汧水岸,渝麋县城北。
一个气势森严的步骑大阵当道而立,挡住了南去的道路。

一万步卒,分为五个两千人方阵,由北而南,依次鼎立。两阵之间相隔百步,栽着五排拒马桩,拒马桩由新伐的树扎成,根部削尖,埋入土中,枝叶削去一半,向北伸展,宛如一道道深绿色的防线。

左侧是渝麋县城,城池依山而立,城头戒备森严,战旗在强劲的北风中猎猎作响。

右侧是汧水,汧水对岸是一道壁立百尺的落叶原,原顶同样有旌旗迎风飞扬,隐约可见几匹战马在坡上往来奔驰,将一个个消息送上高坡。

守渝麋县城是扶风太守、屯田校尉郭泰,坐镇汧水东岸落叶原的是镇西将军牛辅。

郭泰在河内归降朝廷之后,就率军迁到了扶风,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几万拖家带口的黄巾军。他们帮牛辅赶走了王国率领的西凉军,随即在扶风屯田,经过一年的辛苦,虽然收成不是很理想,但是今年过冬不成问题了。听说西凉人又来了,黄巾老少怒不可遏,郭泰的征兵令一下,一万黄巾步卒很快就集结完毕,立刻投入战前准备。

黄巾军士卒主要来自于失去土地的农民,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可能跟着张角等人造反。经过几年的苦战,他们好容易才重新拥了自己的土地,眼看着可以过一个安生年。西凉人要来打劫,他们怎么能答应。

耕与战,是他们这些年来的生活内容。放下农具,拿起武器,他们并没有什么陌生的感觉,相反有一种久违的亲切。不过,这一次与往常有些不同,以前是为了抢一点粮食生存,现在却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劳动果实。他们的身后是一年辛苦的成果。是父母妻儿殷切的目光,是未来美好生活的希望。

他们愿意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一万黄巾军。却展现出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郭泰站在城头,看着沿道立阵的黄巾军,突然有一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大贤良师的指挥下,与官军浴血奋战的战场。

郭泰抬起头,看向湛蓝的天空。时值深秋,天高气爽,万里无云,只有一只鹰在空中翱翔。

那是黄巾军的神鹰。

不知道大贤良师在天之灵,看到我为天子而战,会是什么样的心情?郭泰有些沉默。

“府君?”杨奉走了过来,站在郭泰身边。看了一眼高飞的神鹰:“是不是想到大贤良师了?”

郭泰转头看了杨奉一眼,自失的一笑:“你也是?”

杨奉点了点头,用手扶了扶城头的尘土。“不光是我。好多兄弟都想到一处去了。”杨奉吐了一口气,又道:“我们都觉得,如果大贤良师的在天之灵看到今天的这一切,一定会欣慰的。我们不仅是为天子战斗,更是为自己战斗。”他指着立阵的将士:“你看他们,哪一个的身后不站在一家老小?他们保护的不仅是关中。更是自己的家人。”

郭泰点点头,重复了一遍:“对。我们是为自己而战斗。”

杨奉握紧了拳头,狠狠的砸在城墙上。“所以,我们一定会胜利。”

“对,我们一定会胜利。”郭泰转过头,迎着杨奉的目光,无声一笑,一字一句的说道:“谁不让我们过好日子,我们就和谁拼命,不死不休。”

……

正在天空滑翔的鹰忽然慌乱起来,上下翻飞,翻了两个筋斗,向城头急飞而来。郭泰凝神细看,只见远处的天空出现了一个黑点,这个黑点迅速变大,竟是一只比神鹰大上两倍的巨鹰。这只巨鹰如同一只黑色的幽灵,突然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与这只巨鹰相比,黄巾军的神鹰简直就是一只小麻雀。

郭泰大吃一惊,立刻命令弓箭手准备,杨奉飞身冲到城角,推开守城弩旁的将士,转动守城弩,瞄准那头巨鹰,屏住了呼吸。

巨鹰悠然自得的在空中盘旋了两圈,向汧水对岸的落叶原飞去。在郭泰等人的注视下,缓缓降落在落叶原上。郭泰运足了目力,紧紧的盯着落叶原的方向,心中狐疑不已。

难道这是牛辅的鹰?牛辅是西凉人,部下有能养鹰的人很正常,可是这么大的鹰却极为罕见,他是从哪来捕来的,怎么没听他提起过?难道朝廷又背信弃义,要对我黄巾不利?

……

此时此刻,牛辅看着面前的这只巨鹰,也惊得目瞪口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鹰,可是让他震惊的却不是这只鹰的体形,而是这只鹰展现出的平静和自信。它蹲伏在牛辅面前的栏杆上,转动着脖子,仿佛在视察牛辅的部下。最后,它把头转了过来,看着牛辅,张了张嘴。

刹那之间,牛辅险些认为它是在说话。

牛辅战战兢兢,就在这时,传令兵打出旗语,张辽来了。

牛辅小心翼翼的绕过巨鹰,走到原边,看着远处奔驰而来的骑兵。时间不长,骑兵来到坡前,张辽翻身下马,迈着矫健的脚步,登上了高原。他拱拱手,正准备和牛辅说话,见牛辅一脸的惊恐,不由得一愣。

“将军,你……怎么了?”

“文远,你……你看。”牛辅指了指那头巨鹰。巨鹰蹲伏在栏杆上,歪着头,平静的打量着刚刚赶到的张辽。看到这只如此巨大的鹰,张辽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不过,他很快就平静下来,碰了碰牛辅的手臂:“将军,这只鹰应该没有恶意。”

牛辅点了点头,却没说话。他现在有些懵,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只巨鹰。是福是祸?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么大的鹰已经不是凡物,处置不当,说不定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张辽慢慢的走上前,在离大鹰两步的地方站定。他端详着这只鹰,这才发现这只浑身漆黑的鹰在额头处有一个白斑,就像是它的第三只眼睛一样。张辽眉头一皱,忽然想到了什么,躬身冲着鹰施了一礼。

鹰张开嘴,“嘎嘎”叫了两声,一耸身,腾空而起,展翅高飞,在原顶转了两圈,直冲云霄。

牛辅瞪大了眼睛,看着犹自躬身不起的张辽,又看看天空已经变成一个黑点的巨鹰,茫然不知所措。

张辽直起身,走到牛辅身边,微微一笑:“将军无须担心,这只神鹰是我军大破韩遂的预兆。”

“是吗?”牛辅松了一口气:“文远如何得知?”

“这就是天意。”张辽微微一笑:“鹰者,猛禽也。如此神骏的巨鹰,别说是兔子,就算是一头羊,也能轻松捕获。韩遂率领的是羌人,羌也,羊也,神鹰落在将军的面前,岂不是预示着将军将和苍鹰抓羊一样击败韩遂和他率领的羌人?”

牛辅眼珠一转,转忧为喜,用力的拍打着张辽的肩膀:“文远,借你吉言。怎么样,那只羊来了?”

“老羊还没来,小羊来了。”张辽浅笑道:“阎行、马超率领三千骑兵,跟在我后面几天了。”

“阎行,马超?”牛辅吃了一惊,看了一眼张辽,随即又笑了:“亏得是你文远,换一个人,恐怕早就被他们撕成碎片了。这可是两个悟命的猛将啊。文远,如何应战?”

张辽转头看了一眼河谷中的大阵,胸有成竹的说道:“等阎行、马超看到了将军和郭府君的战阵后,我想去和他们谈一谈,也许能让他们不战而降。”

“不战而降?”牛辅沉吟片刻:“阎行是韩遂的女婿,马超是马腾的儿子,又都是西凉首屈一指的猛将,恐怕没那么容易说降吧。”

“试试也无妨。”张辽笑道:“若说降不成,再让他们见识见识将军的雷霆之威。”

牛辅哈哈大笑,对张辽的恭敬非常满意。

……

阎行勒住了战马,抬起头,打量着天空那只鹰。

马超也停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取笑道:“彦明,想养鹰了?等回到西凉,我给你捉一只。这只鹰应该是黄巾军的鹰,你养不熟的。”

阎行一动不动,看了半晌,摇摇头:“这不是黄巾军的鹰,这只鹰比黄巾军的鹰要大很多。”

“是么?”马超抬起头,仔细打量了半天,也没觉得这只鹰有什么奇怪之处。以天空为背景,没有参照物,他根本分辩不出鹰的大小。“你怎么看出来的?”

“看它飞行的速度。”

马超凝神细看,这才注意到这只鹰的飞行速度太慢,慢得有些不合常理。鹰在空中滑翔也是需要一定速度的,低于这个速度,它就无法保持平衡。这只鹰的速度太慢,只有一种可能:它飞得比他想象的要高,之所以看起来和普通的鹰没什么区别,那是因为它比一般的鹰更大。

阎行皱起了眉头,“如此神骏的鹰突然出现,不知是吉是凶啊。鹰是草原上的神灵,据说匈奴人、鲜卑人豢鹰的很多,这只鹰出现在这里,莫非是有鲜卑人或者匈奴人在附近?”

马超恍然大悟,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你是说……天子的大军已经回了关中,而且就在附近?”

阎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了出来。他看着马超,默默的点了点头。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可就有来无回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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