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略微有些疼痛的眼睛,看见黄色的公路分割线在向前延伸。
证明还在路上。

身旁的云峰在专心地开着车。警察真是个比记者还辛苦的职业。高翔想着,换了一个姿势,调整身体,让自己舒适一些。

云峰关切地望了一眼高翔说:“你睡得太少了,兄弟,再好好休息一下,很快我们就要开始辛苦了。”

“还有多远?”

“还有两个小时路程。”

“下个休息站停下来,我们俩换换,你这家伙睡得不比我多。”

云峰扭头露出了一个招牌的虎牙,笑着说:“没关系,我们警察办案熬他两三个晚上是常事。你在好好休息一下。”

高翔做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必须换。今早我一上车就睡了。今早太困,对了,说说你昨晚的说的发现。”

“昨天在停尸间,我发现两名被害人的父母是彼此认识的。很奇怪吧。而且他们双方竟都刻意回避着这种认识。因此我就把被害人的父母都查了一遍,发现江边被害人和小旅馆被害人的父母籍贯都在k市。可是他们两人的,一个户口在江苏,一个户口在本省m市。太奇怪了。还有,另一名被害人,就是哈尔滨被杀的徐磊,户籍资料表面看没有问题,但是,深入调查后显示他的户籍资料是伪造的。已经有同事今早飞过去了。显然,只有美国俄亥俄那名被害人籍贯属于k市的资料真实性比较高,因为移民局的审核非常严格。”

“为什么会这样?”高翔不解地问。

“感觉上是要掩盖些什么。”

“也许跟他们为什么被杀有关。”

“嗯,杀人动机可能就在这里”

“文小忧的也是文教授在k市发现的。看来k市不是一个偶然的共同点。”

“继续调查为什么子女的籍贯会跟父母不在同一个地方的原因,发现原来两个人的户口都是放在了亲戚的家里。小旅店的死者姚新的户口是在奶奶的户籍上,原因是他的父母当年一起从上海来到我们省k市,支援建设;江边死者陈耀威是放在m市的姨妈家。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资料显示,他们的户口是从k市迁出去的,就好像一开始户口就在外面一样。所以我们之前没注意到。”

“这两家父母怎么想的。居然都没有让自己孩子的放在自己的户口上。”

云峰点了一支烟,解解乏,吸了一口说:“一般这种情况是有些父母想在多生一个孩子才这样的。但是这两个人都是独子。”

“那就是说,有迫不得已的情况才这样的。”

“嗯。还有一点,这三个人的家境都非常好,姚新的父母是商人,陈耀威的爸爸曾是k市的市委副书记,不过已经退下来了,美国的李明伟,他的舅舅在90年代的时候是k县的首富,现在也移民了。哈尔滨那位由于资料是伪造的,所以还没查到。”

“你们把他们家七大姑八大姨都查了,太厉害了。估计姚新和陈耀威应该在k县生活过。不过被抹掉了记录。”

“嗯,”云峰说:“还有一点,李明伟去美国的时间是1997年”。

高翔思考着,“是文小忧被文教授收养的第二年。”

“对,没有读完高中,高二的他就直接去的美国,好像赶着离开k市一样。”

“有意思,1996年的k市一定发生了什么,”记者的阅历在让高翔猜测着可能的各种情况,“或许跟文小忧有关。”

云峰点点头表示同意,“有可能,或许她就是他们的受害者。”

“所以长大了报仇。到底是什么样的坏事呢?”高翔很疑惑,“文小忧的情况查得怎么样?”

云峰摇了摇头,“查不到。k市警方传过来1996年以前报告失踪儿童的资料里,特征相符的没有她。所以,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孩子,就好像这样凭空出现在文教授家门口一样。”

“也许到了k市能找到答案。”高翔叹了口气,“鑫仔依然没有下落?”

“唉,那小鬼从医院出去之后就完全消失了,一点线索都没有。”

看着前方休息站的标志,高翔想,要快点到k市。幽龙说的,只剩下三天的时间。还有一个被害人的事情,他没有告诉云峰,因为现在还没有头绪。k市或许能给出解答。

当车子停在k市一中门口的时候已经快接近中午了,距离学生放学还有一段时间。

这个学校是李明伟去美国前所呆的学校,在k市,只能查他留下的痕迹了。他在这里上高中一年级,这所中学一直是k市最好的中学。

由于一早联系过,校务处韩主任接待了他们。

韩主任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烫过的齐肩短发,瘦削的面庞略显蜡黄,薄薄的嘴唇,躲藏在银边镜片下的眼睛让人觉得很飘忽。

见到云峰和高翔,她露出模式化的微笑,有些故作亲切地迎上来,握手道:“欢迎,欢迎,市局的公安同志,你们辛苦了。”

高翔觉得这是一个很不好对付的角色。

云峰拿出了证件介绍自己,对于高翔就说了一句:“这是小高。”

记者的身份很敏感,公安是不可能带着记者去调查的,但是高记者又绝不可以假冒警察。若非这个案件的特殊和高翔之前的牵连,云峰是不会让高翔这么“蹭”着在场的。如果被大队长知道,一定挨批。

韩主任把他们两位请到了办公室,落座之后,云峰递给了她一张照片。这是李明伟的照片。

“您看看,这位学生有印象么?”云峰很有礼貌地问。

韩主任似乎很认真的看,然后她说:“真不好意思,学生太多了,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他叫李明伟,96级k县一中高一2班的学生。那时候k市还没有撤县设市。他的舅父李恩超是当时k县的首富。您自1989年起就担任教务主任,不可能对这样的学生没有印象。”云峰依然很礼貌,可是语气中多了几分不可拒绝的威严。

高翔没有想到云峰的功课做得这么足,一开始就给这个给他印象不怎么好的教务主任一个下马威。

韩主任的脸上没有一丝尴尬,反而立马露出比刚才还可亲的微笑,“喔,警察同志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了。”

拿起照片端详了一下,“是的,有点印象,好像只读到高一,然后就出国了,听说去了美国。一直没有回来。这个孩子怎么了?”

连去美国都记得这么清楚,刚刚还说没印象。

云峰没有回答,又拿出一张照片递过去,这是江边死者陈耀威的照片,问道:“这个人你有印象么?他可能读过这所学校。”

韩主任又眯着镜片后面的眼睛看了看,“没有印象。”

“您在仔细想想,他的父亲可是当时k县的县委副书记陈志”

“真没有印象,警察同志,我们只是普通老百姓,哪能认识那么高级的领导。再说我搞教务二十多年,我们学校出去的孩子,我基本都有印象。”

高翔一听,这不前后矛盾么?刚刚还说孩子多不认识,现在又说基本有印象。正想反驳,云峰扭头给了个眼色,高翔明白这是要他遵守“君子协定”,只可以旁听,不可以发问。

云峰索性把剩下一张姚新和哈尔滨死者赵玉成的照片都拿给韩主任看,她均摇头表示学校没有这几个学生。

云峰又要求看当年的新生入学手册,韩主任叫了一位老师从资料室里面拿当年的记录册出来,云峰翻看起来,但是他发现1994-1997的新生登记册不见了。

“这怎么回事?”云峰严肃地问。

韩主任一脸的诧异,仿佛才知道这件事情,厉声地问那位拿资料的老师,“小何,这几年的登记册怎么会不见了”

那位叫小何的女老师看起来非常年轻,应该刚刚参加工作不久,她也慌了神,被这么严厉的质问,吓得结结巴巴地,“主任,不,不知道,我,我就是这么去拿的,之前一直,一直放在那里,没有人动过。”

韩主任不依不饶地呵斥她,“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这样,工作一点责任心都没有,这些资料都是学校珍贵的财富,现在不见了,是要从你的工资里面扣除损失吗?”

转而立即微笑着对云峰说:“凌队长,我想这是学校管理的疏忽,不过这些资料平时几乎没有人去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遗失的。要不,我再找找看,如果找到了,我再联系你。”

然后又仿佛为了安慰他们一般说:“这样吧,学校历届毕业生照片册还在,我叫小何找给你看看,也许对你们查案有帮助。”

云峰与高翔对望一眼,他们心里很清楚高二就离开学校去美国的李伟明是不可能出现在毕业生照片上,而另外两名受害人的资料显示他们一直不在本市上过课。

果然,仔细查找前后两年的毕业生照片之后,他们俩一无所获。

“如果有需要我们还会再来找您。”走的时候,云峰沉着地与韩主任握了握手,没有将失望写在脸上。

韩主任亲切地满脸堆笑说:“非常欢迎,我们一定配合警察同志的工作。不过我有个疑问,凌队长,你调查的这四个人,是怎么回事?他们都犯什么罪了么?”

“没有,”云峰摇摇头,旋即表情异常凝重地说:“他们都是被害人,被人用非常残忍的方式杀害了。”

听到这里,韩主任的蜡黄的脸上瞬间凝固了,可以想象这个消息让给她带来了非常大的震撼,她那刻薄的双唇大大的张开,直愣愣地,完全没有要合上的意思。

没有理会她,云峰领着高翔走了出去。

学生们已经下课了,校园里满是跑来跑去的青春矫健的身影。

“我觉得这个韩主任一直在撒谎。”高翔对云峰说。

“嗯,她隐瞒了很多,包括所谓的新生登记簿遗失。而且,她还提前了解了我的身份,我的证件上可没写明是什么队长。可她一直称在呼我凌队长。”

“起你的底,哈哈”高翔打趣着:“你应该逼问这个老狐狸。”

“我们是文明执法,而且她又不是嫌疑人。这个韩主任其实很紧张,越想掩饰越有问题。她的表现与姚新和陈耀威的父母一样。”

“我觉得那些资料不见一定跟她有关。给我们设置调查障碍呢。”

“*不离十。不过她的反应也正好说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韩主任在极力掩盖的东西,就是我们要查明的。”

“要从侧面下手。”

“我也是这个想法。”云峰一扬手说:“走,附近转转。”

韩主任的谎言,让高翔和云峰觉得,他们在慢慢接近事件的中心,可这是怎样的真相,让这么多人在为之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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