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反这等大罪名,除了魔教,没人担当的起。嵩山派地连阡陌,商铺无数还有镇嵩军为援,这些都是事实。但是惹了朝廷,封你的店铺、把你的田产抄没,至于镇嵩军,无非是个互相利用的关系,又怎么可能为了嵩山派就去造反?毕竟那是朝廷的营兵,不是你左家的私兵,到时候只要一中官一中旨,镇嵩军就能作为踏平嵩山派的开路先锋。
何况还有少林寺那等恶邻,几千僧兵若说抵抗蒙古入侵或许没人愿意去,要说打嵩山派,不用动员,马上就能齐装满员的出发。这要是在荒山野岭,僻静所在,丁勉等人见抓破了脸,也大可大开杀戒,把国舅一行全杀了灭口就是。

可今天有五百多赴宴宾客,谁还敢干这事?以嵩山派目前的实力,打赢这几百乌合之众还是有把握,可是要说把几百人一起灭口,那就纯粹是做梦。而这些人有什么义务替嵩山派保守秘密?只要他们敢杀人,这帮人就敢去举报。郑国舅的妹子,敢去揪皇帝耳朵,敢去摘皇帝的善翼冠,摘他嵩山派千把颗人头,又算的了什么难事?

至于张鲸等靠山,当然不会因为这件事倒台,可是同样别指望张鲸会保嵩山派,犯不上。江湖人再强,也就是一块破抹布,抹布太脏了,扔了就是,谁家也不会为了保一块破抹布去付出什么代价。

丁勉权衡再三,高举双手,以示无敌意,来到史登达死尸之前,踢了一脚,骂道:“大胆妖人,潜入我嵩山门下,意图破坏我五岳联盟与朝廷的关系,实在可恨!”

又对郑国宝道:“好叫国舅得知,这小子是我嵩山记名弟子,外门门徒,并无嵩山身份,不能算我嵩山的人。想是魔教派来卧底,意图挑起你我两家争端的,国舅神目如电,识破奸邪,令他无所遁形,自取死路。我家左掌门,乃是张督公的门下,小的也是个役长,咱们都是替朝廷办事的,还算的了同僚。刘正风勾结妖人,乃是他亲口承认,这事无从抵赖。国舅爷您是贵人,不必搀和到这等俗事里来,不如您带着刘小姐,先到衙门休息,就把这里的事交给小的处理就是。至于刘家家眷么……也罢,小的豁出去了。便将刘正风的夫人释放,您意下如何?”

刘菁道:“呸!我爹才不曾勾结魔教,再说我弟弟、弟妇、侄子等等一大家子人,还有非烟妹子,都在你们掌握之中,如何只放我娘一个?”

丁勉嘿嘿一笑道:“刘小姐,做人须知进退。这魔教的案子非比等闲,便是国舅,也要考虑清楚后果。不如适可而止,彼此脸上都好看,若是闹翻了怕是谁都没好处。要知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我嵩山派这一回铲除魔教吊民伐罪,乃为大义,能够放你娘,已经是天大的面子,刘小姐可不要太过分了。”

郑国宝道:“好一个嵩山丁老师,有点口才,说的不错。只是有一条,若是今日左冷禅在此,或可与我谈谈条件,若是邢尚智在此,也可与我讲一讲国法,你一个小小的东厂役长,算的什么东西?也配和我来谈条件?来人啊,与我抢回刘家家眷,谁敢阻拦,给他一枪就是,我倒要看看张鲸能把我如何?”

若说张鲸,绝对是当下大明朝中,了不得的遮奢角色,他一方面身为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也就是所谓的督公,同时还掌握内承运库,也就是管着天子的小金库。朝臣对其飞扬跋扈多有不满,屡有人弹劾,但都无果,可说是大明朝继冯保之后又一权阉大?。

而且此人还能够左右逢源,既是万历眼前的红人,又是慈圣李太后的亲信,还是皇后王喜姐的心腹,权势之大,恩宠之厚,便是郑国舅也未必有把握一定能赢他。再说,郑贵妃与王皇后及王恭妃不对眼,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两下里剑拔弩张,张鲸也犯不上给郑国舅面子。丁勉毕竟还站着道理,便琢磨着,怎么也能在国舅面前,保留一些颜面。释放一个刘夫人,但是刘家其他家眷不放,这样回去之后,对掌门人也好交代。

可惜他忽略了一点,就是身份。他这个东厂役长,是东厂内部职位,在体系面前是得不到认可的。人们敬畏他是因为他身后站着东厂,而郑国舅不怕他,则是因为他代表不了东厂。尤其郑国宝这种人,那是大兴县里当过文混混,包揽词讼贩卖过私盐的主,与普通读书人大不相同,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个有功名的亡命勋贵。

因此他敢耍赖,敢玩命,也敢颠倒黑白,扭曲事实。丁勉虽然有江湖手段,却无混混经历,结果便落了下风。只听郑国宝道:“勾结魔教?这个本国舅可没有听见,这事可得仔细审理,马虎不得。还有这卖官的,被你嵩山派记名弟子杀了,便是临时弟子,那也是你嵩山的临时弟子,我怎知你们与这事有没有牵扯?万一你们勾结魔教,卖官鬻爵,等到把重要人犯刘正风一杀,到时候谁又查的清楚?因此这些人犯,由我锦衣卫代为看管,你们嵩山派就不要介入了。”

丁勉急忙道:“国舅且慢。这刘正风与魔教长老曲洋彼此勾结,包藏祸心,方才他亲口承认,厅中几百好汉,都可为人证。这等大案,国舅爷还是回避为好,免得将来呈报上去,您也不好交代。”

郑国宝边听边点头,忽然把面孔一板,抄起桌上的一碗菜汤,朝丁勉头上扣去。这丁勉武艺高强,远在郑国宝之上,见他动手,急忙将身子一缩,这一碗菜汤就扣到地上。不等丁勉说话,郑国宝已经抢先骂道:“混帐东西,谁让你躲的?”

丁勉只觉得欲哭无泪,这还有没有天理,几时打人的还要求被打的不许躲了?郑国宝却似来了脾气,让刘菁找了把椅子坐下,骈指指向丁勉:“好你个混帐,依仗自己有些庄稼把式,还学会躲了是么?我来问你,方才你说那死的记名弟子,是魔教卧底,意图破坏五岳联盟与朝廷的关系是也不是?”

见丁勉点头,郑国宝吐了口唾沫“呸!什么东西?五岳联盟是个什么玩意,它与朝廷有什么资格相提并论?破坏五岳联盟与朝廷的关系?难道五岳联盟几时与朝廷有了关系?你们嵩山派收些弟子门徒,教些拳棒,朝廷懒得理会,可是你们想与朝廷分庭抗礼,平起平坐,这便是找死。你左右不过是一草民,居然敢与我堂堂三品指挥使抗衡,眼里还有没有个尊卑?还是说,你们嵩山派已经跋扈到,不把朝廷命官放在眼里的地步了?”

丁勉这才知道,自己还是疏忽了。也是这些年嵩山派走的太顺,又有东厂这等大靠山撑腰,行事上不那么谨慎,结果这回撞到这么个国舅,就吃了亏。嵩山十三太保也好,五岳联盟也罢,在朝廷眼里,又算的了什么?他这些身份加起来,也还是个草民;哪怕他一只手能打眼前这国舅十五个,在对方眼里,自己也还是草芥。

想到此,他头上不由沁出一层冷汗,急忙跪倒在地道:“草民冒犯国舅虎威,实在罪该万死。还望钦差念小的初犯,手下留情。”

郑国宝一声冷笑,从腰里解下那支转簧短枪,将一发子弹压了进去,随手就比在丁勉额头处,口中道:“你说,我要是现在开枪,你这嵩山派的太保,会不会也成了外门记名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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