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庭说你有话问我,问吧。”莫雪鸳提着瘪肚子坐在初九身边,温和开口。
“我的身世是谁告诉你的?”初九没有看向莫雪鸳,只盯着远处一片残阳。

“你师叔啊!呃……我们都是听你师傅说的。”莫雪鸳强调一下。

“莫雪鸳。”初九沉默一阵,扭过头,眼睛黑亮如墨。

“嗯?”莫雪鸳茫然应了一声。

“师傅看到闲庭受欺负的时候,便要想尽办法让他当上天朝的皇帝,我知道,是因为闲庭当上皇帝之后就不会再有人欺负他了。可是师傅明知道初九这样的身世,却什么不告诉我,什么都不教我?”初九的眼睛里有滚烫的东西盈溢着,声音有些哽咽。

莫雪鸳未及应声,初九又说,“其实不告诉我也好啊,我现在活的就好好的!可是为什么在闲庭有需要的时候,师傅却要选择将这个秘密说出来?是因为借助我的身世,可以扫清挡在闲庭面前的障碍?那么在师傅眼里,我到底是什么?”

斜阳下,初九的脸似被洒上淡淡的光晕,莫雪鸳心酸的难受,心想着这孩子是将这话憋了多久,才敢说出来!

莫雪鸳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像再发自肺腑的话说出来,都是借口。这一次,她词穷了。

有石子‘砰’的掉进山坡下面的碧湖里,激起一人高的浪花,湖面荡起层层涟漪。

“师傅收闲庭为徒时,他已经身处漩涡,危机四伏,动辄性命不保,站在那里,不自救,就只有死路一条。而师傅收你为徒时,你在那个地方,好比这漩涡再凶猛,再翻滚咆哮,待到你那里的时候,便是连水波,都微不可见。”恨无殇不知何时站到初九身边,黑眸瞄向碧湖里一处依旧平静的地方。

“师傅……”初九惊讶之余敬畏起身,余光似有深意的瞄了莫雪鸳一眼。莫雪鸳无从解释,这个不是她叫的。

“初九,宫廷之争远比你想象残酷,如果能远离,师傅便不想你踏进去。”恨无殇静静站在那里,黑袍微动,不怒自威。

“那为什么……”初九低下头,嚅嚅开口。

“因为有人搅乱了你身边的那滩水,你现在,也身陷其中了。记不记得琼羽阁后门拐角处的那个小乞丐?”恨无殇的话令初九惊讶不已。

“秀儿是初九半个月前才认得的朋友!”初九知道师傅不允许逍遥阁的人随便与外面的人接触,所以他都很小心翼翼的。

“那个秀儿是南昭宰相上官明的暗卫,她认出你了。”恨无殇侧眸看向身边的初九,“你右肩的伤疤是当年那位御医将你从其母肚子里拿出来时不小心伤到的,后来东窗事发,那御医干脆用南昭秘制的楮涎香烫成闪电烙印,就算他日你这颗明珠遗于沧海,也总有属于你自己的烙印。”

一侧,莫雪鸳恍然,难怪自己提出要助初九登上南昭帝位时,恨无殇半句反对的话都没说,原来如此啊!

“师傅……怎么知道初九跟秀儿来往?既是知道,又为何不阻止?”初九还不是敢抬起头。

“师傅还知道你每日都会刻意绕远路到西城城隍庙里照顾一只受了伤的小狗,后来那小狗被一群乞丐煮了吃,你连下了三天泻药给他们。还有拄拐的豆丁,每次看到他,你都会掏光自己所有积蓄,可你不知道那豆丁鬼的很,别看他年纪小,可是那一带的乞丐王,那拐杖是拿来骗人的,后来是不是没再见着他了?”恨无殇声音微向上挑了两下。

莫雪鸳惊讶于恨无殇怎的这般慷慨,这一时说的话,比跟她半个月说的话都多。

初九无声,有泪流下。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在师傅心里,从不比闲庭轻半分。”恨无殇伸手揽过初九,在他肩膀拍了拍。

师徒和睦的场景真是美,莫雪鸳感动的无以复加。

生恩不如养恩大,比起自己的身世,初九更在乎自己在恨无殇心里的位置实乃人之常情,莫雪鸳如是想。

既是初九解开心结,愿意配合莫雪鸳接下来的计划,那么上官明,她便有必要一见了。

在黑水将军府的地窖里,莫雪鸳见到了那个听之令人闻风丧胆的政坛老手,上官明。说是老手,不过三十初出头的年纪,玉面上一双秀眼如春,鼻梁高挺,薄唇如叶,人家都说薄唇的人都特别能说,而眼前上官明的嘴唇,特别薄。

“姑娘来了,一起吃?”眼前上官明正从一只金灿灿的大黄鸡身上扯下一条肥腿,有心搁进自己嘴里,见莫雪鸳来,自是让了一让。

“上官宰相平日里就是这副吃相?”莫雪鸳惊讶于外界传言有多不实,皆说此人温和有礼,文雅风流,是难得的雅士。现在看来,这天下的雅士都死绝了,也轮不上他扛这‘雅士’的大旗。

“身处皇宫,自是宫廷的吃法,身处居室,自是居室的吃法,身处姑娘的地窖,本相若不这么吃,和这情境也不搭边儿啊。”见莫雪鸳没有伸手的意思,上官明收回举着鸡腿的手,大口嚼肉。

“你既不问,便知本宫是谁,该尊称本宫一句皇贵妃吧?”莫雪鸳懒理上官明的歪理,拂袖坐到其对面。

“姑娘既不喜欢那个称呼,何必为难自己呢!”上官明抬起头,明眸生辉,单单是这副卖相,还算入眼。

“何意?”莫雪鸳明知故问。

见莫雪鸳有试探之嫌,上官明索性搁下鸡腿儿。

“这么说吧,吾皇知道的关于姑娘的任何事,本相都知道,所以姑娘让恨尊主‘请’本相过来有什么事,直接说吧。”上官明端正神色,肃然开口。

“另立新帝。”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莫雪鸳没什么好忌讳的。

“天朝另立新帝跟本相有什么关系,姑娘抓错人了吧?”上官明抿唇一笑,复拿起鸡腿,咬了一口。

“不是天朝,是南昭。”莫雪鸳纠正之时,上官明脸色微变,狠拍了拍胸口。

“姑娘开玩笑要分时候,本相险些噎死了。”上官明觉得跟莫雪鸳说话的时候不适合吃东西。

“如果上官宰相没有这样的想法,又为何命秀儿去找先皇的遗珠?”原本莫雪鸳全无把握,但在初九出现后,事态简直是翻天逆转呵!

“姑娘还知道什么?”上官明很冷静,至少莫雪鸳没从他脸上看到任何情绪变化。

“宰相大人与郁太妃关系非浅,其实有玄机塔在,本宫想知道什么都不难。”莫雪鸳索性摊牌,正色道。

“玄机塔不买卖朝廷的消息。”上官明算是试探了。

“不买卖不等于不知道,舞倾城是恨尊主的师妹,而宰相大人又是被恨尊主‘请’来的,你觉得本宫若想知道什么,舞倾城会不会告诉我?”莫雪鸳知道,那丫不会的,死都不会。

“依你之意,初九真是先皇之子了?”上官明原不确定,现在看来,一万个准。

“本宫只能说他是郁太妃八月怀胎的遗腹子。”莫雪鸳将话说的模棱两可,眸子似有深意的落在上官明身上。

“是么……那你可要差人保护好他。”上官明点点头,漫不经心道。

“你想杀他?你若真想杀他怎么不早动手?宁枉杀,别误纵,这可是你一惯的处事风格!小明,在本宫面前,你少来云里雾绕这招儿!”莫雪鸳索性把话说开了,省得大家都累。

上官明想哭。他可是堂堂南诏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像小明这种‘亲切’称呼,举世只有他娘有资格叫!莫雪鸳,你算什么东西啊!

“莫雪鸳,你想让本宰相背叛皇上,助你改立初九为新帝,想法真不错,可当今皇上视本宰相为肱骨栋梁之臣,对我信任有佳!你说,我有什么理由帮着你助纣为虐?换句话,初九是你的傀儡,他当皇帝对我有什么好处!你且回去替本宰相好好想想,想到了告诉我!”

上官明就差说你快走吧,不然我咬死你的话了!

“好处就是对得起泉下有知的苏瑾。”莫雪鸳不用回去想,立答。

“哈!你想象力很丰富啊!我干嘛要对得起他妈!”上官明都被莫雪鸳气笑了。

“玄机塔的消息,说当年如果不是上官宰相一番‘良言相劝’,成就不了一代红颜郁太妃。”莫雪鸳绕回正题。

“玄机塔的消息里写的是良言相劝?不是背信弃义,始乱终弃什么的?”上官明不以为然。

“纵世人对上官宰相的行径有所误会,雪鸳却不这样以为,当时当刻,如果苏瑾不入宫为妃,抗旨之罪势必要满门抄斩,其实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得到,只要看着她好就够了。所以上官宰相越是绝情,骂的越狠,实则心越痛,爱越深。”

“皇贵妃是不是戏本看的太多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痴爱缠绵的风月事呢,事实是本相不想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苏瑾不嫁也就罢了,她还要找我私奔!她傻我不傻呀!”上官明说出这番话时,脸无半点羞愧尴尬之色。

“事实到底怎样,我们可以赌一局?”莫雪鸳勾唇浅笑。

“你想怎么输,说吧!”上官明以为传言不可信,楚墨卿说莫雪鸳聪慧睿智无双,看不出啊!

“本宫赌赢了,你助本宫废楚墨卿,立初九为南昭新帝,本宫赌输了,放你回去。而我们赌的,是你舍不得杀初九。”莫雪鸳正色道。

“呵!”莫雪鸳的跳跃思绪已经让上官明无语了,刚刚说的不是苏瑾吗?

莫雪鸳离开后,上官明继续吃肉,大口大口的……

外面,叶浮生拉过将将走出地窖的莫雪鸳,百般好奇,“你打算怎么证明上官明舍不得杀初九?”

“虎毒不食子。”莫雪鸳言简意赅道。

“那你怎么证明初九是上官明的儿子?”叶浮生越发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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