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天色大亮,雪光映入洞中刺得人眼睛生疼;宋楠其实是被冻醒的,洞口处寒风灌入,即便有篝火取暖,也是烘热了胸口冻住了脊背,怎么着都不暖和。
宋楠睁开眼来,发现身上覆着一件披风,起身一看,刘月蓉蜷缩在洞内干草上,双手抱肩尚自熟睡,自己身上的披风便是刘月蓉身上的那件。

身边的篝火已经只有余温,宋楠赶紧一骨碌爬起来,慌里慌张的开始加柴添草,这时候的火实在太重要了,可万不能让它熄灭。一番忙碌之后,火堆终于死灰复燃,洞内温度上升了起来,宋楠身上也略微暖和了起来。

这时候才有余暇往洞外看去,这一看不禁暗暗叫苦,一夜过来,大雪还在纷扬下落,洞口的积雪被风吹着已经积起一尺多高了,看天色依旧没有敞亮,还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

宋楠决定,先出洞到竹林中挖些冬笋回来充饥,之后再做计较,于是收紧衣衫,打点停当准备出洞去;临出门之前,想跟刘月蓉打个招呼,以免她醒来后找不到自己胡乱走动,待行到刘月蓉身边时,宋楠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只见刘月蓉面颊通红呼吸急促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

一探她的额头,竟然又如火烫,手脚却是冰凉。宋楠暗叫糟糕,一夜过来竟然寒症再发,这可棘手了。

宋楠赶紧用披风将她裹紧,将身边的篝火拨拨旺,烧起松针茶来一点点的倒入刘月蓉唇间,刘月蓉缓缓睁眼,喘息着道:“多谢你了。”

宋楠道:“你觉得怎样?”

刘月蓉无力的道:“头疼欲裂,浑身一会热一会冷。”

宋楠咂嘴道:“这是寒症之像,我须得出去替你寻些药物来,要是寻不到药物,我要背着你出山了,不然恐要出大事。”

刘月蓉道:“宋大人莫要管我,我不该挟持你至此,望你莫要见怪;带着我你也出不去,不如你自行离去吧,我不想拖累你。”

宋楠安慰道:“莫说这样的话,我岂能让你在此等死,你喝了热茶歇息着,我出去找药草,你躺着莫动。”

刘月蓉眼中含泪喝了热茶,宋楠将她抱到洞壁边靠近篝火坐着,叮嘱几句便踏出洞口;外边风雪弥漫,天地间一片亮光刺眼,却看不清几十步之外的景象,宋楠一路穿过林间下到山谷之中,他记得来之时哪里有条溪流还没冻结,两旁的石头缝隙中似乎还隐隐有些绿色,也许能找到草药什么的。

可宋楠其实对药草一窍不通,他也不知道寒症该用什么药草,便是有一大堆药草摆在他面前,如何取舍他也完全不知。更何况下到山谷小溪旁边后,宋楠彻底傻眼了,小溪已经消失不见,连同它旁边的乱石滩也尽数覆盖上了厚厚的积雪,莫说是药草,连个草尖子也见不到了。

宋楠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喘息,抱着头想了又想,当真是屋漏偏锋连阴雨,深山之中得了重病,便等于是不治之症,这年头可不是后世,大家打小都打上几十针的疫苗,这年头别说是什么甲肝乙肝,就是一个小小的流感都能置人于死地。而刘月蓉所得的寒症,在后世其实便是感冒的一种。

宋楠急速的思考着对策,刘月蓉虽是贼首之妹,但自己也不能罔顾她的生死,更何况她对自己其实并无什么出格之处,那夜在易州刘月蓉在自己睡着的时候便没有对自己下手,虽然她不一定能杀了自己,起码说明刘月蓉和其两个兄长不是一类人。

这次的劫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是救了自己,攻破山谷之际,刘月蓉赶在刘六之前将自己劫走,虽不知其用意是什么,但起码自己没有落到刘六手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救是肯定要救的,但宋楠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是有那么几片康泰克或者是什么感冒通那便好办了,只可惜什么都没有。忽然间,宋楠想起了在京城时,有一次李小妹受凉得了寒症,李婶熬了一大碗浓浓的姜汤给她灌下去的事情来,姜汤辛辣火热,正是驱寒毒的良药,此地虽然找不到老姜片,但如果能寻到什么大辛大热之物,兴许可以替代。

宋楠爬起身来,折了根树枝往山坡上跑,他记得听人说过,深山之职盛产野参,人参可是不怕寒冬的,有的人参可以生长几十年几百年,越是年岁长,便越是金贵大补,慢说是寒症,便是其他顽疾也可用人参医治。

宋楠在山坡上用树棍翻找,希望能找到所谓的野山参,折腾了一两个时辰,却是什么也没见到,雪地下不是碎石岩石,便是枯草乱根,根本见不到什么野山参。

宋楠全身疲惫,无力再寻找下去,加上出来的时间太久,不知道刘月蓉不知道怎么样了,于是坐在岩石上歇息了一会便打算下坡回岩洞,正在此时,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擦擦擦’的声响。宋楠吓了一跳,眯眼看去,只见前方岩石下边露出两只尖角来,不一会一只长着长长的犄角的山羊露出身形来,全身乌黑透亮,长着长长的光滑的毛发,此刻用蹄子刨着积雪,正啃食雪地下的枯叶黄草。

宋楠大气都不敢出,生恐惊吓了这黑羊,自己身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又坐在这里休息不动,也许正因如此,大黑羊才没发现自己,否则这等谨慎敏感的动物怕是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宋楠压抑着心头的激动等待时机。

宋楠知道,野山羊的羊肉大热大补,是京城富贵之家冬令的上品美味,因其难以捕捉,所以价格也极贵,宋楠虽没见过这种全身乌黑的野山羊,也不知是什么品种,但既然羊肉大补大热,拿来去寒症应该是对症的。

黑羊一路啃食,刨开一条雪道慢慢往宋楠身边靠近,宋楠一动不动,坐在岩石上像是座雕像,暗中祈祷黑羊近些再近些,除非到了有效的距离,否则想在山坡雪地上逮到这家伙是绝对不可能的。

黑羊逐渐靠近,眼看就要到五尺之内的攻击范围,就在此时,左近山坡上的一颗松树忽然‘啪嗒’一声响,积雪压断了树枝落下。黑羊吃了一惊扭头便逃,宋楠大骂连声,猛然从雕像变成活人猛扑过去。手指甚至已经摸到了黑羊的屁股,但黑羊却如同腿上生了弹簧一蹦丈许高,往山下奔去。

宋楠怒不可遏,伸手从腰间拔出短刀来用尽全部气力丢过去,他压根没指望能丢中黑羊,但老天忽然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短刀打着旋儿疾飞而去,噗的一声直插入黑羊的屁股,黑羊吃痛跃起老高,落下时身子一歪撞到了岩石上顿时在雪地里乱扑腾起来。

宋楠大叫大笑,像个孩子般乱滚带爬的跑过去,整个身子爬在黑羊身上,拔出短刀割断它的喉咙,看着眼前这意外到手的猎物,宋楠仰天大笑,笑声在山谷中回荡。

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宋楠不顾血糊糊的黑羊,一把抱起扛在肩头,迈着大步往山谷行去,口中边喘息边唱歌。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羊把营归,把营归;胸前的红花映太阳,愉快的歌声满天飞,米扫拉米扫,拉扫迷倒来……满天飞……嗨!”

不久之后,山洞中飘来异香,羊杂入水进竹筒熬煮,一只硕大的羊腿架在火上烘烤,吱吱吱冒油的声音就像是天上的仙乐一般,宋楠嘴巴都合不拢,不时的翻转羊腿,嘴里哼着小曲儿。

刘月蓉倚在洞壁上嘴角带着微笑看着宋楠的样子,她忽然发现宋楠其实就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虽然身居高位,权势熏天,却也质朴如农家少年,抓了这只岩羊他已经唱了好几首自己听不懂的歌了。

“我是不是有些失态?”宋楠头也不抬的道,手上忙活不停,他知道刘月蓉在看着自己。

“你唱的曲儿很好听,我一首都没听过。”刘月蓉轻声道:“不过,抓了只羊回来确实让人高兴,但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吧。”

“那是因为,我坚信这羊肉能治好你的寒症,待会你要多吃些。”宋楠微笑道。

刘月蓉一怔,心脏忽然不争气的狂跳起来:“他这么开心,原来是因为能治好我的寒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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