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霄阁院中等待的众官员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的终于盼到了宋楠下楼,不知为何,镇国公跑到青楼休息之举竟然第一次让这些吹毛求疵的卫道士们感到理所应当。你若能只损八千兵马便将八万多叛军打的支离破碎,你也有公然来青楼搂着花魁睡觉的本钱。面前这位青年国公已经在南京军民心中如同神一般的存在,无人去指谪他行为上的孟浪不当,因为那都是白璧上微小的瑕疵,丝毫不能掩饰其灼目之光。
宋楠拱手从台阶上走下,笑道:“诸位大人久等了,你们怎地来此见我?有事兵部大堂上说就是了,我也是图个清静,想好好睡一觉,故而来到这云霄阁中休憩。”

黄珏抢前拱手道:“下官和诸位大人原是来代表南京百万百姓道贺国公爷的,国公爷谈笑间便教那朱宸濠近十万大军灰飞烟灭,当真神人也。但下官和诸位大人知道国公爷昨夜太过劳累,来此处是想好好的休息一番,所以和诸位大人没敢打搅,故而都在下边静静等候大人醒来。大人睡得可好?”

众官员顿时神色暧昧了起来,国公爷睡在云霄阁头牌沈云烟的闺房里半日,这当中的光景自然不用说也能猜得到,黄珏问睡得可好,众人便开始自动脑补国公爷和沈云烟在房中的勾当来。

宋楠捂嘴咳嗽数声,心中暗骂这些家伙的猥琐,嘴上笑道:“休息的还不错,现在正是神清气爽的很;诸位大人恐怕还不知道吧,这云霄阁本是我的私产,前年我来南京城时便购下了这产业,在自己的私产中休息,那还不跟在家里一样?自然睡的甚是香甜。”

众官员一片惊愕,原来云霄阁是宋楠的产业这件事是真的,暗地里虽有这样的传言,但大家却不太相信镇国公会买个青楼败坏自己的名誉,如此看来当年朱宸濠软磨硬逼也没能将云霄阁弄到手,却原来是因为宋楠是云霄阁的主人。那么宋楠来到这里睡觉,倒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了,人家自己家的楼子,里边的姑娘就算国公爷挨着睡,也没有别人说话的份儿。难怪国公爷照直不打弯的来这里休息,原来是自己家的园子,倒也根本不必避什么嫌。

宋楠不愿在这些事上多扯闲话,摆手道:“咱们去兵部衙门说话,咱们这一大帮子官员围在这里,知道的自然不会说什么,不知道的还当我宋某领着诸位大人集体逛青楼呢。”

众官员哄笑起来,有人道:“说的是,还是去衙门说话的好,免得被人误会。”

另一名官员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误会倒是不怕,就怕家中老奴知道了不依,若是回家一顿掺杂不清的大闹,那可吃不消。”

众官员又是一阵大笑,宋楠哈哈笑道:“看来这位大人的日子过的艰难啊,家中那位怕是没少让你吃苦头吧。”

那名官员苦笑道:“可不是么?苦不堪言呐。”

宋楠便接过赵大鹏递过来的马缰边笑道:“家有悍妇乃是幸事,我敢担保这位大人必是南京城中有名望的贤良之士。”

黄珏笑道:“国公爷如何得知的?孟夫子是咱们南京国子监的教授,乃是我南京城中第一博学有德之人。”

宋楠翻身上马大笑道:“很简单,有人管着呗,若无家中严妻,又岂能洁身自好成就名望?咱们做男人的那些个毛病,本人还不清楚么?”

大笑声中,众官员乘马坐轿跟随宋楠浩浩荡荡直奔兵部衙门而去。

……

在宋楠在沈云烟甜腻的香闺中酣睡的时候,南京之战的扫尾工作一刻不停的在进行,毛十八率领的南京水师在大战的时候没有派上大用场,他们只在梅子洲下游的江面上逡巡,按照宋楠的指示去截击突破沉船带的漏网之鱼。还别说,真有几十艘叛军战船突破了沉船带冲到了梅子洲以东的江面上。但它们却都已经支离破碎濒临沉没,用不着毛十八进攻,它们也会自己沉没。

于是乎,毛十八率领的百余条水军战船的唯一作用便成了打捞江面上的物资和尸体的长江生态保护者。七八十条大船分为三队一字排开在江面上,形成三道滤网,将顺江飘下的满满的浮尸木板以及物资尽数打捞上来,用空船运往江边空地上堆放。

这项工作一直持续到了午后才告结束,打捞上来的尸体在秦淮河口堆积了十几座小山丘,刚开始毛十八和水师的士兵们还咋舌皱眉颇为触目惊心,到后来,他们都麻木了,看着密密麻麻的尸体,倒像是看到江上的浮萍一般习以为常。

江面上的尸体已经不多了,在滔滔江流中翻滚的零星的尸首已经没什么大碍,毛十八决定结束打捞工作,接下来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任务,宋楠命他结束打捞之事后便将沉船带的通道打开,便于水师通过沉船带往上游行进。

办法其实很简单,数艘船一起抛下挠钩勾住水下沉船一起发力拖拽便可将航道打通,毛十八早就期待着这一刻,因为一旦通道打开,便意味着不久镇国公便要将自己的水师派上用场,进攻安庆府的残敌需要的便是自己的水师兵马。

就在毛十八下令全体战船往梅子洲两侧的沉船带行进的时候,前方战船传来旗号,说发现了奇怪的东西。毛十八命自己的战船靠近前方的船只,从跳板过去亲自察看,只见那艘船的甲板上**的躺着两具尸体,衣着鲜艳华贵,那是一老一少两名静静相拥着的女子的尸体。

打捞上来的尸体本不足为奇,今天一上午毛十八便见识了上万具尸体,但他们一无例外是叛军士兵的尸体,忽然出现的这紧拥在一起的一对女子的尸体,显然极不寻常。

从衣服的服饰上来看,两名女子显然不是寻常女子,毛十八见那年老女子的手指有一截眼色不同,心中顿时明白过来,于是在他大声呵斥之下,打捞尸体的士兵战战兢兢的交出一只硕大的宝石斑指;毛十八也无意去责骂他们,士兵们打捞尸体在尸体上搜刮些财物本就是寻常之事。但眼前这个斑指显然不同寻常,硕大的红宝石镶嵌在金箍上,而金箍上面刻得是凤形花纹,那是身份尊贵的皇亲国戚才能享有的纹饰。

毛十八意识到这两名女子身份的特殊,于是立刻下令将两具尸体运到自己的船上掉头朝南京驶去,他要将此事禀报镇国公。

兵部衙门大堂上,宋楠正在布置保持南京城中的稳定,大力搜捕宁王余党以防他们作乱,并布置兵马西进进攻安庆府的事宜。面对南京众官员对朱宸濠逃往安庆府的担忧,宋楠满不在乎。

因为宋楠知道,北岸的许泰的数万兵马已经逼近安庆府,封锁了陆路上所有的通道,朱宸濠若是想从安庆府攻击凤阳府或者陆上其他州府,显然是不可能的。而朱宸濠也不可能回头去攻击已经被江彬王勇李大牛等人打下的九江府,虽然江彬手头的兵马不多,但整个江西已经为王守仁所控制,朱宸濠回头必是自寻死路。

南岸江浙等地的卫所兵马也已经聚拢,这正是四面合围之势,无论朱宸濠想从何处突围都是无用之功,他已经成为瓮中之鳖,就等着宋楠去捉他。若非如此,宋楠又怎能在云霄阁二楼沈云烟的闺房中安枕甜睡?

两具尸体的到来打断了众人的商议,连宋楠听了毛十八的叙述也觉得奇怪,这两名女子显然是死在昨夜的厮杀之中,只是身上衣物齐整并无受伤的痕迹,死的有些莫名其妙。

众人围在尸体边查看的当儿,黄珏忽然失声叫了起来,众人诧异的看着他,黄珏面色尴尬,颤抖着嗓子道:“这……这死者下官认识。”

宋楠皱眉道:“哦?是何人?”

黄珏道:“国公爷恕罪,之前朱宸濠着意跟下官结交,下官不得不跟他虚与委蛇一番……唔……朱宸濠来南京的时候是带了家眷前来的,下官曾去他南京宅中做过客,见过这位年轻的女子。”

宋楠道:“她是谁?”

黄珏道:“她便是宁王妃娄氏,此次朱宸濠进攻南京城,想必家眷也是随行的,怎地娄氏会死于江中,这可百思不得其解了。”

宋楠皱眉想了一会,指着那老妇人道:“那这一位又是何人?”

那名国子监的教授探头道:“照这枚戒指的样式和花纹来看,应该是皇家之物,可见这老妇人身份尊贵,如果也是朱宸濠的家眷的话,恐怕只有朱宸濠的母亲这种身份尊贵的极品诰命夫人才会得到皇家之物的赏赐,否则谁敢带着这凤纹扳指?”

一语惊醒梦中人,这种推测合情合理,之前一直无人提出这个观点,那是因为众人都不敢相信朱宸濠之母和宁王妃会死于江上,毕竟朱宸濠是毫发无损的逃走了的。

“这事儿怪了,朱宸濠逃走了,怎地他的母亲和妻子都死在江中了,难道叛军之中出现了内讧或者反叛?”有人如是道。

宋楠摇头道:“不可能,这两具尸体毫无伤痕,死前紧紧相拥衣衫整洁华贵,穿的都是盛装,平日谁会这么穿?据我看倒像是准备去死一般,我恐怕她们事自觉生而无望投江而死的。朱宸濠,你做人太失败了,你的野心不但葬送了你自己的性命,连你的妻母都无法保全,你居然还不投降,真是枉自为人。”

众人深以为然,兵败之后生而无望,女眷投江而死也不是不可能的。

宋楠摆手道:“命婆子给她们整理清洗,用上好的棺木收敛好运上战船,今夜大军出发,明日到了安庆府的时候,将棺木还给朱宸濠,让他们团聚吧。”

唏嘘声中,宋楠快步出衙,站在高阶上凝步看去,街景如画,平和安宁,一切都沐浴在金黄的夕阳之下,美不胜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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