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奋武营昨夜撤退的线路,神枢营也翻越山谷北面的小山。
山坡上到处是丢下的帐篷锅盆之类的军中物资,山坡上的小树和杂草还有被滚动碾压过的痕迹,几处山石崩塌的痕迹宛然如新,可见昨夜奋武营撤离时受了多么大的罪,也许有人因此摔断了腿也未可知。

相对而言,神枢营则轻松了许多,无他,青天白日一览无余,何处可攀何处陡峭难行都一目了然,只需选择易行之处爬上去便可。大半个时辰后,已经到达山顶。

宋楠站在山顶上手搭凉棚往山北面望去,山下是一望无际的平畴田地,远处十几个村落左一滩右一滩的横在山野间,村舍中有炊烟升起,一副宁静的景象。

“看不见张公爷的兵马。”许泰道。

宋楠笑道:“放心,他们走不了多远,下山之后他必会寻安全所在休整,山下的村落中总有一个是他们的藏匿之处,咱们也不用去找,只需大摇大摆的下山,哨探看见了必然会通报,他们会主动现身。”

果然,从神枢营兵马从山顶现身之后不久,离山下四五里地的一座村落中便喧闹起来,鸡鸣狗吠之声喧闹过后,奋武营兵马果然从村口开出,往东南逃走;许泰江彬急着要下令兵马加速下山的脚步去追赶,宋楠却道:“不用急,慢慢的缀着他们,不让他们有休整的机会便是,他们跑累了,自然便要回头跟我们决一死战;现在他们还有点力气,要让他们感觉到能甩掉我们,但其实他们又根本甩不掉。”

遵循宋楠的指导方针,神枢营吊着奋武营的身后不疾不徐的追着走,张仑气的大骂,但却无可奈何。若是一开始便选择正面作战或许还有胜算,但这么被追着从上午跑到下午之后,张仑知道再无战胜神枢营的可能了。

张仑相当的生气,宋楠太不给面子了,怎么说自己也是和他站在一条船上的,先做了徐光祚,之后再两人火拼,谁赢了都好,现在宋楠摆明是要将自己先淘汰出局,让张仑心里着实的窝火。

到下午未时,张仑看着士兵们疲惫不堪的样子,人急智生,下令改变方向直接往南走;绕过老鹰山的东面往南,便又要进入北郊大校场的范围,而张仑知道徐光祚肯定正率兵赶来,也许能遇到徐光祚的兵马,加上身后的神枢营,三只兵马最好能撞到一起,打个混乱之战,把水彻底搅浑。

如张仑所愿,傍晚时分,他们看到了团营亲卫营的旗帜,徐光祚率五百亲卫已迎头赶了上来;张仑索性命兵马停下休息喝水吃干粮,反正现在前面是徐光祚后面是宋楠,还不如吃饱喝足准备一场大战。

徐光祚昨日晚间提前出发便是为了伏击奋武营兵马,但奋武营突然失踪,让徐光祚很是恼火;为了争取那半个时辰的时间,他舍弃了许多必要的物资,以至于昨晚他的兵马在露天里冻得够呛;一个个围着篝火哆嗦得像是树上的黄叶,不少人今天早上都开始拉稀。

缺少帐篷锅灶等必要设施,兵马露宿,吃的是干粮,喝的是冷水,手下遭罪不轻。但天明时传来宋楠和张仑火拼的消息,徐光祚却立刻选择了率兵来捡便宜;宋楠和张仑火拼是徐光祚最愿意看到的情形,现在显然他们两个都只是消耗了一下对方,并没有出局六成兵马直接被判负淘汰,这更是徐光祚愿意看到的。

如果他们有了消耗而并没到被淘汰的局面,那么对徐光祚来说是最有利的,他可以将他们任何一个直接送出局,之后补充兵力之后再送另一个人出局;这便是规则允许的漏洞。

当看到奋武营的时候,徐光祚下意识的便要下令进攻,但很快他又看到了坠在奋武营之后的神枢营兵马,徐光祚想了片刻忽然明白了,不禁哈哈大笑;亲卫副将上前,就像戏文中主角身边的哼哈二将负责衬托主角装逼的言行一样凑趣的问道:“督爷因何发笑?”

徐光祚装模作样半晌道:“妹夫撵着大舅子跑,外人却没人管,这事你们见过么?”

“没见过,我等还以为他们两个有些猫腻呢,没想到还真的真刀真.枪的干起来了。这下好了,咱们可以看戏了。”

“说的是,下令全军戒备,等着看戏;明显宋楠追了张仑几条街,这个便宜让宋楠去占吧,老夫便不掺合了。反正他们打起来了,老夫也不能插手。”

“督爷所言极是,我们也帮不上忙,就算能帮,咱们也不会帮不是么?”

三只兵马在北郊大校场的西北角落遥遥相对,谁都知道,今日肯定有一只兵马要被送出局了。一直关注着消息的正德和众文武大臣得到消息之后迅速从校场中部的大本营赶来,在远处的高台上朝这边眺望。

夕阳西下,天地间一片金黄,短暂的静谧之后,宋楠所帅的神枢营中号角长鸣,那是发动进攻的迹象。张仑脸色铁青,恼火的看着神枢营兵马越来越近的身影,无奈命手下兵马准备迎战。

然而,宋楠行军的方向却是朝着西南而去,堪堪和奋武营在里许之外擦身而过,正当张仑觉得错愕不已的时候,猛见神枢营兵马加快了步伐,恶狠狠的朝另一边的徐光祚的亲卫营扑了过去。

“啊?”张仑惊得张大嘴巴,原来宋楠竟然是要攻击徐光祚的亲卫营,一瞬间张仑心中的恼火消失的无影无踪,毕竟还是自己人,怎会让徐光祚坐收渔利。

徐光祚本施施然命兵马休息看戏,猛见斜刺里神枢营直奔自己杀来惊得大骂:“这小贼好生的阴毒,接战,接战。”

亲卫营兵马一阵忙乱,好容易布好阵型时,弓箭手刚刚开始到位拉弓射箭,神枢营便已经在数十步开外了。弓箭手们只来得及放出一轮箭,神枢营的士兵却似乎早就有了训练一般,用没什么用的左胳膊挡箭,被射中之后最多被判不能用左臂,却不会被判出局;仓促射出的这轮箭支只让神枢营出局了十几人,下一刻他们便已经呐喊着冲到了面前。

“三三之阵,三二之阵,一一之阵,莫忘了老子教你们的玩意儿。”江彬一马当先,拖着木制大刀想个唱戏的关公一般,口中大声喝道。

没人明白江彬在说什么,但神枢营的士兵像是被施了魔咒,迅速三三两两的集合在一起,枪兵刀兵剑兵盾兵组成一个个战斗小组,互补短长,相互掩护,交战的一瞬间,高下立判。

“出局!”

“出局!”

“出局!”

“……”

评判官的叫声不绝,团营亲卫营兵马就像是一群小孩跟一群壮汉打架,几乎没有什么还手之力,在怪异的组合阵型之下,就算是想砍中一人也难以奏效。

江彬的大木刀像是玩具一般在手里挥舞,力道又大,咔擦一声,一刀砍在一名将领的头盔上,刀头断裂飞上半空。手里握着的变成了棍子。江彬骂了一句,手中的棍子一顿乱扫,没有了刀头上可以送人出局的黑色粉末布囊,他再也不能送任何一人出局了,但这样一来对手更是糟糕,打的筋断骨折也没法子出局,受到罪反倒更大些。

徐光祚手中握着两柄木锏,舞动起来也是虎虎生风,但毕竟年岁不饶人,弄走了三名神枢营士兵之后,他也只能站着喘息的像个破风箱。战斗进行的几位迅速,双方交接的不到半个时辰时间,评判官便举起了马背上的铜锣敲响。

“停手停手,团营亲卫营出局三百零六人,已超过六成之数,按照规则,出局六成者做战败论,我宣布,团营亲卫营淘汰!”

神枢营官兵一阵欢腾高呼,徐光祚面如死灰,一言不发从腰间拔出令旗掷于地上转身便走。

宋楠高声叫道:“徐老公爷请留步。”

徐光祚转过身来满眼怒火的看着宋楠道:“怎样?”

忽见宋楠手上提着把涂满黑灰的木刀上前来,心中猛地一惊,后脊背寒毛倒竖,他猛然想起宋楠的怪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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