

“……没错。”玄直缓缓地点了点头,“但我与师傅也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听命行事?”阿町的一双美目睁圆,“你的意思是有人指使你们去研究这什么‘不死’吗?”

“呵……”玄直发出几声自嘲的笑,“该从……哪里讲起好呢……”

玄直仰起头,做着深呼吸。

随着胸口因深呼吸而一点一点的鼓起,玄直的脸上缓缓浮现出回忆之色。

将吸入肺中的空气慢慢吐出后,玄直缓缓说道:

“……自从收到了仙源上人的那份邀请过后,我的人生……不,是我与师傅的人生,就完全变样了……”

玄直扬起视线,看向绪方与阿町。

“你们知道高野山吗?”

“当然知道。”虽然不知玄直为何突然将话题转到高野山上,但阿町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就是那座位于关西地区,弘法大师于千年前所创立的佛教圣山嘛。”

玄直点点头。

“千年前,弘法大师西渡大唐求法,归国后创立了‘真言宗’,随后得到天皇的允许,将高野山设为了真言宗教徒的修炼场所。”

“经过千年的发展,高野山成为了现在日本当之无愧的佛教圣地。目前,群山上共有寺庙120余座。”

“师傅、我、师弟,我们三个是因医术高明而在京都内外都颇有名气的师徒仨。”

“因高野山距离京都不算远,所以常常有高野山的僧人慕名前来京都,请我们师徒……主要是我师傅来高野山给患病的僧人治疗。”

“一来二去之下,师傅他渐渐与高野山的大寺——仙源寺的住持熟络了起来。”

“仙源寺是高野山120余座寺庙中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寺。其住持元荣因佛法高深,被尊称为‘仙源上人’。”

“本来,我们师徒仨应该就这么默默地过着给人看病的生活,过着虽不富裕但却不愁吃穿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我们收到了仙源上人的邀请。”

“他请我师傅再来给他治治腰。”

“仙源上人有着很严重的腰病,而我师傅恰好对治疗腰病颇有心得。所以仙源上人常常会请师傅来给他看病。”

“在收到仙源上人的邀请后,我与师傅都不疑有他,只以为是仙源上人的腰病又犯了。”

“然而,在师傅与充当师傅助手的我到了高野山、到了仙源寺后,我们惊奇地发现:仙源上人的腰病压根就没有复发。”

“我直到现在都记得那一天……”

“我与师傅被请进一座小房间内。”

“房间内仅有2个人:根本就健康无病的仙源上人,以及一个年纪非常轻的武士。”

“那个年轻武士没告诉我们他的名字,自称为‘太阁’。”

“我与师傅在被请进那座小房间后,仙源上人说有事情要跟我师傅单独说,所以又把我请了出去。”

“师傅与那个太阁、仙源上人在那座小房间里待了好久、好久……我没记错的话,他们足足在房间里待了近3个时辰。”

“直到天都快黑了,师傅才从房间里出来。”

“师傅他刚从房间里出来,就一脸激动地跟我说:‘玄直,跟我来,我们一起去做远比给人看病要更有意义的研究’。”

“我那时完全不知道师傅在说什么。”

“我是被师傅所收养的孤儿。师傅对我不仅有教导之恩,更有养育之恩。所以我对师傅一直是言听计从,对师傅也是信任有加。”

“于是……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师傅,跟着师傅一起去做他所谓的‘研究’。”

“不用我说,你们应该也知道这所谓的‘研究’是在研究什么吧?”

玄直发出更加响亮的自嘲声,绪方注意到他的眼中隐隐有些许泪光闪动。

“自那之后,我就彻底告别了在诊所里给人看病的日子。开始待在暗无天日的研究室里,进行着‘不死’的研究。”

“在那座研究室里,有着许多像我与师傅那样的‘原医生’。”

“他们都是像师傅那样自愿来的。”

“只有我是被连蒙带骗拐进来的……”

“每天,都有身上某处皮肤呈现暗紫色的人被送进研究室里。”

听到这,阿町猛地挑了下眉,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的绪方。

“这些身上某处皮肤呈现暗紫色的人,我们都称其为‘变若者’。”

“‘变若者’身上最大的两个特征。”

“一:身上会有某处皮肤变为暗紫色。”

“二:身上有着并不完全的‘不死之力’。”

“‘不死之力’按你们所起的名字来说,就是你们口中的‘不死毒’。”

“和常人相比,变若者的身体机能与恢复能力都要更加强大。”

“真岛君。我想你也注意到了吧?自从你那里的肌肤变成紫色后,你的身体机能、恢复能力就变得比以往要强大许多。”

绪方默默地点了点头。

“咋一看,变若者似乎很强大,但他们都有一个致命弱点:短命。”

“所有的变若者最后都有了一个相同的结局:身上越来越多的肌肤变为深紫色。”

“我们将这种现象称为:‘不死之力’正在体内扩散。”

“因为所有身上越来越多的肌肤变为深紫色的变若者,身体机能、恢复能力都会越来越强大。”

“但在‘不死之力’扩散到一定程度后,所有变若者都无一例外地暴毙而亡。”

阿町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雪白。

“我们的主要研究任务,就是研究如何让这些变若者不会暴毙。”

“然后——吊诡的事情发生了。我们的这研究并不是从零开始的。”

“我与师傅加入进这研究后,就有收到一张药方。”

“派发这药方给我们的人说:用这张药方所制成的药丸,能压制‘不死之力’在体内的扩散,帮助人体吸收‘不死之力’,最终让变若者免于暴毙。”

“但这张药房因一些原因,缺失了重要的部分。”

“药丸这种东西,以不同的火候、以不同的时间来起药,药效都会不同。”

“那张药方就缺失了注明该以什么样的火候炼药、该炼制多长时间的这一部分内容。”

“所以我们的工作相当简单:复原这张药方,炼制出真正的、能够让变若者避免暴毙的药。”

“我们将这能救变若者一命的药称为‘变若丸’。”

“那真的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啊……”

“我们每日都在对着变若者进行着各种各样的实验……”

“实验他今日的‘不死之力’变得如何了;实验新的‘变若丸’是否有效……”

“一旦变若者死了,就会有新的变若者被及时送进来。”

“变若者暴毙、改用新的炼制方法来炼制‘变若丸’、变若者还是暴毙、继续改用新的炼制方法来炼制‘变若丸’……就这么不断重复着这样的步骤。”

“那些变若者的惨叫、哀嚎,我现在仍历历在目……”

“这些变若者,在被拉来做各种实验时,一直祈求我们放了他们。”

“他们跟我说过他们的来历,他们中的许多人原先都是秽多。基本都是被骗或是被拐过来的。”

“但我面对他们的哀求却无能为力……实验室被重兵把守,在那实验室里做实验的日子里,我们的人身自由都被严格控制着,我自个都出不去,更遑论放这些变若者逃跑……”

“本因是该救死扶伤的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被拐骗进来的可怜人被强制做着人体实验,然后死掉……我那时感觉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在我真的快要崩溃的时候,师傅突然神秘兮兮地跟我说:我们师徒俩可以离开这实验室了。”

“我原以为是我们不用再做这‘不死’的研究了。”

“到头来却发现原来是要去做别的研究。”

“而且还是更加残忍的研究……”

“我直到那时才知道——变若者尸体,是极其危险的。”

“被变若者的尸体所污染的水,都会掺有‘不死之力’。”

“我们将这种掺有‘不死之力’的水称为‘紫水’。”

“喝下‘紫水’的正常人,将会慢慢变成可怕的怪物。”

“双目变成紫色,拥有极恐怖的恢复能力,几乎杀不死,但会失去神智并极为残暴,遇到人就会攻击。”

“我们将因喝了‘紫水’而异变的人,称为‘紫目’。”

绪方的眼睛微微一眯。

过往的记忆在绪方的脑海中复苏——他回想了蝶岛上的那群狰狞的怪物。

“师傅他对紫目很感兴趣,所以他主动揽下了一个新的研究:将变若者的尸体投进会流动的河流中,会不会污染河流,导致喝下喝水的人也会变为紫目。”

“我们的试验场地……就选在了蝶岛。”

“蝶岛孤悬海外,并且全岛的住民都靠一条河流为生,是最合适不过的实验场地。”

“我当时觉得这实验简直丧心病狂,若是实验成功了,整座岛屿的人都会变成那种怪物。”

“我哀求师傅,不要再去做这种丧尽人伦的实验。”

“但师傅他……完全不愿听我的。执意要带我去进行这个实验。”

“而我也……没有勇气去拒绝师傅……”

“于是我与师傅就收拾起了行囊,远赴蝶岛。伪装成到蝶岛定居的医生。然后悄悄把一具变若者的尸体——一个可怜的女孩给投入河流的源头。”

“在于蝶岛上做实验的同时,我与师傅也继续进行着对变若丸的研究。”

“那段日子,也是无比地煎熬啊……”

“每天都在担惊受怕着:如果岛上的居民真的都变成了紫目,我该以何面目去面对蝶岛上那些无辜民众们……”

“结果:刚登上蝶岛后没多久,我们就突然收到了消息——建于虾夷地的实验场,有了大发现:他们成功改进了‘变若丸’,让变若者免于暴毙。”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在虾夷地也有一座研究‘不死’的实验所。”

“得知这消息后,师傅相当兴奋,向上级的人请示前往虾夷地,想亲眼瞧瞧这成功的实验,然后顺利获得了批准。”

“在离开之前,我将两颗‘变若丸’交给了当时就住我们旁边的、你们应该也很熟悉的宗海,并提醒他不要喝河流里面的水。”

“若是不慎喝了紫目的鲜血、体液,或是让紫目的鲜血、体液流进体内,那人便会吐血暴毙。”

“虽然不知原因为何,但我猜测:这大概也是‘不死之力’在作祟。”

“因为这种吐血死去的现象,与那些最终暴毙而亡的变若者的死状一模一样。”

“所以我想着:若是不慎让紫目的鲜血、体液进到体内,及时吃下能压制‘不死之力’的‘变若丸’后,说不定能捡回一命。”

“在登上蝶岛后也仍在进行着对变若丸的研究的我与师傅,因时间短暂,只炼出了2颗药丸。”

“为了尽可能抚平心中的罪恶感,我将这2颗变若丸都留给了宗海。”

“自己骗自己说:留下的这2颗变若丸,之后说不定能救下1、2个人……”

“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能让我好受一些……”

“之后,我与师傅就离开了蝶岛,前往虾夷地。”

“在抵达虾夷地后……一直以来都跟着师傅在做着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所累积的罪恶感,终于把我压垮了……”

“我再也不想去做这些惨无人道的实验……”

“于是刚登上虾夷地,我就逃跑——但被师傅很快抓了回来。”

“师傅当时苦口婆心地跟我说了很多,但我全都想不起来他都说了些什么。”

“我只记得……我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为了逃避罪恶感,我一直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没事的’、‘我只不过是听师傅的话而已’……久而久之,我的体内就慢慢分裂出了的2个人……”

“大概就是在登陆虾夷地后,我的体内彻底分裂出了‘平千代’和‘玄直’这两个人。”

“之后,我又瞅准了机会从师傅的身旁逃离。”

“这次,我成功逃出来了。”

“我就这样一直逃……一直逃……一直流浪到了这座坎透村。”

“那时,我的这副躯体基本就由‘平千代’做主了。”

“十分有幸地被坎透村的村民们所接纳,开始在这定居。”

“成了这儿的村医后,我就在我的屋子里建起了这座房间……”

玄直扭头看向旁边的那座房间。

“这其实……是一种心理的暗示。”

“想逃避这罪恶感的我,不想再让‘玄直’出来,但也不舍得让‘玄直’就这么死了。”

“于是就幻想着把‘玄直’永远关起来,并且不让任何人来触碰这个房间,看到这房间里的‘玄直’……”

玄直讲述他的这段过往时,语气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他就这么用着平静的语气,讲述着无比沉重的内容。

“……你的遭遇,我都了解了。”绪方沉声道,“但我有两个地方不了解。”

“你说你在实验室里做实验时,每天都有变若者被送进来——这些被送进实验室的人,是怎么变成变若者的?”

“不知道。”玄直摇了摇头,“或许是因为我级别太低了,没有任何人告诉我那些被送进实验室的人是怎么变成变若者的。”

“‘变若丸’的药方也是。”

“那些可怜人变成变若者的方法,以及那‘变若丸’的药方的由来,似乎是极高的机密。”

“没有任何人告诉我这‘变若丸’的药方到底是谁研究出来的,也没有任何人告诉我‘变若丸’的药方为何会只记载炼药所需草药,唯独却缺少了具体的炼药方法。使得我们只能像摸着石头过河一样,不断以各种火候、以各种时间起药,一点点地去试出真正的能够让变若者免于一死的药丸。”

就在这时,阿町像是终于忍耐不住了一般,高声道:

“喂!所以按你刚才的那种说法,外子他以后也会突然暴毙而亡吗?”

“……嗯。”玄直点了点头,“你们刚才说过:你丈夫身上的这片‘深紫色’已经扩张了2次了。”

“这是‘不死之力’没有成功压制住的证据。你之前所服下的‘变若丸’没有成功压制住‘不死之力’,只给你续命。”

“凡是身上的肌肤不断变成深紫色的人,结果都无一例外——暴毙而亡。”

“那你有没有办法来清除掉或彻底压制这‘不死之力’?”阿町的脸上已满是焦急,“你刚才说:在虾夷地这边的实验场成功研制出了能让变若者活着的‘变若丸’,对吧?那你知道这成功的‘变若丸’是怎么做出来的吗?或者你知道那实验场在哪里吗?”

玄直再次摇了摇头:“我刚才也说了:我在刚登上虾夷地后没多久就逃跑了。”

“所以我不知道虾夷地的实验场具体在哪个位置。”

“也不知道那成功的‘变若丸’是怎么做出来的。”

玄直的话音落下,阿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为死灰色。

“不过……”

这时,突然接着出声的玄直,话锋突然一转。

“还没到你们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的境地。”

“真岛君,如果你不想因你体内的‘不死之力’而让你的妻子变年轻的寡妇的话……可以试着去一趟关西吧。”

“去关西高野山的仙源寺,找仙源上人!”

“仙源上人和那个研究‘不死’的罪魁祸首,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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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高野山的仙源寺是架空的寺庙。现实中没有这个寺,也没有什么仙源上人。大家千万不要看书看得上头了,飞到高野山去找什么仙源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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