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走,四十里后,你就会看到咸阳学宫。”嬴亦然回过头,静静的看着无忌。“帝国七院,最尊贵的那个位置已经空了,能不能坐在上面,就看你自己的了。”
无忌眨眨眼睛,没有接嬴亦然的话头。

他知道嬴亦然想説什么,正如他知道嬴亦然一路上如此张扬的用意何在。

国之大事,唯礼与戎。国师堪与王侯比肩,大国师则能让帝国的皇帝陛下俯首。成为大秦帝国的国师,就是这片大陆最尊贵的人,是神明在人世间的最高代言人。

与这个身份相比,一路上享受的那些待遇又算得了什么?

嬴亦然只是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他前景有多光明罢了。

是的,成为大国师,不需要追求富贵,富贵自来。不需要追求权势,权势自生。

可是,无忌更清楚,要想成为大国师,绝不是嬴亦然想象的那么简单。且不説他没有嬴姓血脉,几乎不可能登上大国师之位,仅是破解天书的秘密,就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没错,他破解了九夷部落的天书。可是,】∠ding】∠diǎn】∠xiǎo】∠説,与大秦帝国的天书相比,九夷部落的天书实在太简单了——只有一万六千多碱基,三十七个基因,大秦帝国的天书却有三十亿个碱基,两万多基因。

如果説九夷部落的天书只是一篇文章,那大秦帝国的天书就是一个图书馆,两者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

即使是九夷部落的天书,没有老人的帮助,他也解不开。如今要指望他一个人解开大秦帝国的天书,无异于痴人説梦。

“我不能答应你什么,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无忌看着远方的城市,嘴角微挑,无声的笑了。“亦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只能答应你尽力而为。”

嬴亦然轻叹一声,即使到了这一步,无忌也不愿给她一个肯定的承诺,不知道是祸是福。

她也知道这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但是既然曾经有人做到过,无忌就应该能做到。为什么他这么没信心。是谨慎,还是勇气不足?她不知道。

先生选他做候选人,是慧眼识人,还是迫于无奈?她同样不知道。

“好,这里已经是京畿,我不能再抛头露面了。我马上就走,你自己xiǎo心。”

无忌diǎndiǎn头。“你也xiǎo心。”

嬴亦然笑了,充满自信。

“以我的境界,除了父皇,任何人都不可能对我造成威胁。无忌,倒是你自己要xiǎo心,石头他们虽然不弱,可是咸阳藏龙卧虎,能秒杀他们的人可不少。”

“所以,你办完自己的事之后,最好赶紧来和我汇合,免得我被人秒了。”他从怀里掏出一片神骨,塞到嬴亦然手中,紧紧的握着。“这个给你,随身带着,有备无患。”

嬴亦然看看手中的神骨,斜睨了无忌一眼,嫣然一笑,纵身跃起,消失在夜色之中。

无忌有些遗憾的咂了咂嘴。这姑娘真是太没礼貌了,还是贵族呢,老子送了这么大一个礼,连个告别吻都没有。

林飞走了过来,探头探脑的四处看看。“秦兄弟走了?”

“走了,从现在开始,你们要提起精神来了,别惹事,别偷懒。”无忌拍拍栏杆,长叹一声:“我们千里迢迢的跑到咸阳来,可不是想喂鹰的。”

林飞笑了起来。“主人,你也太紧张了,两个盾师,一个箭师,再加上主人的意眼、气针,搜魂秘术,谁也来捊虎须?”

“轻敌,便是第一大忌。”无忌收起了笑容,严肃的看着林飞:“大秦以武立国,高手如云,盾师怎么了,箭师又怎么了?秦敢当一个人就可以有两息之内杀了你们,而她在咸阳甚至排不进前百。”

林飞尴尬的笑了笑,没敢吭声。

无忌给他们修行图解以后,他们一直在刻苦修炼,虽然在旅途中不怎么方便,他们还是有了明显的进步。林飞已经达到箭师巅峰,石头盾师五阶,木头也成功的破境,成为盾师。

在短短的三个月内能够有这样的进步,的确令人欣喜。不过,如果因此产生轻敌情绪,那就得不偿失了。特别是作为承担保护责任的侍从,疏忽轻敌是头等大忌。

……

咸阳城西北角,鹰扬将军府。

鹰扬将军殷效坐在宽大的书案后,身体挺得笔直,目光如隼,让人不寒而栗。

一个圆脸白须的老者坐在他的面前,双手拢在袖中,眉心微蹙,沉思不语。他是殷郊的弟弟殷从周,天策院国师,也是令狐敏之的授业恩师。

他们刚刚收到了一份从卧虎镇传来的消息。

在不久前的秋季攻势中,秦军再一次受挫,前锋营三千多人阵亡,一个偏将军、两个校尉以身殉国,殷玄险些被防风巨人围歼,亏得他机警,一看形势不对,抢先突围,这才避免了覆ding之灾。

“羽民国和防风国联手,这仗……不好打啊。”

殷从周有些失落的叹了一口气。这场战事是殷玄的建议,龙骧将军蒙自为原本不答应,认为时机不成熟,是殷玄再三坚持,蒙自为这才勉强答应,算是给殷郊一个面子。

没想到出师不利,一战败北,前锋营几乎是全军覆没。

蒙自为当然不会把责任推给殷玄,但是从此之后,殷玄也不好意思再越级建议了,只能老老实实的做一个卧虎镇都尉,想通过战功迅速升迁的可能性是断绝了,除非他离开龙骧军团。

这可能就是蒙自为希望的结果,却不是殷郊希望的结果。

殷玄是他期望最高的一把刀,殷郊希望他能扎进一直忠于皇室的龙骧军团,当然不能轻易放弃。

“胜败乃兵家常事。玄之一向自负轻狂,让他吃diǎn苦头也好。”殷郊不动声色的将军报收了起来,仔细的叠好。“找你来,是因为另一件事。玄之説,陪大国师远赴紫府山的人是七皇子,这是怎么回事?”

“他肯定看错了。”殷从周连连摇头。“大国师在天书塔闭关悟道,怎么可能跑到紫府山去。就算他真的去了,七皇子也不可能随行。他一直在咸阳,最近在组织什么新年诗会,忙得很。”

“我也觉得不可能,可是我相信玄之,他或许有些轻狂,却不会认错人。”殷郊抚着胡须,淡淡的説道:“嬴氏多出孪生子,会不会是七公主女扮男装,故意鱼目混珠,混淆视听?”

“那更不可能了。”殷从周忍不住笑了起来。“七公主的确与七皇子肖似,可是她不会武技,怎么可能突然拥有玄境的实力?”

殷郊却没有笑,只是静静的看着殷从周。

殷从周被他看得不自在,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如果玄之没有看错,那也不是坏事。玄之不是説回来的只有两个人,没有大国师吗?若果真如此,大国师之位空缺,正是我等的机会。”

“这就是我找你来的目的。”殷郊説道:“如果大国师真的殒身紫府山,接下来怎么做?”

殷从周眼神微缩,沉吟片刻:“先争大国师之位。若争位不成,退而求其次,精选弟子进入天书院,传习天书,对神殿行釜底抽薪之计。”

殷郊微微颌首,表示赞同。

“兄长,那个庶民怎么办?”殷从周説道:“他能让玄之吃苦头,绝非等闲之辈,又对天书的领悟有天赋,来到咸阳,恐怕是要进天书院的。”

“这不用你操心,帝国法网严苛,动则得咎,要整治一个庶民还不是手到擒来?”殷郊微微一笑,嘴角微挑,意味深长。“至于天书院,难道你连一个庶民都应付不了?”

殷从周一怔,随即又轻笑一笑,淡淡的説道:“让令狐敏之回来,他暂时在卧虎镇也没什么用。”

殷郊眼皮微抬,静静的看了殷从周片刻,微微颌首。

“也好,令狐大愚去过紫府山,有令狐家子弟帮衬,胜算更大些。”

……

嬴亦然穿街窜巷,接连甩掉了五个盯哨的尾巴,这才闪身走进一家客栈。

拥有玄境五阶的实力,又本是以敏捷和夜视能力见长的赤焰兽,夜色中的咸阳城对她来説如同无人之境。更重要的是,她在四十里外的京畿与无忌分手,一路急行,留给那些人的时间非常有限。

以有心击无备,她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迅雷不及掩耳的摆脱了跟踪,回到了皇城。

穿过重重叠叠的宫殿,她走进了一间富丽堂皇的大殿,拜倒在当今皇后,她的生母嬴若英的面前。

嬴若英中等身材,相貌与嬴亦然有几分相似,不过面庞略圆,多了几分成熟之美。

看到嬴亦然走进来,她眉梢一挑,笑容刚刚绽放,却一眼瞥见嬴若英怀中抱的龟甲,藏在大袖中的手突然捏紧,脸色煞白,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嬴亦然拜倒在地,还没説话,就哭出声来。“母后,先生他……”

听完嬴亦然的哭诉,嬴若英的脸色发白,嘴唇咬得紧紧的,却没有落泪。过了很久,她仰起头,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他终于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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