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先告状
姚梵见把大家伙都惹哭了,便收了歌,与伙计们一一握手,这个礼节很西洋,是姚梵最近刚开始推行的,很多伙计觉得这礼节无尊卑上下,都不太适应,姚梵只能偶尔使用一下。

接下来姚梵与伙计们串联好口供,安排好各个班长继续跟进姚家庄工程,又嘱咐李海牛、李君带人多制大木棍,诸事安排妥当,姚梵便带了受伤的黄慧生回城。

回家后姚梵也不耽搁,叫了几个伙计,用床板抬上黄慧生,自己带着诸人跑去衙门告状。

孙茂文从堂后出来,人未到语先至:“姚兄你也太见外,直接来后堂叙话不就……”

可到入了大堂,孙茂文见姚梵半张脸加上满脖子都是血,衣服上更是血糊糊一片,他吓得没落座,直接就迎上来了,把着姚梵的手就焦虑地问:

“姚兄这是遇上了马匪?”

姚梵苦着脸道:“大哥,兄弟我栽了!今儿个我去周家听堂会,晌午吃完周家的一顿请宴,我便告辞出来,谁知在半道遇见了埋伏,被持刀的蒙面匪类冲过来打伤我十几个伙计!

大哥你看,我耳朵都被打破了,这个伙计叫黄慧生,胳膊直接挨了一刀,倘使偏个半寸就砍断了手筋,那就等于没了胳膊。说起来,若不是黄慧生在我面前帮我挨了这一刀,我今天怕是见不着大哥了!

呜呜呜………………”

一番诉苦之后,姚梵便以袖遮面嚎啕大哭起来,配上他浑身是血的样子,看着模样煞是凄惨。

听见姚梵开哭,一众伙计便也在堂上开始干嚎叫苦,躺在床板上的黄慧生自然也半死不活的鬼叫着,大呼“疼死我啦!青天大老爷给俺们做主啊!疼死我啦!天杀的贼人啊!……”

黄慧生这一哭,姚梵和伙计们便把衙门大堂当作了灵堂来用,愈发哭丧一般地大声干嚎。

孙茂文看看一身是血的姚梵,实在瘆的慌,转目再看躺在床板上正在鬼叫的黄慧生,看看那血淋淋的衣服和床板,更是腿脚发软。

他激动起来,捋着胡须紧张地大喝道:“那些是哪里来的贼人?姚兄可看仔细了?光天化日之下这般的胆大!不知道王法么!”

姚梵听到这里立刻停了干嚎,不等孙茂文说下去,立刻咬牙切齿道:“虽然这些人都用布蒙着面,可我心里明镜儿似的,在这青岛口,我也只得罪过郭继修,与他人素无瓜葛啊?

大哥你想,若不是怕人认出,这些人为何蒙面?

大哥!此事定是那郭继修带人干的!一定是我上回请韦大人找他强行要回苏三姐,被他切齿记恨在心,这次才趁我离开城内的机会,带人埋伏行凶!

大哥你看我的耳朵,这伤口是被一刀掠过留下的,好家伙!当时就鲜血直流啊!

我肩上还吃了一棍,大哥你看。”

说着姚梵就当场解衣,露出肩上乌青的一块淤血。

孙茂文一听是郭继修干的,顿时冷静下来,只细细察看着姚梵伤口,嘴里愤愤地骂道:“那郭继修胆子真也太大!这般下三滥的勾当也使得出!若不是顾忌着他爹还在御史任上,我定要为兄弟重重地办他!”

说完,孙茂文叹了口气,无奈地劝道:“好在姚兄只是耳朵挂破了些皮,但只将养些日子,再看不出了。”

说罢他便岔开话题,对装出半死不活样子的黄慧生道:“好一个忠仆!你为你家老爷挨了一刀,这样的忠义殊为难得。若不是此事牵着本地官绅脸面不宜张扬,我定要上表州里府台衙门,给你讨一纸表彰!

黄姓小子,你放心,有你家姚老爷在,你只管安心在家吃喝养病吧。”

孙茂文又滔滔地对姚梵道:“姚兄可要重重地赏这样的仆人,这般的忠良家下,如今可难找。”

姚梵心说萝卜还要屎来浇(教)么?绿豆小官净整特么没用的话糊弄我。

姚梵本着把罪证落实的精神,开始详细叙述受伏击的经过:“……我带着一众伙计刚出门,就被郭家这六七十号蒙面匪类围住了!好家伙!我一看这情形不好,立刻要跑,谁知他们不但带着棍,居然还有刀,我一看跑不了,便带着下人冲进去,想要抢了棍棒打出去逃走,一番乱战之下,我的伙计们个个身上吃了棍棒。

俗话说得好,泥人还有个土性子,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我和伙计们当时都红了眼,冲进去抢来棍棒,便是一通乱打。我当时就想,我一定要瞅准了那些蒙面人的头领狠打。

正所谓背水一战,总要至于死地而后生,一番殴斗之下,居然叫我们反败为胜,把郭家的乌合之众打得落荒而逃!这下我算是明白,为啥郭家抢水打不过蓝家了,原来都是些花架子,就算带了些单刀,也不过是银样蜡枪头罢了。”

姚梵说完,孙茂文喜道:“我早见姚兄身材高大,没想到身手也这般了得。既然姚兄没吃亏,还打赢了,那就好啊!正是老天有眼,郭继修这顽徒难呈凶狂!”

姚梵眼珠子一转,小声道:“不过当时情形实在太乱,我若下手不狠,定要被打死。所以我冲进去抢了棍子后,也只是发了狠的一通拼命乱打罢了,后来我听我家伙计们回忆说,我打得那一个领头的蒙面人手脚都断了。”

孙茂文听姚梵说话条理分明、丝丝入扣,前后经过说的分毫不差,哪像是回忆,倒像是背出来一般,说到最后,更是话中有话、意有所指。

孙茂文立刻觉得这事里有些腌臜,警觉地竖起了耳朵。

姚梵可不在乎孙茂文有多精明,他从袖袋里掏出两张叠成豆腐干的五千两银票,一共一万两塞给孙茂文道:

“大哥你想,既然我打伤了人,总要防着人家反咬对吧?”

孙茂文见了银票,心知事里有鬼,便熟练地用二指将银票夹住塞进袖袋,一言不发的看着姚梵,准备听听,这孙子究竟要放什么幺蛾子?

姚梵见孙茂文收了银票,便附耳过去,叽叽咕咕的说了一通。

孙茂文一听就明白了三分,再一想刚才姚梵放的狗臭屁,心里顿时猜出了个七八分。

“这小子,忒他妈坏!”孙茂文暗自腹谤了一句。

“我知道了,这事情既然出在本官所理地界上,本官理应放榜缉捕凶顽,还姚兄一个公道。只是这些匪类既然都蒙着面,本官总不能画榜通缉一个脸上蒙布的东西吧?

不过这干没王法的东西既然作乱,本官岂能不管!此案我便受理了,待我写个行文上交州府,总教所有人知道,你被一伙匪徒袭击了便是,那匪首被你打断手脚,我自然会写在呈子上,叫州府诸衙门知道鉴别提防。”

姚梵见目的得逞,笑道:“要说还是大哥有办法,如此一来,那匪首必然不敢反咬我。”

孙茂文心说你丫忒坏,少跟我在这里扯淡,要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老子才不管这闲事。

于是姚梵作揖礼别孙茂文,依旧让伙计们抬着床板,把正在兢兢业业嗷嗷喊疼的黄慧生搬出了衙门,径直回家。

孙茂文送走姚梵,回到后堂拆开银票一看,见是两张五千两的恒利票子,居然是一万两之多。孙茂文立刻会意,知道姚梵下了血本,指望着他把这案子做成铁证。便赶紧收起银票,亲自研墨……

姚梵一回家就吩咐三姐道:“三姐,你帮我收拾下行李,我明天要动身去济南府。”

刚才姚梵刚刚带着伙计到家时,三姐就已经听贺世成告诉,说姚梵带着伙计们打了一架,如今见姚梵从衙门回来后就说要去济南府,以为他要逃跑,慌忙道:“大哥,我与你一起跑。”

姚梵奇怪的望着三姐,总算想明白这话原由,笑道:“跑什么?我是要堂堂正正的去拜见山东巡抚大人。前日罗冠群和王传年托人带信回来,我落籍泰安的事情已经有了着落,我这一趟出门,先去泰安花银子落籍,再北上济南府见见山东头号大官丁宝桢。”

三姐这才明白过来姚梵的意思:“山东巡抚大人也是想见就见得吗?大哥你要小心,这些大官都有如豺狼一般,一个不留神,他们便要吃人的。”

姚梵伸出手摸摸三姐的脑袋,用拇指拨弄了一下三姐前额下剪得齐刷刷黑亮亮的刘海,笑道:“你见过豺狼吃人,可见过豺狼吃豺狼的么?”

三姐被姚梵这一摸脑袋,脸儿顿时红扑扑的,她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转道:“倘若那豺狼饿极了,吃自己人也是有的。”

姚梵缩回手笑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我此去却是要喂饱他们,自然不会被反噬。”

说罢姚梵便开始收拾自己的行囊,三姐连忙上来相帮,把她最近为姚梵缝制的衣物一件件整齐的叠起来卷裹好,放进包袱里。

话说贺万年应邀到周家堂会打了一头之后,便回了青岛口,刚回来就被姚梵派去的贺世成找了过来。

“万年兄,快请坐。”姚梵见贺万年赶到,示意贺万年坐下,然后一五一十的把自己干下的事告诉与他知晓。

贺万年听罢不信,慌忙抬手擦了一把额上的汗珠,摇头道:“这天热成这样,姚兄还有心情开玩笑,你莫要揣测我的心意,我既然说与你共进退,自然是支持你的,但你可千万别这么玩儿。”

姚梵扭扭捏捏地坐在炕沿上,笑眯眯地看着贺万年。

贺万年一看姚梵这个表情,顿时呆住了,双手紧握椅子扶手,大骇道:“姚兄!你真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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