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府乃卫简怀的祖父元宗亲封, 苏筱的爷爷老定国公当年和元宗一起征讨过北部荒蛮,君臣情意深厚,一直以来都是元宗的肱骨之臣, 很得元宗的敬重。
苏筱的姑姑被选做当时的太子妃,和先帝琴瑟和鸣, 入宫执掌后宫中馈后宽严有度,很得朝臣爱戴,而苏筱的父亲承爵后并不以外戚之名骄横跋扈, 恭谦宽和,先帝对他甚是信任。

卫简怀这里那就更不用说了,他本就是个护短的, 对母后的本家、自己的舅舅自然是护得滴水不漏。

可以说,定国公府三代以来都一直深得帝宠, 若是叶宝葭是个普通的皇后, 对苏筱还真是轻易得罪不起, 疼着护着才是身为皇后的大度。

而今日的苏筱显然和从前的模样大相径庭,是真心道歉、诚心求和。

许是叶宝葭的眼神太过惊讶, 苏筱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往卫婻身后靠了靠,嘟囔着道:“皇后娘娘,从前我不懂事, 听了别人的煽风点火,以后我都不理她了,你放心, 以后你说东我就不会往西,都听你的,行不行?”

伸手不打笑脸人,叶宝葭和她也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自然不会和她这么一个小姑娘计较:“筱筱可别这么说,我们本就是一家人,理应比旁人更亲近才对。”

“我就说吧,皇后娘娘是个心软的,只要你改了从前那些骄纵的习气,一定会原谅你的,”卫婻在一旁笑着道,“筱筱她一个人还不敢来,非得拽着我一起,啧啧,从前那个无法无天的小丫头呢?”

“人家长大了嘛,”苏筱娇嗔道,“再说了,皇后娘娘这么好,我在行宫跟着呆了几日,耳濡目染,自然也被带得好了。”

这可实在有些诡异了。

就算苏筱知了错,也不应该会这样□□裸地来拍她的马屁。

叶宝葭心生疑惑,难道……苏筱是对入宫为妃一事还不死心?

苏筱也就羞涩了刚刚开始那一瞬,没过一会儿便本性毕露,活泼欢闹得很,说是要给她们变戏法,拿着枣儿一个接一个地往上抛,玩杂耍似的,整个园子里都能听到她的笑声。

叶宝葭想喝茶,她便倒茶;叶宝葭一咳嗽,她便过来捶背;叶宝葭一起身,她便殷勤地跟着走……

到了后来,连卫婻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了:“筱筱,你今儿个是怎么了?皇后娘娘给你吃了**药了吗?”

苏筱又不好意思了,手中的帕子不停地搅着,吞吞吐吐地道:“没什么,我只是……只是想来问问皇后娘娘……这个……不知道慕……”

有内侍急匆匆地进来了:“娘娘,安郡王、宋太师、宁尚书求见。”

后宫不得干政,虽然并没有明律,却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前朝众臣,若是靠着后妃起家,或是谄媚后妃的,总要被人低看一等,尤其是文臣,以后便是一条说不清道不明的污点。因此,除非万不得已,臣子们甚少入后宫求见后妃。

而宋太师这个古板的老臣,居然在半月之内两次求见,倒也让人意外。

叶宝葭将人请了进来,宋平章等人见过礼后,见卫婻也在旁边,不由得面露喜色:“长公主也在,那可正好了。”

“宋太师这是有何要事?难道还和我有关不成?”卫婻奇怪地问。

“臣此来一是为了向皇后娘娘致谢,娘娘心怀仁慈,力劝陛下善待血亲,臣等感激不尽。”宋平章含笑道。

那日处置安王府一事,宋平章原本对这位年轻的新后并没有报什么希望,后来见事情在叶宝葭的斡旋下峰回路转,这才收了轻视之心,重新估量起这位皇后在天子心中的分量来。

叶宝葭微微一笑:“宋太师言重了,本宫也没做什么,是陛下思虑再三,愿看在先帝的份上善待那卫简铎之子,此后只愿那两个懵懂稚子能体会到天子的慈悲关爱之心,一心向善才是正道。”

“鸟雀尚知感恩,何况人乎。”宋平章捋了一下颌下的胡子,“娘娘放心,他们二人若还生怨怼之心,那便是天理难容。”

叶宝葭点了点头,又问:“宋太师还有何事?”

“这二来……臣一下子也说不清楚,安郡王,此事是你为主,还是你来说吧。”宋平章朝着安郡王看去。

那安郡王今年五十五岁,是卫简怀的堂伯,奉先帝之命掌管宗正寺,在宗亲中甚有威望,只是碰到他那位乖戾的天子皇侄,就好似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整个人都蔫了。

只见他的眉头紧皱,一脸愁苦地上前一步道:“皇后娘娘,前阵子吕太嫔和我说,陛下已经在选妃了,可这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陛下跟前怎么一点儿动静皆无,还劳烦娘娘去问问陛下,给臣个准信,臣也好去准备一二。”

“这……”叶宝葭头疼了,那些画像只怕都已经被卫简怀烧了,还选什么妃?“不如安郡王直接去问陛下可好?本宫早已将一干物件都上呈到了陛下手中,可陛下并未示下,本宫也无可奈何。”

她也不管了,索性把这球往卫简怀那里踢去。

“臣倒是想去问,只怕还没问上一句便被陛下训斥了,还是要有劳皇后的。”安郡王对此时心有余悸,想当初为了让卫简怀大选,他软的硬的都用上了,可卫简怀油盐不进,害得他差点去宗庙上吊。

叶宝葭摇了摇头:“陛下说了,他不纳妃,我再去劝,只怕他要雷霆大怒,安郡王德高望重,此事非你莫属。”

“皇后娘娘这是不愿还是不能呢?”宋平章在一旁冷不定地问了一句。

叶宝葭敛了笑容,眉头轻蹙,面无表情地朝他看去:“宋太师这是何意?”

平常叶宝葭都是浅语轻笑,看上去温柔可亲,这一沉下脸来,语声清冷,倒还真有几分皇后母仪天下的威仪,宋平章莫名胸口一凛。

然而在他的心里,妇人都应三从四德,为丈夫纳妾分宠、开枝散叶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家主母况且如此,何况是一国之母的皇后?如此推托,意图独宠后宫,实在是不可取,更会被史官、后人所诟病。

他身为当朝太师、三朝元老,自然要尽全力劝谏,不能任凭帝后二人如此胡闹下去。

“皇后娘娘,臣的话虽然不好听,但字字都是肺腑之言,更是一心为了陛下和皇后好,”宋平章凛然道,“先帝在陛下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有了二子一女,先后贤良淑德,先帝后宫充盈,皇家有后,朝中人心安稳;而陛下大婚半年有余,至今尚无子嗣,后宫中也只有皇后一人,试问皇后在参拜先帝先后时有无心中有愧?陛下不愿纳妃,皇后若是肯花心思多加劝解,必定有事半功倍之效,就如同陛下宽恕那二子之事,皇后你说呢?”

饶是叶宝葭向来淡然,也被宋平章这话气得发抖,这合着上次帮忙劝解倒入了个套了,难道以后所有卫简怀不愿意做的事情都来找她吗?她不愿意、她劝不进倒都成了她的不是了?

“宋太师,此言差矣,我已经尽我所能劝谏陛下,然而陛下乃是天子,更是我的丈夫,他若是决定的事情,我自然不能违背,若没有其他事情,宋太师就请告退吧。”她沉下脸来逐客。

“娘娘就算不爱听,臣也不得不说,”宋平章却咄咄逼人,“陛下独宠皇后,皇后独霸后宫,天下之人会如何看待陛下、更会如何看待皇后?今日长公主也在这里,长公主,你倒是说说,皇后此举妥当吗?”

宋平章此人,古板守旧,谏言时时常言辞犀利,不顾天子颜面,和卫简怀早就吵过好几回,他毕竟是三朝元老,卫简怀实在气不过了,也只能让人把他轰出金殿,唯有一次,卫简怀真的怒了,便拖下去把他杖责了一回,事后他却引以为荣,依然如故。

叶宝葭心知今日不能善了,给梨儿使了个眼色,梨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去南书房搬救兵了。

一旁的卫婻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

想起上次卫婻劝她替卫简怀纳妃之语,叶宝葭心中苦涩,这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心愿,在这后宫中终究有些苍白,她一时之间胸口发闷,只得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宋太师,你若是非要说我妄图独霸后宫,这便是欲加之罪——”

“何患无辞。”卫婻接口道,“宋太师,我觉得皇后此举并无什么不妥,陛下纳不纳妃,他自有主张,你们这些外臣若是有不同之见,自去找陛下劝谏就是,何必柿子捡软的捏,来烦扰皇后娘娘呢?”

“是啊,这么三个大男人,一个个年纪都能抵得上皇后娘娘的祖父了,这样欺负人,说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苏筱在一旁帮腔道。

宋太师气得都胡子都快吹起来:“苏家丫头,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些什么?”

苏筱朝着他做了个鬼脸:“瞧瞧,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能胡言乱语,为什么我就不能?”

卫婻朝着苏筱示意安静些,旋即朝着在场众人一一看去,正色道:“我从前倒也盼着陛下纳妃选秀、充盈后宫,可那卫简铎一叛乱,我便忽然就想通了,这开枝散叶又有何用?同室操戈皆由这后宫充盈、皇嗣纷争而起,皇后娘娘聪慧宽仁,和陛下帝后情深,他日诞下皇嗣,一母同胞,必定会相亲相爱,陛下不想纳妃,那便后宫一人足矣。”

叶宝葭愣住了,心中一阵激荡:“长公主……”

卫婻侧过脸来,朝着她眨了眨眼,口中无声地吐出“三郎”二字。

叶宝葭哭笑不得。

“哪有这样的说法!”宋平章这边却气得浑身发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后宫佳丽三千,从未听说过——”

“我听说南陈的皇帝也只有皇后一人,”苏筱又忍不住插嘴了,“宋太师,你还身为太师呢,也太孤陋寡闻了吧。”

宋平章被噎住了,恼羞成怒:“那南陈的皇帝已经有了一女二子!可皇后呢?入宫半年有余,却半点动静都没有,这若是——”

叶宝葭站起来朝他怒目而视:“宋平章,你这是恶语相向,咒我不能——”

一阵天旋地转袭来,她的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每天都去藏宝阁系列*

卫简怀:趁我不在这样欺负我的亲亲宝贝。

卫简怀:把这些人蒸了还是煮了?

醋哥:……

醋哥:暴君!

卫简怀:来人呐……

醋哥:剐了比较解恨,陛下!

卫简怀:把这说书的请到藏宝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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