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对尚衣监首领太监孙进的暗查很快有了结果,负责这次调查的是万志,仗着在宫中当值的便利,万志花了半天时间便将孙进查了个大概,不过也只是大概而已。
“这孙进为人低调不爱与人结交,从履历上看,数十年在宫中当差几乎没和人翻过脸吵过架,也不像大多数内监首领太监一样喜欢利用职权捞油水。

孙进拿着每月六两的月例,住在尚衣监附近的一间小房子里,不喝酒,不赌钱,也不玩那些菜户配对的勾当,本本分分的守着他的尚衣监,静静细细的做着份类的差事,简直没什么可提之处。”

锦衣卫大堂之上,万志向宋楠禀报道。

宋楠眉头皱起,这尚衣监本来就是个不惹人注意的衙门,再有个像孙进这样的头儿统领,更是平淡到无人有兴趣提起,若非这次的行动,自己压根也不会想起宫中还有个尚衣监。

“这家伙干什么不去死?这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看着调查来的情报,侯大彪一语道破了众人的心思,这人似乎无欲无求,活着当真无味。

“是啊,咱们锦衣卫最怕的便是这种人,看上去似乎无漏洞可钻,也抓不到他的什么把柄。”万志皱眉道。

宋楠摇头不语,世上或许真的有这种人,但这种人却一定不可能在宫里当太监,深山老林寺庙道观中倒是有可能有这种人。

尚衣监大小也是内廷小衙门之一,话说宫中不就那么二十四衙么?首领太监不就那么二十四个么?宫中的太监近三千,有本事有能力的不知有多少,凭什么这个孙进就能独善其身稳稳坐在尚衣监首领太监的职位上?若他是刘瑾提拔的人倒还可以理解,问题是他是只当过数月过渡时期司礼监掌印的萧敬提拔的人,能在刘瑾统帅中的内廷占据一衙之首的位置便有些奇怪了。

“再查,其中定有原因,我不信宫中出了个圣人。”宋楠道:“万志,命手下兄弟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盯梢,记录此人一天的所有所作所为,哪怕是吃饭睡觉上茅房也要记下来上报给我。”

万志忙道:“已经在做了,只是在宫中我的人不太方便行事,容易为人察觉,卑职再去想想办法。”

宋楠明白在宫中行事的困难,这可不像在宫外,锦衣卫缇骑乔装打扮一番摆个水果摊或者是扮个拉车的车夫便能在某人的府门前盯梢个一两天,在宫里可没这么便利。

宋楠咬着下唇顿了顿,忽道:“罢了,为免打草惊蛇,你暂且撤了人手,这件事我亲自去办。”

万志有些尴尬,但锦衣卫也有触手碰不到的地方,皇宫之中便是一处,虽然可以冒险去查,但风险总是不小。

“大人如何去查?要不要卑职调派人手给大人调遣?”

“我自有我的办法,你们莫管,小心盯着刘瑾和东厂番子们的动静便是。”宋楠微笑道。

午后,宋楠悄悄离开衙门进宫,宫中道路他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走了一条稍微僻静的线路,很快便来到寿宁宫外;寿宁宫中一片静谧,午后阳光和煦,四五名宫女靠在长廊墙根下垂头打着瞌睡;宋楠不想惊动她们,瞧瞧进院,穿过长廊往后边的暖阁中走。

步下长廊,暖阁走廊上的几名宫女便发现了宋楠,为首的那名宫女正是康宁的贴身女官崔红英。

“宋侯爷!是你么?”崔红英小跑着上前来。

宋楠拱手行礼道:“崔尚宫好,我见前院无人,便直接走进来了,失礼失礼。”

崔红英匆匆还礼道:“别说啦,来的正好,公主正在里边发脾气呢,快帮我们去劝劝公主。”

宋楠愣道:“怎么了?”

崔红英叹了口气道:“奴婢不能多说,你进去自知。”

宋楠心中有些歉疚,心想多半是因为自己回京十余日都没来看康宁,若是因为此事,倒也无话可说。

“烦请通报。”宋楠拱手道。

崔红英忙转身带着宋楠来到暖阁前,掀了帘子朝里边叫道:“公主,有人来看你了。”

“滚,叫他们滚,本宫不想见任何人,谁敢再来劝本宫,命人用棒子打出去。”康宁恼怒的声音从里边传来。

崔红英看着宋楠苦笑,眼中满是无奈;宋楠打个手势示意崔红英让开,接手掀了帘子迈步进去,穿过外阁拨开垂悬的珍珠垂帘进入内房,康宁窈窕的身形坐在梅花窗前,手托着腮看着窗外,玲珑的剪影楚楚可怜。

听到身后的动静,康宁猛地转头过来,杏眼圆睁叫道:“本宫的话你们没听明白么?咦?怎么……是你?”

宋楠微笑张开双臂道:“你以为是谁?”

康宁脸上的表情由惊愕变成惊喜,起身来一跃而起,一阵香风飒然,身子扑入宋楠怀中;宋楠一把搂住,俯身便亲,康宁嘤咛相就,两人二话不说热吻在一起。

唇分后,康宁脸颊酡红,满脸都是幸福,却忽然挥起拳头朝宋楠的胸口乱捶,口中叫道:“你这个狠心短命的,回京十几日都不来看我,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宋楠笑着抱起她的身子来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将康宁搂在膝上道:“我的错,任凭公主处置便是。我每天都想来你这里,可是我不能啊。”

“呸,有那么忙么?我知道你每天都进宫,打个弯儿来我这里很难么?”

宋楠托起她的下巴,看着康宁佯怒的俏脸道:“不是忙的问题,而是因为别的原因,待会告诉你原因,先让我仔细看看,我的小宝贝又美了些。”

康宁嗔道:“还不是老样子,就会说好听话哄人;倒是你,又瘦了些,瞧,嘴上都有胡子了。”

康宁伸手在宋楠的脸颊上摸索,眼中全是怜爱之意。

“听了你在宁夏镇中的遭遇,差点没吓死我,你干什么这么拼命?你如今也是朝廷重臣,犯得着去冒那么大的险么?”

宋楠滋儿亲了口康宁的红唇道:“莫说这些,我命人送给你的首饰可还喜欢么?”

康宁白了宋楠一眼道:“你都不认真的看人家。”

宋楠这才注意到一根碧绿的金镶玉并蒂莲玉簪正斜斜插在康宁的云鬓之上,这正是自己送的那只名贵的玉簪,虽然是借花献佛从截留的安化王府搜查出来的财宝中拿来,但这根簪子确实是绝世宝物,据说是太祖时赐予庆靖王王妃的御赐之物。宋楠倒不完全是因为其名贵,而是见这玉簪是并蒂莲的摸样,送给康宁恰好表达爱意罢了。

“喜欢么?”宋楠咬着康宁洁白的耳垂问道。

“喜欢。”康宁点头,旋即神色慢慢暗淡了下来。

宋楠道:“崔尚宫说你心情不好在发脾气,是否是因为我没来看你呢?我确实有不得已的原因,现在我解释给你听好么?”

康宁脸上笑容退去,笼上一层愁云道:“不是因为你没来看我,我知道你是有原因的,我生气是因为另一件事。”

宋楠道:“什么事让你这憨性子的人也发怒生气?”

康宁仰头看着宋楠,大大的眸子里全是哀愁,低声道:“你自然不知道原因,太后……太后她要替我择驸马了……”

“什么?”宋楠吓了一跳,但很快便明白了,康宁已经十九岁了,在大明朝,女子十五六岁便要择偶婚嫁,十**岁还没嫁人的便已经是凤毛麟角了。康宁身在皇家也没有特例,本来康宁早就该择驸马出嫁,但康宁一直不同意,正德和康宁感情甚笃,自然不会去催逼她,但张太后可不能坐视,从去年开始,便频频劝说康宁择婿,被康宁拒绝之后终于恼怒,昨日刚来过寿宁宫发了狠话,无论如何今天春天要提康宁择驸马完婚;康宁生气发怒也正因此事。

“太后说,今年皇上要大婚,我要择驸马,这两件事必须全部办了。我比皇上年长一岁,须得在皇上之前择驸马完婚。以前我还能以年纪尚小搪塞,现在我都十九岁了,再也没办法拿这个理由了。太后虽疼爱我,但这一回我知道她是动真格的了。宋楠,我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

宋楠无言以对,自己并非没想过此事,但潜意识里总是不愿去想这件事,两年时间一晃而过,终于还是要面对这个问题。

“原来如此,确实没有好的理由搪塞了,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如果你等不下去了,我不会怪你的。”宋楠轻叹道。

康宁流出泪来,摇头道:“你怎能这般说话?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莫非你要违背你的诺言不成?还记得你对我许下的诺言么?我知道你如今官职爵位步步高升,家中妻妾美满,定是不愿拖上我这个累赘了,你这么想我也不怪你。”

宋楠静静搂住康宁道:“你不要说这些伤我心的话,我承诺的事自然是不会更改,但我需要时间啊,你道我为何那么拼命么?那是为了兑现对你的承诺必须要拼搏奋斗,当有一天我可以不拘于人之时,便可光明正大的娶你,你可明白?”

康宁流泪点头,紧紧抱着宋楠,泪水打湿了宋楠胸前的衣服。

“我会等的,我不怕等。但眼下的事情该怎么办?太后逼得紧。”

宋楠默然半晌,轻声道:“你放心,没有人能做你的驸马,若我连这些事都摆不平,我可以辞官回去种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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