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送回凤翔宫养伤的这几日,刚开始的那两天,苏婉凝高烧不退,伤重得连起身都难,南宫烨每日都会来看他,他会急得焦头烂额的叫太医来给她看诊,等她情况好一些,他就守在床头,有的时候一守就是好长时间。
如果是往日,苏婉凝会倍感幸福。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苏婉凝被南宫烨折磨成这个样子,南宫烨如今再给她温暖,到底算什么?

苏婉凝再是傻,再是迂腐,也不会傻到那个份儿上,于是淡然一笑,“陛下,今后不必再来凤翔宫了,臣妾的案子还没了呢。”

这是这几日以来,苏婉凝对南宫烨说的唯一的一句话,换来的,却是南宫烨的无声。

苏婉凝能看到南宫烨眼底的悲伤,看着南宫烨看着遍体鳞伤的自己,他也会心疼,但苏婉凝不明白,南宫烨为什么还要那样折磨自己。

再多的陪伴,再多的温暖,都捂不热苏婉凝这颗支离破碎的心,或许这一秒是温暖,下一秒就成了折磨,苏婉凝不想再经历这种撕心裂肺了,简直痛不欲生。

那天在刑部的大堂上昏厥过去,醒来就在掖庭,苏婉凝并不知道最后审判的结果是如何,而南宫烨最后问南宫羽的那句话,他又是如何回答的。

苏婉凝不会天真的以为,南宫烨就这样把她丢回掖庭来就算完了,她只是不知道,南宫烨,他到底会如何处置她。

梳洗完毕,翠云便从食盒里拿出了早点,是一些清粥小菜,她挑了一些酱瓜和腌肉放到粥里,然后端到床边,一点一点的喂给苏婉凝吃。

这几天,翠云对苏婉凝的照顾真的是无微不至,刘睿更是尽心尽力,虽然南宫烨已经下令将苏婉凝禁足在凤翔宫,可是南宫烨每日都会来探望苏婉凝,后宫的人也不敢怠慢了。

翠云小心的把滚烫的粥吹凉,喂给苏婉凝吃的时候,还柔声问,“主子,烫吗?”

眼睛有些湿润,苏婉凝轻轻的摇头。

刚刚吃了几口,就听见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一听到那脚步声,刘睿立刻冲进来朝着苏婉凝挤了挤眼,禀道,“主子,恭……”

恭字还没说完,苏婉凝和翠云都呆住了。

站在门口的,不是平日里兴冲冲来看她的南宫烨,而是一身白衣如雪,容貌清俊隽永的男子,他站在阳光下,恍如谪仙。

南宫羽?!他怎么来了?!

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什么苏婉凝有些恍惚,眼前一下子浮现出第一次她见到南宫羽,似乎也是这样。只不过那时候,周围是那么安静,那么无争的地方,短短数年,什么都变了。

南宫烨慢慢的走了进来,苏婉凝看了翠云和刘睿一眼,吩咐道,“退下吧。”

“是,奴婢/奴才告退。”

翠云和刘睿随后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屋子里又只剩下了苏婉凝和他。

以前,苏婉凝和南宫羽也经常这样单独相处,但那个时候他淡淡的,苏婉凝也淡淡的,彼此即使什么都不说,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但这一刻,他只是一步一步的走近,却让苏婉凝不安。

太久没有相见,他们之间经历了太多,无形之中,也改变了太多。

南宫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在走到离苏婉凝还有两三步的时候,停下了。

他静静的看着苏婉凝忽闪的眼睛,突然道,“你在躲我。”

苏婉凝低着头,“本宫没有躲着恭亲王。”

“没有?那我问你,近几个月以来,为何我让翠云私下约你,而你却不肯相见?你的伤本就已经好了!苏婉凝,你还在怪我当初对做的那些事吗?那些事对于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就算眼下南宫烨这般待你,你还那么想吗?”

“……”

一只手慢慢的伸过来,托起了苏婉凝的下巴,力道虽然不重,却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仪,苏婉凝只能抬起头,对上那双温润的眼睛,晏晟轩看着苏婉凝道,“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他的目光,依旧是那么温润如玉,和那天晚上在夜宴上一样,可这样温润的人,说出的话,却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心寒。

这就是南宫烨,表面装作一副和善模样,可实际上,他比谁都冷。

像是看穿了苏婉凝的心思,他说道,“苏婉凝,难道我们就真的要这样了吗?”

“……”

他轻叹了口气:“你可知道,没有你的日子,我是多么难熬?”

“……”

南宫羽轻轻的放开了苏婉凝,说道,“我之所以对杨金翘当众那么好,是因为我如今用得着她的父亲。至于你父亲帮赵大人说话,是因为李家不仅仅的讥讽朝政,他还在背地里勾结南方暴客,若不严惩他一家,只怕牵连下来,就不是一个抄家能平息的,他的儿子李莲生男生女相,妍媚动人,在京城达官贵人的圈子里名气很大,他被赵大人收容,若要发配塞外,只怕他的下场会比——比娼妓更惨。”

听了南宫羽的话,苏婉凝原本冰冷的指尖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关于这些事苏婉凝不想知道,苏婉凝只关乎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要这样纠缠下去吗?

“苏婉凝,其实我——”

南宫羽本想解释,苏婉凝轻轻的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恭亲王行事,自然有你的道理,是本宫愚拙了。”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却是将一切紧绷的气氛全都划开,苏婉凝低垂着眼睑,漠然的看着自己的指尖,她能感觉到南宫羽的目光在看着她,但她却始终没有再去面对他。

不知过了多久,苏婉凝听见南宫羽长长的叹了口气。

“苏婉凝。”

“……”

“即使有一天,你看透了我,我也未必能看透你。”

苏婉凝心中一颤,慢慢的抬起眼,而南宫羽也慢慢的站直了身子,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像是无奈至极的笑容,“有的时候,真希望当年我们会一直呆在扬州,而你,也还留在我身边,夜深人静,你还能陪在我身边,或冷或热的聊上几句……”

说完他南宫羽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不知为什么,看着南宫羽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在阳光下,明明是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却有一种莫名的酸涩的感觉从心头涌起。

南宫羽……

南宫羽走了没一会儿,翠云就进了屋子,她坐到床边,轻轻的捧着前来指尖已经凉透了的手,传来了阵阵暖意,去了刚抬头对翠云感激的一笑,就听见翠云说道,“主子,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恭亲王对你果真是真心的好。”

“什么?”,苏婉凝哑然失笑:“翠云,你又在胡说些什么?”

“可是,奴婢看他对你——”

“恭亲王宅心仁厚,来看看我,也是人之常情,你别瞎猜了,明知道是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

翠云跟随苏婉凝多年,是苏婉凝的亲信,彼此之间虽是主仆,但却不在乎什么尊卑,说话也就随性了些。

翠云看了苏婉凝一会儿,认真的说道,“前来,主子还不知道吧,您被关进天牢的这几天,恭亲王一直在为你四处奔走。我听太后身边的宫女说,恭亲王还为了这件事,去求过太后呢。”

苏婉凝心里猛的一惊,没想到南宫羽居然会为了她去求太后。

南宫羽对苏婉凝的心思她怎么不知道,只是他们,只能说是有缘无分。

苏婉凝随后淡然一笑,“恭亲王是个好人,对谁都会这样,并不只是本宫。翠云,你别再胡说了。”

翠云看着我淡然的样子,翠云也只有撅撅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有些疑惑的回头看了看大门,奇怪的说道,“平时这个时候,陛下也应该来了,怎么今天还没来呢?”

南宫烨的确没来,而且一直到了晚上,他都没来。

这倒并不让苏婉凝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如今南宫烨对她误会至深,想必来了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看着他那冷漠的脸,苏婉凝的心里更是百感交瘁。

所以,南宫烨不来,倒是一件好事。

不过,南宫烨虽然没来,张德海却来了。

“皇后娘娘,陛下传召。”

翠云正在给苏婉凝的手指上换药,一听这话,苏婉凝的指尖都颤抖了一下,翠云看着我,脸色也有些发白,“主子……”

看着翠云担心的样子,苏婉凝安慰的道,“没事。”

说完,便起身,跟着张德海走了。

苏婉凝不免有些担忧,这么晚把她叫过去……

心中有些疑惑,跟着张德海走了许久,终于在沉沉暮色中看到了不远处巍峨高耸的养心殿,苏婉凝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张公公,陛下这么晚传召本宫,是有什么事?”

张德海笑了笑,“这么晚传召您过去,当然是侍寝了。”

侍寝?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却让苏婉凝中的疑惑更加深了,她已经许久没有侍奉南宫烨近身了。况且,这个案子没完,苏婉凝也还算是待罪之身,为什么要让她去侍寝?

但不管怎么想,脚下的路还是慢慢的走完了,等苏婉凝一抬头,已经到了寝殿大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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