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许国的亲族,对于这次事件,许文成了解的远比其他人要清楚。除了欠下课税过千万这么庞大的数目,确实触动了帝国的底线之外。播州杨氏,算是盐商们触动的第二个禁区。
播州杨家反意已萌,那些委任状就是最好的证据。固然盐商们未必真把这些委任状当真,可是他们没在收到委任状后第一时间上告,相反继续与播州贸易,还把委任状藏在家里,这不得不让人怀疑,这些盐商对于朝廷的忠诚是否可靠。

许国在他临出京时,嘱咐只有一句,破财免灾。自己的位置不倒,许家就不会真的受穷挨饿。反之,若是自己真牵连到谋逆大案里,相位不保,富贵也就是过眼云烟。

许文成听说七大纲商被扫荡一空,全都做了阶下之囚,自己家却是秋毫无犯,家人除了不能支盐外,其他生活上并无半点变化,心里也感激钦差的这份香火情义。倒是十分配合郑国宝的工作,不管是欠课还是播州的私盐贸易,都一五一十招了出来。连杨家的委任状,以及以往与许家联系的书信,也全都拿了出来。

郑国宝只看了两眼,就把桌子一拍。“许家是积善之家,怎么可能勾结播州杨氏,盗卖官盐?这分明是杨家使的反间计,这能骗的了我么?这些东西,全是假的,就地销毁。”

官字两张口,咋说咋都有。这些证据,让另七位纲商进了监狱,许文成却安然无恙,连证据都一把火烧了。至于盐课的事,郑国宝也道:“许员外是善人,自不会干出拖欠盐课的事。不过下面的管家仆役,难免有些良心坏了,营私舞弊,坑害主家。把主家给的税金。中饱私囊,从中克扣。这个么,罚款就不必了,只要象征性的交一些欠课就好。”

许文成也知。钦差大人生财有术,堪称国朝理财能手。自从八大纲商入狱以来,光是伙食费、棉被钱、免打钱、免枷钱、棉被钱、床铺钱就不知交了多少。尤其几大家的女眷也被抓到监狱里,自来女不入监,那几大家的千金小姐,儿媳,爱妾,都是千娇百媚的美人,总不能犒劳了衙役、书办。

为了保全贞洁和脸面,就得交一笔住宿费。让女眷们搬到国舅特别设立的安全区去。那里有秦良玉拨的女兵看护。人跑不了,外人进不去,倒是安全。除了这些日常收费外,于那盐课上,郑国宝集合了几十名老夫子。日以继夜,挑灯夜战,仔细审查帐目。

这些老夫子一方面得了重赏,另一方面,家人多在钦差控制之中,哪敢不卖力气?盐商们帐目上的问题,一一被找了出来。郑国宝按着帐本追缴欠课,丝毫不肯放松,任你是哀告求饶,还是诅咒漫骂,他也都无动于衷。

他又别出心裁,创立“滞纳金”之说。对于拖欠偷逃的盐税。以日为单位,追缴利息。利息计息方法,也是以零凑整,欠一文的税,是按着一两银子的比例计息。这比阎王债、印子钱,还要歹毒几分。饶是七大纲商家私丰厚,被这么一追比欠债,也就剩下倾家荡产的份了。

既然钦差对自己手下留情,许文成也知晓时务,咬牙跺脚,拿了六十万两银子出来退赔盐课。并且许家开在扬州的商铺,原本是不交税的。这回也主动补缴十万两银子的欠税,又给锦衣卫衙门送去了五万银子的常例银,算做补偿。

郑国宝倒也大方,许家的盐引,按数字兑换对应的盐票,只要交税,就可以拿到票,不用排队,优先支盐。与过去相比,许家只是少了私盐的利润,其他方面倒没受损。

大明朝最大的私盐贩子,本就是八大纲商,可是在郑国宝这种严厉打击下,近几年私盐也没了生存空间。许文成严嘱家人,这些日子低头做人,不要出门,不要惹事,免得激怒钦差,就混到七大纲商的下场了。

他这一认怂,扬州城内的小盐商彻底慌了神。连许家都低头了,我们又算个毛球?这盐票连许家都认了,我们难道还不认么?可是等他们想要买盐票时,对不起,慢慢排队去吧,买盐票的人太多,一时半会,可是轮不到你们。

这些书办、吏员都是郑国宝换的自己人,那些盐商递银子都递不上去,过去的熟人全都使不上劲,就剩下干着急的份。想要找盐帮、漕帮想想办法, 却发现两帮的人,现在的心思都在内斗上。各自都在经营自己的地盘,同时觊觎着别人的地盘,想要在联合会议里多弄几张铁票,想在副帮主的宝座上坐的更稳当一些,至于帮盐商的忙?算了吧。搞不好会得罪国舅的,我们可不想死。现在两帮是国舅夹袋里的人物,任他拿捏,谁还敢出来,跟他较劲?

昔日富甲天下的扬州盐商,被从九天之上打到了烂泥塘,对郑国宝自是恨之入骨,可又没有办法。只好没事在打叶子牌时,多做了两张。一张郑国宝,一张申娘子。抓到郑国宝的人,不管牌多好,都要输光筹码,抓到申娘子的人则通赢,如果郑国宝与申娘子同时被一个人抓到手里,则牌局马上结束,所谓卷帘大散。

如今的扬州比起过去又热闹了几分。洞庭商帮、浙江行商,全都来扬州淘金。便是两浙武林的江湖中人,也全都闻风而动,来到扬州想拣便宜。郑国宝房中,“炼青锋”老当家罗正芳、天台山一空大师以及两浙武林中十数名头面人物全都在座。这些人的目的只有一个,要盐票。

“国舅爷,咱们可是老交情了。犬子在陕西帮着您炒河套股,老夫可是大力支持的。哪怕炼青锋的资金再紧张,只要是国舅爷的事,就是大事。支用银钱,绝没有二话。您看看,这回这盐票,您可得对我们有优待啊。”

“国舅,上次梅庄摆酒席,贫僧是参加了的。你看我们出家人不容易,我们天台寺,又不比少林,没有那么多的僧产。可是在历史上,我们是有贡献的。当年倭寇闹的凶时,我们天台寺出过僧兵抗倭,付出了巨大的牺牲,朝廷可是没给一分钱抚恤。看在这个面上,政策是不是也得朝我们这边斜啊。”

“国舅,我是海沙帮潘吼,小潘啊。您是见过我的,在衡山,咱还一起打过叛贼刘汝国。我们海沙帮,当时可是寸步不离您的左右,全程保护您的安全。您看看,我们就是做盐生意的,您这盐票要是不给我们,我回去可怎么跟帮众交代啊。”

这些人七言八语,表决心表忠心,那位天台山的一空大师最是畅快,一拍大腿“国舅,您就说个数吧,要多少钱的回扣,我们天台寺,绝不打折扣。”

“回扣?大师,这回扣就把国舅看小了。我们炼青锋表示,只要能把盐票拿下来,老夫破例,为您打造三口截虹剑,保证用料比以往所有的截虹剑还要好,是极品中的极品,是佳做中的佳做。送女侠,绝对有面子。”

“女侠!对女侠!您只要把盐票给我们海沙帮,小潘我泼出命去,两浙出名的女侠,您随便点,点到谁,我就把谁给您弄来,就算有了丈夫的也一样。”

郑国宝挥手让他们停下,然后说道:“这两淮盐,你们想做,也不是不成。只是你们以来财力有限,吃不下多少,最后无非是想贩私盐。两淮的私盐,禁不了,不过这私盐,只能由我来做。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给你们开个条子,这两淮的私盐,将来就是你们包了。”

“条件?什么条件?国舅您一句话,我们决不打半点折扣。”听说能包两淮私盐,这些武林大豪全都来了精神,只要能把两淮私盐包下来,就是破门出户,轼师杀兄,也没什么不能做的。至于女侠,那更不叫事,有了盐票了,还怕那些女侠不肯解扣子?

“这条件也简单,就是你们给我盯住两淮盐的销路。播州那边,一两也不许贩过去。谁要是坏了这个规矩,不但盐拿不到,我还要请他到诏狱里去坐一坐。这事,你们能办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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