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胡子说完这句话就笑呵呵的放开了我的手,嘴里念叨着些我听不懂的话继续朝前走。
我却完全被他那句话给怔住了,算人不算天,这是言天算术的要义,他怎么会知道?

我一愣神的功夫那山羊胡子已经走出去了一段距离,嘴里吆喝着:“算因算果算祸福,无事不算!卜凶卜吉卜生死,有求必卜!”

我快步又追上了他,问他刚刚那话到底什么意思。

那山羊胡子嘿嘿一笑:“我看你我有缘,不然我免费替你算上一卦?”

我没吭声,那山羊胡子依旧是笑呵呵的,就当我同意了,拉着我走到路边一颗树下,居然从肩上搭着的布袋里掏出两个小马扎,然后笑呵呵的招呼我坐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和他坐了下来,问他到底是什么人。

那山羊胡子却让我坐好了别动,煞有其事的盯着我的脸看了起来。

初夏阳光正盛的午后,小镇街边一棵树下,一个年轻人和一个长着山羊胡子打扮得像是江湖骗子的中年男人一人一个小马扎,就这么面对面坐着,画面实在有些滑稽。

然而这时候我满脑子都在想他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说出言天算术的要义来,根本无心顾及其他。

山羊胡子盯着我看了半晌,突然倒吸一口冷气作出惊讶状:“哎呀,可真是三百年一见的好面相啊!”

我心里冷笑,这山羊胡子怎么看都实在是太像个那种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了,若不是他说出了那句话,我恐怕都不会正眼看他第二眼。

果然那山羊胡子在说完那句话后又抬起右手捻着那不知道是不是粘上去的胡子嘴里啧啧出声:“可惜了,面相是好面相,就是这一生命途坎坷,很有可能活得不明不白,死的也不明不白。”

我斜着眼睛看着他:“我不用你给我看相算命,只要告诉我你之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就行了。”

“不急不急。”

山羊胡子摇摇头,像模像样的拿出几枚铜钱开始给我算卦,俨然就是电视里那种江湖骗子的德行。

算过之后又说什么我生而有福气,不过这股气不是我这辈子的,而是上辈子带来的。

接着又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模棱两可的话,我不耐烦的打断了他,谁知那山羊胡子忽然一副很气愤的样子:“你这年轻人怎地这般没有耐性!怎地就听不进去劝呢!”

“生而有气,却无勇无谋,白白糟践了那股气!”

“真假不辩虚实不分,屡屡自蒙其心,还学个什么算术!”

我没由来挨了山羊胡子一顿喝斥,竟然一下子懵了,一头雾水的看着他,硬是等他骂完了才反应过来,正想说点什么却又被他摆摆手打断了。

“罢了罢了,跟你说这些没用,你依旧是分不清真假。”

山羊胡子说着又恢复了那副笑呵呵的样子,捻着胡子问我:“为何你所算之数,只有从一至九?”

我心头一沉,他果然知道言天算术的秘密!然而山羊胡子并不等我回答,自言自语的又说了下去。

“天衍之数有五十,遁去其一,取其用四十九。”

“天地乾坤万事万物,皆可循此四十九数而捉摸大道轨迹,依次推算机理气数。”

“可用的这四十九,天定之数有四十,人为之数止九,你只算这人为的九,又如何能算得周全,活得明白?”

“天机茫茫,本就难以估量捉摸,更何况还有遁去的一为变数,你呀,算不清楚,就活不明白。”

“自己捉摸去吧,捉摸清楚了,或许能死得明白点。”

山羊胡子说着哈哈大笑,引得街上行人侧目,他却像是丝毫不在乎的样子,就这么一挥衣袖大摇大摆的走了。

我怔在原地,心里一下子乱作一团,总感觉这个山羊胡子所说的话,像是一下子点醒了我,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然而仔细一想却又觉得他说的朦朦胧胧模棱两可,什么都没说明白,我也什么都没听明白。

等我回过神来想着仔细问个清楚的时候,却发现街上早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天衍之数有五十,遁去其一,取其用四十九。

这是《易经》里的话,说的是上古时期伏羲观天地乾坤风云变化而感,继而创下伏羲八卦,以五十之数来演喻万物轨迹,而这代表着天地大道的五十里,有一隐遁于天地之外,不可捉摸不可推算,是为万物变数。

剩下的四十九之数,便是有迹可循的大道规则,依此可推算世事,也就是算术或者卦数的由来。

我们言天算术,第一要义就是只可算人,不可算天。天机冥冥捉摸不透,而人为之事才是可以把控的,我也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然而刚刚那个山羊胡子的话,似乎是在说言天算术的弊端?

可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言天算术的秘密?又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我满脑子想着那个山羊胡子的话,浑浑噩噩的走回到了孙叔家,到了院门口才发现中午来过的那个干瘦汉子又回来了,正在门口抽烟。

见我过来顿时露出了笑容,慌忙迎上来给我递烟,被我拒绝后也丝毫不在意:“小哥你可回来了,我一琢磨今天时候还早,就找了个车想着尽早拉走得了,结果一回来门又敲不开了,我还以为你故意躲着我呢。”

我瞥见一边停着一辆面包车,后座已经被拆除,显然就是准备用来装货的,旁边还有两个光着膀子的壮小伙,一看就是卖力气讨生活的主。

我想着这个干瘦汉子先前诈我说他知道孙叔是诈死,说不定就是来试探我的,但这会儿脑里乱糟糟的一团,实在没心思跟他周旋,便开了院门让他赶紧拉走就是了。

干瘦汉子答应了一声,也不墨迹,招呼那两个壮小伙子一起搭手,这才把院里离门口不远处那块茶几大小的根雕一点点挪着给搬上了车。

我没想到一块树根会这么沉,意外的多看了两眼。

那干瘦汉子像是误会了什么,慌忙赔着笑脸说今天来的急,没带尾款,不过让我不用担心,明天一早他就把尾款给送过来,到时候我给他签个收据就行。

我没心思跟他啰嗦这些,草草答应了两句把他给打发走了。

然而回到院子里我却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想着白天那个干瘦汉子的种种表现,若不是他提到了孙叔诈死这件绝对不该有外人知道的事情,似乎倒是没什么不正常的。

而那个山羊胡子说的话,却总让我觉得他似乎是想暗示我什么,却又没说明白。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我心思杂乱的在院子里踱步,习惯性的走到院墙边想坐在那块根雕上,这才想起来它刚被拉走了。

我摇摇头转了个身准备重新寻找一样适合落屁股的东西,却忽然目光一瞥,发现之前放那块根雕的那片地板上,似乎有些规则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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