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辉煌之下,万众瞩目之中,一艘巨大的花船缓缓行入水面中间;这艘船不看其装饰,只看船的大小,便比其他花船大上一截,船首船尾的装饰酷似一只飞鸟,船身上的丝绸彩带就像鸟儿身上的翅膀和羽毛一般,舟行之际飘飘荡荡,宛若翱翔水面之上。
宋楠暗暗咂舌,一名青楼女子的出场便有这么多的排场,这可绝不简单;虽然这只是作秀,但作秀作到这个份上,也算是到了极致了;这派头皇宫里的后妃们出场也未必能比得过。

岸上水面桥上桥下的欢呼声中,忽闻一声低沉的鼓声敲响起来,随着这鼓声咚咚敲响,花船和四周桅杆上的风灯次第熄灭,新月轻纱笼罩之下,淡淡的波光倒影之上,但见那花船的船首甲板之上,一名女子悄然进入众人的视线之中。

所有的人都屏气凝神,紧盯着那个宛若仙子一般的身影,只听鼓点声中,那女子在船舱中射出的一缕淡淡的光线照耀之下,挥袖抬步,舒腰昂首,缓缓的开始跳起舞来。

顾怜怜的舞姿先是缓慢舒展,水袖挥洒如行云流水,宛如云中漫步水面凌波;随着伴奏的鼓点声越来越快,她的舞姿也越来越快,当鼓点声咚咚咚如重锤敲响在所有的人心里之时,但见顾怜怜的身体如矫健月兔迅捷小鹿一般的快了起来,手眼身型随着节奏一丝不差的变幻,整个人如千幻冰云一般表现出一种鬼魅般的气息来,伴随着四周灯光次第渐亮,顾怜怜的身姿在甲板上迅速无比的舞动,她的舞姿越快,观看的人便越是紧张的透不过气来;鼓点密集到顶端之时,顾怜怜一声娇叱身体奋力跃起在半空,在空中弯成不可思议的弧线,身上的水袖彩带尽数飘落,露出身着红色紧身弹衣,玲珑身段令人喷血。

随着最后一声巨响重锤落下,咚的一声,鼓声落下之时,顾怜怜的身子也在空中落下,雕塑般的凝立不动,微微娇.喘。

全场寂然无声,不知何时有人轻轻的鼓掌,顿时全场掌声雷动,经久不绝。‘顾怜怜!顾怜怜!’的喊叫声也从不同的角落发了出来。

宋楠微微点头,伸手轻轻的鼓掌,果然不同凡响,这舞蹈比宫中和京城宴席上看到的那些可精彩百倍,在这年头能懂得利用灯光效果来配合舞姿已经是很不容易的,而且整支舞蹈设计的动静节奏精妙绝伦,就连宋楠这个外行人也看的如痴如醉。

“喂,你到底是那一边的?还替别人鼓掌,如烟姐的舞姿比她并不差,你这人在我们船上呆着,却长别人的威风。”船舷上两名船上女子怒目娇叱宋楠。

宋楠忙道:“莫生气,这是礼貌性的鼓掌,毕竟人家也是下了功夫的不是么?”

一名圆脸女子道:“这还差不多,下功夫那是肯定的,这二十位花魁候选姑娘,哪一位不是下了苦功的?譬如我们如烟姐,吃的苦比我们多得多了,那还有什么说的?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呢。”

宋楠见这姑娘说话娇憨,趁着顾怜怜退场之后全场都在议论吵闹的间隙,想问一问这里边的情形,于是道:“你家如烟姑娘的舞蹈跳的也好么?跟这顾怜怜比起来如何?”

圆脸姑娘道:“自然是不分上下的,我家如烟姑娘会跳很多舞,什么《霓裳羽衣曲》《踏金莲》《玉树后.庭.花》《四方菩萨舞》《八方破阵舞》,那顾怜怜刚才跳的是什么名堂的舞?我却没看出来,未见得比我家姑娘跳的好;若不是方大家助她,她根本就不是对手。”

宋楠不动声色的问道:“方大家助她?哪个方大家?”

“你眼睛看不见么?站在那里的便是。”圆脸姑娘朝站在小舟上的方青山一指,这时,方青山正负手微笑,几个人探头跟他说着什么,他的脸上带着颇为得意的神情。

宋楠恍然大悟,难怪自己觉得顾怜怜的舞蹈有些不一样,现在想来,那后半段是糅合了后世现代舞艺术体操的动作,绝非这年代的人所能编出来,到此时,宋楠几乎可以肯定,这位方青山绝对不是这年代的人,恐怕也是个穿越之人。

“这方青山为何要帮顾怜怜呢?他难道不是站在公正的立场上么?”

“切,你哪里知道,谁肯出大价钱,方大家的便会帮谁,方大家确实有本事,但是要钱太狠毒了些;像顾怜怜这样的一只舞蹈,起码一万两银子才请的动他,人家秋月楼有钱,顾怜怜有靠山,咱们云霄阁可没那么大的资本,这条花船还是云烟姐姐自己掏钱雇来的呢;楼子里都出不起这钱了。”

宋楠大感兴趣,又问道:“秋月楼为何有钱,而你们云霄阁便无钱?顾怜怜有靠山,你家云烟姑娘便没有么?”

圆脸姑娘翻眼鄙夷道:“这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咱们南京本地人?”

“小可初来贵地才几天,确实不太清楚,还请姑娘告知。”宋楠拱手笑道。

那圆脸姑娘被宋楠的谦逊搞得有些不好意思,口中道:“告诉你也自无妨,不过不要到处乱说;咱们秦淮十楼本来都是各自经营的,但去年开始,十大名楼被江西来的一位王爷收购了半数以上,这位王爷便是靠山啦,据说这王爷很是有钱,又是盖新楼,又是进新人的。忙的很呢。”

“哦?”宋楠眉头蹙起,思忖道:“江西来的王爷么?”

“是啊,还是个很年轻的王爷呢。算了,说了你也不认识。秋月楼的顾怜怜便是他一手捧红的。我们云霄阁可不愿寄人篱下,彭妈妈一辈子攒下的家当不愿拱手送人,所以死活不愿卖给那王爷;但是自那以后,生意便越来越差,人气也降了很多。我们家云烟姑娘又是个性子倔的,可不肯下贱的陪人做这做那的,所以说这次的花魁大赛对我们很重要。妈妈说,这次要是打不出名声,拉不来大客人光临,恐怕撑不下去了呢。”

宋楠心头疑云顿起,还待再问,忽听有人在二层甲板上说话道:“柳儿,你在胡说什么呢?叫你不要多嘴,便是不听。”

圆脸姑娘吓了一跳,忙回身道:“云烟姑娘,柳儿知错了,柳儿这便闭嘴。”

宋楠抬头朝二层甲板上看去,只见那云烟姑娘双手扶着栏杆,一双秋水盯着自己,眉间微微皱起。

“云烟姑娘,在下宋北,有礼了。”宋楠抱拳行礼。

云烟姑娘敛琚还礼道:“原来是宋公子,云烟有礼,适才多谢公子相助。”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宋楠笑道。

“但宋公子若是以为助了奴家一次,便可随意打听问话,别有企图的话,公子便错了。”云烟冷冷道。

宋楠一愣笑道:“这话从何说起?”

云烟道:“你自己心里清楚,帮了我一次之后,随即出现在我云霄阁的花船之上,奴家虽不知你意图为何,但奴家也不是瞎子,是否是做戏,奴家倒也能看的出。”

宋楠惊愕之下,哈哈笑道:“原来你以为我和那周公子是一伙的,这可是天大的冤枉了,我宁愿和街上的乞丐称兄道弟,也不愿跟那个纨绔一伙啊,丢不起那人啊。”

云烟眉梢跳了一下,不动声色的道:“那你为何要打听咱们十大名楼的事情?想寻我云霄阁的嫌隙么?休想。”

宋楠摇头道:“我只是一时好奇问起而已,我瞧那顾怜怜舞技高超,和刚才那位姑娘无意谈及此事而已,姑娘嫌我多嘴,我便不问便是。待我看完了这里的表演,躲开那姓黄的纨绔的搜寻便罢。”

云烟抿了抿嘴转身欲回,宋楠忽然叫道:“姑娘且住。”

云烟姑娘回身皱眉道:“公子有何事,奴家可要去练舞了,奴家第十一个出场,得抓紧时间熟悉热身才是。”

宋楠道:“我想助姑娘一臂之力,助姑娘夺得花魁,不知姑娘可否听在下的建议?”

云烟姑娘惊讶道:“你?”

“对,就是我。”宋楠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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