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通悄悄地挪到顾大章身边,他看出顾大章因为刚才的激辩非常厌恶朱诚,大有食其肉,寝其皮的架式。
李文通小声说:“顾叔叔想不想报复报复朱诚?”

顾大章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人注意他,便道:“贤侄有什么办法?”

李文通虽然没有步入仕途,但耳濡目染,知道大明官场的不少内幕,悄声对顾大章说了三个字:“左顺门。”

顾大章略一思索,便已了然。

左顺门是出入紫禁城的一道门。通过三座城门可以进入太和殿,分别是左顺门(今协和门),皇极门(今太和门),右顺门(今熙和门)。和其余两座城门不同的是,左顺门从正统十四年开始有了一个奇怪的惯例:这里杀人不犯法。

原来,正统十四年,明英宗被瓦剌俘虏,朝廷众臣群情激愤,知道王振就是害得明英兵败被俘的元凶首恶,可是王振已经在战争被杀,义愤之下便在左顺门附近将王振的余党、锦衣卫指挥使马顺打死,又将王振余党宦官毛贵、王长随乱拳打死,悬尸于东安门外。监国的郕王惊慌失措,想要退走,被于谦拦住,请其宣布马顺等人论罪当死,参与殴杀的众大臣无罪。从此左顺门成为打击宫廷小人的地方,在左顺门打死人,刑部不予追究。

顾大章悄悄地挪到高攀龙的身旁,轻声道:“高兄,你对朱诚这个人怎么看?”

高攀龙随口答道:“惑君犯上,目无法度,十足的小人。”

顾大章问道:“高兄可愿意和小弟一起打小人?”

高攀龙怒道:“一次参不倒朱诚就两次,两次参不倒就三次。我不相信朱诚是铜浇铁铸,永远参不倒。为什么要学妇人拿鞋底打小人,这有用吗?”

顾大章道:“高兄误会了,我说的是在左顺门打小人。你不记得在左顺门杀人不犯法的吗?”

高攀龙倒抽一口凉气,左顺门发生过两次名震历史的打人事件,第一次是正统十四年,群臣打死马顺、毛贵、王长随;第二次是嘉靖三年,杨慎带领一部分少壮派的大臣,埋伏于左顺门附近,准备伏击被奉旨入京的张璁、桂萼,不过这两人相当机灵,逃过一劫。但是朱诚能与这些人相比吗?朱诚官虽不大,但身份特殊,是神宗显皇帝的义孙,而且入了朱氏族谱,算是天潢贵胄了,打他,要不要紧哪?

顾大章见高攀龙心动,继续鼓惑:“高兄别怕,朱诚不过是锦衣卫千户,正六品。当年被打死的马顺可是锦衣卫指挥使,正三品,景皇帝(明代宗朱祁钰)不也是没有追究大臣的责任吗?朱诚年龄虽小,却已奸滑似鬼,等他长大后必是王振、刘瑾一流。与其等他长大了再祸国殃民,不如现在就干掉他,高兄您看呢?”

王振是明英宗时期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是明武宗时期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用两个太监来比朱诚,实在不太妥当。但为了引起高攀龙的杀机,顾大章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高攀龙何尝不想干掉朱诚呢?就凭朱诚烤肉不分给自己一份,高攀龙就想杀他千次了,不过一直没有找到正当的借口罢了。

当下,高攀龙摆出一副慨然的姿态,说道:“好吧,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我说不得也要做一次武夫了。”

高攀龙正想联络其他的东林党人,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道:“不好,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六月,‘三殿火灾’时,左顺门已经化为灰烬,至今仍未重修,这可如何是好?”

顾大章一愣,旋即说道:“砖木做的左顺门虽然已经不存在了,但代表着大明永不与奸邪妥协的左顺门永远刻在我们的心中。”

高攀龙气道:“蠢猪,左顺门都没了,他怎么会到那里去?”

顾大章也呆住了,刚才只顾着报仇雪恨,忘了这一点。

汪文言刚才一直在悄悄地听着,这时插口道:“骗他去呗。”

顾大章道:“怎么骗?”

汪文言道:“前几天,我看到奉圣夫人,呸呸,就是那个老*客印月出了一趟宫,去了儿童乐园对面的一户人家。我派人调查,原来宫印月的侄女住在那里,名叫客青青。据说,朱诚这小子非常喜欢她,我们骗他说奉圣夫人在左顺门那里等他,他一定会去的。”

顾大章冷笑道:“这小子多大,就开始想女人了。想当初,我是12岁才……”

顾大章觉得失言,忙闭口不言。他看到高攀龙和汪文言一脸坏笑地盯着他,怒道:“你们又好得了多少,别以我不知道你们那些破事。”

汪文言忙道:“算了,这是在朝堂之上,慎言、慎言。”

高攀龙道:“派谁去骗他呢?我们这些大臣,恐怕他连一个也不信哪。”

汪文言道:“王安,王安一直站在我们东林党一边,想必很愿意参与这种诛灭奸邪小人的事情。”

高攀龙道:“散朝以后,朱诚和朱由检必然会被皇上留下来谈话,甚至会一起共进午餐,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准备。”

三人计议已定,散朝以后,各自去串联大臣。东林党人自然是一呼百应,非东林党人却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不过也有不少大臣准备围观这一盛事——几十人围殴一个儿童,这种事情,人间哪得几回见呀。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句话放到太监身上就更准了。自从光宗贞皇帝大行后,王安失势,他原本只想过安分的小日子。被汪文言一忽悠,他热血上涌。思索了一阵之后,他说道:“这件事我很乐意参加。不过我和朱诚一直不太对付,他不一定会相信我呀。”

汪文言道:“不一定要你出面呀,只要派一个小太监传个话就行。而且……”

汪文言贴近王安的耳边,悄声道:“我这里有一枚药丸,吃下去,半日后便会无声无息地死去,就算天启皇帝要查,也查不到你的头上。”

王安大喜,叫过心腹小太监王喜,附耳吩咐了几句。

王喜自幼入宫,原本跟着卢受。有一次看见王安,觉得王安的相貌与他记忆中的父亲有几分相似,便千方百计地调到王安的身边服侍他。王安那时还是失势太子的管家,手中既无权又无钱,除了王喜,还真没有人看得上他。这十几年以来,王喜把他当成父亲一样服侍,早请安,晚问候,就算他再次失势,也没有抛弃他。他万万想不到,王安今天会把他当成弃子。

王安给他倒了一杯酒,悄悄地把药丸放进酒里,见药丸一会儿便化作清水,再也看不出来,便递给王喜道:“王喜,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朝中出了奸臣,我们理当勠力同心,一齐为打倒奸臣出一把力,大明的历史会记下我们的名字的。这杯是壮行酒,等你回来,我们共饮庆功酒。”

王喜热血沸腾,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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