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八章
杨廷和头大如斗,在他的经验里从未见过人如此写诗,宋楠是将他人诗句摘录组合,一首诗实为四首诗的组合,读起来虽然有些怪怪的感觉,可偏偏又觉得挺不错的。

“这……岂有这种写诗法?”杨廷和瞠目道。

“杨学士只说这样的诗句是否可供一看?”宋楠笑道。

“这个……勉强可入目。”杨廷和倒也实话实说。

宋楠笑道:“能勉强入杨学士之目也算是在下的荣幸了,这是我戏谑之作,虽不登大雅之堂,但我只想说明一个道理,规矩是规矩,但也并非不可打破,打破规矩也未必全是坏事。”

杨廷和愣了半晌道:“算是也有些道理。”

宋楠道:“杨学士乃当今饱学之士,皇上请你来教授太子,自然是因为学士肚里有货,我并无指手画脚之意,只是和杨学士抱着同一个目的,让太子殿下能学到真道理、真文章,如此无论是您还是我这个小小侍读也算是尽了职责了,杨学士考虑考虑。”

杨廷和静立半晌,开口道:“今ri便到这里,我回翰林院想一想,或许你说的对,我须得好生思量一番如何教授太子了。”

宋楠拱手道:“恭送杨学士。”说罢眼神暗示呆若木鸡的朱厚照等人,朱厚照明白过来,起身道:“送杨学士,杨学士辛苦了。”

杨廷和还礼,默默转身离去,眉头紧蹙,似乎还在思量宋楠的话。

杨廷和离去之后,朱厚照一蹦三尺高,拉着宋楠的胳膊道:“宋侍读,有一套啊,三言两语便将杨廷和给说跑了,哎呀,我还担心他会翻脸给你好看,厉害厉害。”

刘瑾张永等人也凑上来伸着大拇指夸赞,刘瑾咂嘴道:“没想到哇,宋侍读还颇有辩才,更奇的是,那两首诗可真是有些怪才,拼拼凑凑便是一首好诗,杨廷和都无言以对了;你是怎么想到的?”

宋楠笑道:“这个可不难,不过是戏谑玩闹罢了,这种诗想写出来简单的很,我肚子里还有一大堆呢,譬如:‘少小离家老大回,安能辨我是雄雌?’”

朱厚照噗的一笑道:“简直胡闹,少小离家老大回,老了回来难道变的男女不分不成?”

宋楠笑道:“所以叫戏谑之作嘛。还有这个:‘在天愿作比翼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朱厚照笑的打跌,指着宋楠道:“这……这……岂有此理,这不是无情无义么?好好的一首长恨歌全毁了。”

“爷娘闻女来,举身赴清池;阿姊闻妹来,自挂东南枝。”宋楠吟道。

“哈哈哈……”朱厚照和刘瑾张永等人都快笑疯了,指着宋楠道:“你……你……你……”

宋楠又道:“后宫佳丽三千人,铁杵磨成绣花针。”

这回刘瑾和张永等人全部傻眼,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通红,只得低着头强忍。

朱厚照似乎不太懂,眨巴着眼问道:“这句是什么意思?后宫佳丽跟铁杵有什么关系。”

宋楠深以为奇,本以为朱厚照这样的人一定早就明白男女之事,没想到居然一穷二白,张永连使眼sè,赔笑道:“太子殿下,这句没什么意思,宋侍读随口说出而已。”

宋楠也觉得玩笑开得过火,这可是拿皇家开涮,别无端惹了祸事出来,忙道:“对,随口一说而已,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朱厚照也没多想,正高兴的时候哪有空去深究,迈步往外走,问刘瑾道:“小谨子,今儿得空了,咱们玩什么?”

刘瑾躬身道:“太子爷不是一直想过过当掌柜的瘾头么?奴婢在后院搭了个酒肆,太子爷要不去当当掌柜的去?”

朱厚照兴高采烈的道:“好好好,叫大伙儿都去买东西去,我当掌柜的,宋侍读也来,替我当账房先生,小谨子小永子高凤你们几个当跑堂的伙计,咱们乐个一天。”

刘瑾面有得sè道:“好嘞,太子爷请。”

宋楠见这架势不由皱了眉头,自己今ri的行为岂不是在纵容太子顽劣么?这可不是自己的初衷,本以为朱厚照是被学业压迫的过重自己才出来跟杨廷和说那些话来,现在倒有些后悔了。

再说身为太子爷,玩什么不好,偏偏要去当垆卖酒,传出去不是笑话么?刘瑾张永这帮太监跟着起哄倒也罢了,自己跟着瞎胡闹算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宋楠拱手道:“太子殿下,恕卑职不能陪你玩耍了,今ri既无进学,我正南坊中事务繁忙,请太子容许我出宫办差去。”

朱厚照略感失望道:“你不来么?挺好玩的。”

宋楠摇头道:“卑职不去了,太子爷,卑职提醒您一句,玩归玩,乐归乐,学还是要学的,杨廷和也许会减少学业分量,但太子殿下也需得学时用心,也不枉卑职根杨学士撕破脸皮;要知道,卑职今ri可算是得罪杨学士了,杨学士是内阁阁老所荐,若是他禀报阁老们,我这不是连阁老们都得罪了么?”

朱厚照想了想道:“说的也是,你是为我好,便是为了你今ri这番苦心,我也会好好进学;上午玩一会,午后我让小谨子去请杨学士来讲学便是。”

宋楠微笑道:“殿下果是明理之人,天下的百姓有福了。”

朱厚照嬉笑道:“你去忙你的,不过要经常来,再不可十几ri不见人影,否则我便要生气了。”

宋楠笑道:“遵命,下回来的时候,卑职教太子爷玩些好玩的东西,比当什么酒店掌柜的可强多了。”

朱厚照喜道:“好,那我等着。”

宋楠告辞离去,刘瑾面sèyin沉,宋楠一句‘比当酒店掌柜的强多了’之语,犹言自己出的这些玩乐的主意毫无意味,这是在当面指桑骂槐了,刘瑾心中自然不是滋味。

张永面带微笑,将一切尽入眼中。

……

杨廷和皱眉行在通往大明门的殿间大道上,心中思考着宋楠所说的话,虽然在杨廷和眼中,宋楠不过是个锦衣卫的武夫,自己知道他的名字也是因为前段时间锦衣卫和东厂之间闹出的那些事情,宋楠入东宫为侍读,朝中大臣也都表示过异议;不过侍读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谁也犯不着为这件事来较真。

之前十多ri未见这个宋楠露面,自己也满怀着教导太子成才的抱负想要施展一番,可十几ri过去,太子就像是一只石磨,怎么钻都钻不出眼来,杨廷和自己也陷入了迷茫之中。

今ri宋楠说自己的教授方法不对,说什么填鸭式的教授,想想自己十几天来做事心切,倒是确实有那么一点填鸭之感,自己恨不得一夜之间便让太子殿下满腹经纶,可事实上,事与愿违。

也许真的该接受宋楠的建议,好好的考虑一番如何针对太子进行讲学,不然太子学不到本事,自己也辜负了首辅李东阳的期望,皇上若是查问起太子的学业来,自己也无法交代。

想起李东阳,杨廷和的心中一暖,身为内阁首辅,李东阳对自己却有着父兄般的关怀,自己也将他视为恩师,李东阳时常指点自己,自己年逾四旬尚未在朝中有所建树,不免心境焦躁,也曾写了许多自暴自弃的文章,李东阳看到之后特意叫自己去府上谈心,叫他磨练心境等待机会,自己若无李东阳教诲,恐怕早已斗志全无了。

现如今,李东阳荐自己为东宫少师,这便是给他机会了,可是自己却陷入迷茫之中,对太子的学业束手无策,这岂不是要教恩师失望么?

杨廷和站在路边踌躇,宫内阳光明媚,四下里温暖如chun,花坛上的小草芽也露了尖,他却完全无视这些,垂头皱眉不已。

“这不是廷和么?怎地站在此处踌躇?”有人在花坛对面的侧道上高声道。

杨廷和一惊,抬头看去,只见一行人簇拥着一名身形瘦小但神sè自若的老者沿着侧道行来,真是说曹cāo曹cāo到,来者正是内阁首辅、太子太保兼户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当今大明朝文官之首李东阳。

“恩师!”杨廷和连忙紧走几步赶上前去恭谨行礼。

李东阳眯着小眼笑道:“这是要来内阁寻我么?”

杨廷和这才发现,自己站立的地方正是文华殿正南方的内阁公房围墙之外,圆门内的一排排公房便是三位阁老在宫内的办公场所。

杨廷和忙道:“不是,学生恰巧路过此处,要去翰林院。”

李东阳诧异道:“今ri太子没有进学?今ri可是十九单ri,是太子进学的ri子呢,此时午时未至,便已经结束了?”

杨廷和硬着头皮道:“学生刚从文华殿出来,今ri……今ri……”

李东阳肃然道:“怎么?太子不愿进学?”

杨廷和忙道:“不不不,是另有原因。”

李东阳想了想,回头对身边的官员道:“你们先去户部办事,老夫稍后便来。”

身边众人拱手称是,纷纷往大明门外行去,六部办公之所便是在皇城大明外东侧。

“随我来。”李东阳转身往内阁院内走,杨廷和默默跟随,心中打定主意,将事情跟李东阳说明白,请恩师解惑。

(感谢郁闷偶然、acxld两位兄弟赐予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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