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派出三百勇士,一鼓而下扞关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向四方。益州人为天子的兵威所震,有的惶惶不安,有的欣喜若狂,一时暗潮涌动。
不过,比起扞关之战,发生在城外山坡上的那一次辩论却更为读书人瞩目。在蒯越的建议下,扞关都尉刘备在那块巨石旁又凿了一块碑,由祢衡作文,蔡琰书丹,记叙了论道经过。一时间,天子图,祢衡文,蔡琰书,并称三绝,成为文人雅士们最时尚的谈资,如果有人不知三绝为何,就会沦为笑柄。

一向冷清的扞关城突然热闹起来,无数人跑到扞关城来,就为一睹这块碑,然后再雇人拓一张带回去,朝夕欣赏揣摩。有的人对祢衡的文章赞不绝口,有的人对蔡琰的书法欣赏有加,却没几个人对刘辩画的那张力学图有什么兴趣。

因为他们都不怎么看得懂。祢衡虽然在文中予以了解释,可是与他的文字太华丽,结果很多人欣赏他的文采,却没真正搞明白这张图是什么意思。相反,倒是有不少武人对这些图很感兴趣,他们都知道天子境界高绝,希望从这张图里能悟出什么刀法。

即使如此,随着祢衡文章的风行,大部分对刘辩的言外之义还是有所了解。显然,天子对世家豪强与国争利很不爽,予以打击,势在必行。这从之前对颍川世家的清洗中已经看出端倪。不过,从天子对荆州人的处理来看,天子虽然想打击世家,却不会粗暴行事,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他不会乱来。他曾经在扞关前亲口说过。要公开、公平、公正的处理附逆人员,依法行事。

如此一来,形势就很清楚了。益州世家中肯定有人要倒霉。天子肯定要借着刘焉背叛这件事对益州豪强进行清洗,只不过他只会清洗那些依附刘焉的人。不会横生枝节,对所有的益州世家下手。一直与刘焉做对的人固然是安全的,及时与刘焉划清界限的人也会得到宽恕,执迷不悟却只能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被连根拔起,从此消烟云散。

想想颍川那些追随袁绍的世家,就可以明白自己的未来大概是什么样。

一时之间,益州风声鹤唳。州牧府门可罗雀,几乎没有人再敢和刘焉亲近。

刘焉心急如焚。他没想到扞关会如此轻易的失守,更没想到天子不仅在战阵上攻势凌厉,舆论同样玩得炉火纯青,一通碑文就逼得他众叛亲离。益州的山川地理不可恃,益州的人心同样不可恃。天子北行时,他和朝廷对峙了一年多,天子一出兵,他就兵败如山倒,全无还手之力。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继天子攻克扞关之后。征西将军张辽率步骑两万,越过白马山,经湔山道、汶山道。一路势如破竹,很快攻占了蜀郡。

接着,汉中又传来消息,镇西将军牛辅率步骑万余进入汉中。天师道张鲁杀死中郎将张修,向牛辅投降,并自称系师,号召天师道信众反对刘焉,迎接王师。天师道信众遍布益州北部,张鲁此举无异于釜底抽薪。从底层挖空了刘焉的根基。

世家、百姓,同时放弃了刘焉。刘焉瞬间成了孤家寡人。

关山四塞的益州就像一只鸡蛋,在被刘辩敲开了扞关这个口子之后。随即土崩瓦解,袒露在刘辩面前。

两天后,刘焉在绝望中病死,益州世家随即易帜,宣布重归朝廷。曾经拥护刘焉的益州人董扶、河南人庞羲等有的束手就缚,有的潜逃失踪,如鸟兽散。

半个月后,刘辩到达成都,颁诏安民,将相关人等按照罪行不同,有的押送长安,有的就地处置。这些事都有专人处理,他本人最大的任务就是忙着接见益州各地的代表,安抚民心。益州是大汉帝国的西南重镇,与诸多羌地接壤,这里不能乱。

忙了大半个月后,刘辩才算清闲了些,一行人直奔鹄鸣山,天师道的圣地。

未到益州,刘辩就知道了戏志才闯刘焉大堂,带走卢夫人的事。戏志才后来去了鹄鸣山,再然后就消失了,只知道他西行,究竟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在此之前,刘辩就想召卢夫人去长安,询问有关神像的事,只是被刘焉挡了驾,未能成行。现在他亲自到了益州,岂能不去看个究竟。

得知天子驾到,张鲁当然不能落后,亲自作陪,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关中治的大祭酒艾和,也就是第一个向刘辩提起先天十三势的人。

作为一个皇帝,刘辩出行很简朴,甚至有些简陋。他只带了二十名禁卫郎官,既没有前呼后拥的仪仗,也没有连绵数里的车驾,一律乘马而行。为了避免引人注意,他甚至连驳兽都没有带。当他在鹄鸣山前下马的时候,张鲁愣是没注意到天子已经到了他面前。

好在艾和与刘辩很熟,连忙提醒张鲁。张鲁看着快步走来的年轻人,大吃一惊,看着艾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真?”

“当真。”艾和笑道,“陛下节俭是出了名的,你别忘了,他远赴玄冥海时,身边也只有一名侍妾。”

张鲁还想再问,刘辩已经到了跟前,他连忙上前,躬身施礼。

“臣不识陛下尊颜,有失远迎,死罪死罪。”

刘辩哈哈大笑:“好了,朕来此是为了求仙问道,就不用那么多世俗礼节了。张天师,能否为朕介绍一下这仙山的风光,引朕瞻仰一下天师的仙踪。”

“臣荣幸之至。”张鲁松了一口气,殷勤的引着刘辩上山。刘辩对艾和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一点。“朕在玄冥海时,悟出了一套引导术,也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先天十三势。不知天师道可有通晓先天十三势的高人,与朕切磋切磋?”

艾和苦笑一声:“陛下,自然张天师伉俪之后,天师道就没有人真正学全十三势。不过,嗣师夫人仙游前,留下了十三势的图谱,现在就保存在系师手中,届时陛下可以对照一番。”

刘辩没有再问。他其实已经问过荀彧,知道天师道的十三势来自儒门,而且是经过篡改的版本,不过是儒门想控制道门布下的一枚棋子罢了。他提起这些,是对天师道有所安排,这才特意和艾和寒喧几句,拉近距离。

上了山,来到天师道观,张鲁命人去请图谱,刘辩先瞻仰那尊神像。一看到那尊神像,刘辩就和蔡琰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这尊神像除了规模小一点之外,不论是面容还是造型风格,都和那尊神像极其相似,很可能是同一人,而且很可能是出自一人之手。

“这是臣的大母(祖母)雍氏夫人。”张鲁见刘辩神色,立刻上前解释道:“当初天师到鹄鸣山来修道,夫人便相伴左右,其道行与天师不相上下,门中不少弟子都是夫人所授,包括臣母卢氏夫人在内。”

刘辩转过身:“天师,你可能不知道,雍夫人的门徒不仅包括天师道中人,还包括鲜卑人,甚至包括那位曾经称雄草原的鲜卑大王檀石槐。”

“是么?”张鲁很谨慎。他已经听到过类似的说法,却不能轻易承认。“还请陛下指教。”

“说来话长,你也许会不相信。不过没关系,等你去一趟草原,亲眼看到鲜卑王庭的神像,你就全都明白了。”

张鲁心中不安,唯唯诺诺。这时,艾和拿来了导引图谱,刘辩接过,看了一眼便笑了。他轻轻的将导引图谱推开。“这等臆造之物,不看也罢。”

“臆造之物?”张鲁大惊,艾和也非常意外,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张鲁问道:“陛下,何以见得这是臆造之物。”

刘辩沉吟片刻,笑道:“大道至易至简,取法乎自然。此导引图谱处处逆势而行,看似取‘顺则凡,逆则仙’之意,实乃故意为之,并非自然之理。”他说着,脱下了外衣,摆开了架势。“朕所悟的十三势并非由图谱而来,乃是空明之境下自然所得,与这个图谱相比,哪个更高明,我想你们应该看得出来。”

说着,他凝神静气,开始演练这套导引术。张鲁和艾和不敢怠慢,瞪大了眼睛,用心记忆。张鲁本人曾经多次研习这十三势,对十三势中所藏的一些问题很清楚,只是一直没敢怀疑这十三势有问题。现在看到刘辩亲自演练,两相一对比,他立刻明白了大半。

很显然,他手里这份图谱是有问题的。这很可能就是天师道一直未能出现高手的根本原因。

刘辩演练完十三势,神采奕奕,气定神闲,有如神仙中人。

“朕这个十三势,如何?”

张鲁有些急眼了。谁干的这事啊,也太缺德了,一份有问题的图谱,几乎扼杀了整个天师道。他撩起衣摆,跪倒在地。“请陛下开恩,赐臣图谱,造福苍生。”

刘辩笑了,摆了摆手。蔡琰走了过来,将一只青囊递给刘辩。刘辩接过青囊,在手里掂了掂,送到张鲁手中。“张天师,艾祭酒,你们照此图谱修行,一年不能破境,朕免你鹄鸣山一年的赋税,两年不能破境,朕免你鹄鸣山两年的赋税。如何?”

张鲁接过青囊,连连叩头。“还请陛下指点迷津。”

刘辩略作沉吟。“其实,你们这份图谱并非从天而降,而是得自儒门。”

“儒门?”张鲁大惊失色,随即勃然大怒。(未完待续)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