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莫不如装作被那乡下土财主请去断案,然后巧遇途经长沙府的朱大人和信王,这样就不会被人认为有谄媚上官和勾结藩王的心思。断案时不可一味偏袒锦衣卫,因为我听说这群锦衣卫和其他锦衣卫不同,从不骚扰地方。由此可见,朱大人此人大概有政治洁癖,不愿意给人留下把柄。所以大人审理此案时应当秉承公心,不偏不倚。宣判时应当重拿轻放,对那些士兵的处罚比照普通小贼减一等处理。当然,朱大人的心思,我猜不透,大人还是边审边观察朱大人的脸色,随机应变。”
知府听完师爷的话点点头,长叹一声,道:“就怕朱大人城府太深,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唉,怎么这事偏生发生在长沙府的治内?”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洪亮的报门声:“吏部郎中王象春王大人到!”

南京吏部虽然不像北京吏部那样实权在握,而且管理范围仅限南京周边地区,但毕竟算是京城贵客,知府还是起身迎到滴水檐前。

王象春还没坐定,就开门见山地问道:“听说有人举报锦衣卫士兵有不法行为,可有此事?”

知府愕然,王象春好猛,居然敢招惹凶名在外的锦衣卫。

心中嘀咕,知府嘴里说道:“长沙城外的财主王平报案,说有士兵偷窃了他们家的鸡,并未指明那些士兵就是锦衣卫。”

“错不了,一定是锦衣卫。今天只有一支部队经过长沙城,据调查,那支部队是锦衣卫。所以偷鸡摸狗的一定是他们。”

“还要到现场调查一番。锦衣卫毕竟是皇上亲军,处理起来要慎重一些。”

“知府大人说得有理。不过,如果发现确实是锦衣卫犯事,你准备如何审理呢?”

“还能怎么审?不过是偷了几只鸡而已,我将会公平公正审理。然后从轻发落。反正苦主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他们是三十余年前从外地迁来的。”

“他们是从山东新城迁来的。”

“王大人,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姓王!”

知府心里一片雪亮,暗道王家人好深的谋划。

王家世代官僚。王象春的祖父王重光,官至太仆寺少卿,户部员外郎。父亲王之猷。历任淮扬兵备道、浙江按察使。兄弟几个也个个为官,其中最有名的当属王象乾,深得万历皇帝的喜欢,获得皇上赐予的追赠三代的权利。曾祖、祖父、父亲,连同王象乾本人。被赠官光禄大夫、上柱国、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史称“四世宫保”。

不过王家大概也深知盛极而衰的道理。比如大明著名的活太师张居正,把皇帝管得服服帖帖,堪称大明第一权相,风光无限。但是他死后被万历皇帝反攻倒算,把他全家困在老宅,饿死了许多。到后来平反时,张氏后人已经不多了。

张家的教训不可谓不深刻。王家便把旁系子孙分散到大明各地,这样即使一脉遇难,其他脉系也可以延续。先祖不至于断了祭祀。王平大概就是这样来到长沙的。

知府想明白这一点,便说道:“既然是王大人的亲眷,那本官就照顾一下,不至于委屈了他——总不能丢鸡又丢人吧。”

“那本官就先谢谢府台大人了。不过,我觉得此事另有隐情。”

“哦,此话怎讲?”知府来了兴趣。

他明白这话题涉及到官场秘辛。轻易不能得听,但这些对又自己的仕途有莫大的好处。

王象春神神秘秘地说道:“锦衣卫东西镇抚司行军秋毫无犯。这是大明上下皆知的事实。之前的路段,也没有人举报锦衣卫有任何不法的行为。为什么偏偏到了长沙,锦衣卫却偷鸡摸狗起来?要说偷东西,偷金偷银我信,偷一只鸡,打死我也不信。你想,市场上一只肥鸡多少钱?不到四十文。我就不信,锦衣卫的士兵连四十文钱都掏不出来。我看过兵部的文书,锦衣卫的军饷是按最高额度领取的。”

知府也觉得此事大有蹊跷,追问道:“为何锦衣卫要到长沙的地界犯事?”

王象春摆出一副先知先觉的样子,说道:“这全是因为府台大人你呀!”

“我?”

“不错,就是你。府台大人治理长沙,素有清名。而朱由诚是阉党的人,与贪官污吏称兄道弟,最不喜欢清官。此次途经长沙,想趁机把你拱下台,换上他的亲信。他派士兵偷鸡,你要公正处理,他会说你欺负皇上亲军,参你一本;你若不公正处理,他说你枉法循私,一样参你。现在你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哪。”

知府暗暗撇嘴,王象春这么明显地挑拨离间,未免把天下人都当成傻瓜了。

他心中暗道:“朱大人要整我?他知道我是谁呀?就算他想把我拱下来,也不会找枉法循私这个理由。枉法循私总归是有对象的,我的枉法的对象是朱大人本人,翻出这件事,我固然其罪难逃,朱大人也一样讨不了好。”

知府当然不会把心里的话讲出来,他装作懵然不知,问道:“王大人可有什么好办法能教给下官?”

“闹大,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事情传开,朱由诚就不能一手遮天了。大明的天下,正人君子居多,到时候群贤上表,朱由诚自身难保,哪里还能顾得上修理你?”

“王大人,不过是一只鸡,四十文而已,至于闹得那么大吗?”

“别小看四十文,要换作砒霜,能毒倒你三回。”想想自己的口气不对,王象春又温言劝道,“秀亭(知府的字)兄,现在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别担心,万事有我。”

知府暗暗发笑,有你?你算老几,都打发到南京养老了,还能有什么势力?要是你的兄长王象乾说出这话,我信。你?还是省省吧。

见知府还在犹豫,王象春决定抛出猛料:“秀亭兄,你不是外人,我就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朱由诚要倒台了。当年他诈称是魏忠贤那条老阉狗失踪的小孙子,骗得阉党的信任,爬上如今的高位。可惜,当年拐卖他的人贩子落网,供称朱由诚根本和老阉狗没有任何关系。你想这条证词一出,老阉狗还不得往死里整这个骗子呀。”

知府闻言,心中大笑,暗道:“你这话骗骗乡下无知妇孺尚可,骗我,简直是拿我当傻瓜。朱由诚是不是靠魏忠贤上位不知道,但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是不可替代的。你没看到这几天的行文,皇上几乎每天都发一封信到南方,询问朱由诚的下落。再说,朱由诚现在根本不姓魏,而是获得皇家的姓,还入了皇家的族谱,是皇上的弟弟。魏忠贤再厉害,还能干得过皇上的弟弟?”

他下定决心,准备按师爷的话去做。

不过,王象春毕竟是吏部官员,算是上官,不好公然反对。

知府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王大人,你的主意很不错,本官深以为然。可惜我才疏学浅,见识又不足,恐怕很难完成这个任务,不如你和本官一起去,现场处理此案,我以大人马首是瞻,如何?”

此话一出,王象春立马期期艾艾起来。

“这……这个……这个有些不妥。我……我虽然是吏部郎中,但不好直接插手地方事务。知府大人不同,你是地方官,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这件事由你去办最为妥当……我会在后面支持你……精神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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