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长顺插嘴道:“等三四月再去吧。三四月去,还能摘些茶叶,捡些菌子,掰些笋什么的,又玩了又能弄些山货,不更好?”
小青立即高兴地说:“爷爷,这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候又不许我们去。我们也不白玩,我们保管跟着杜鹃上山,掐许多茶叶、捡好多菌子回来。”

杜鹃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

她无语地看着大表姐,都怪她在向他们在描述山里生活的时候,语气夸张了些,以至于她们以为山里满山都是茶树,遍地都是菌子,所以满怀信心地说“许多”“好多”。

到时候弄不到那么多,会不会心里落差太大?

冯长顺等人戏谑道:“好!爷爷就等你们捡‘好多’菌子回来。不够的话,也别回来了,等凑够了再回来吧。”

众人都笑。

大舅冯兴发点拨闺女道:“你当那山上的东西是好容易得的?那茶树都长在高山上,一座山上也没几棵,也不是每个山头都有。菌子也不是到处都是,要会找才成。有时候转一天也捡不了几斤呢。”

大舅母杜氏道:“她们这是看人家吃豆腐牙齿快。”

小青等人听了这话,又见杜鹃抿嘴偷笑,这才明白现实的残酷。

说笑一阵,便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这夜,冯婆子跟两个闺女低语到半夜方睡。

第二天鸡叫头遍,冯家大院的人就都起来了,洗漱吃饭,喂牲口捆行装。等林家叔侄来了,立即就上路了。

那天还没亮,只一弯下弦月,便点了火把照着。

冯婆子搂着杜鹃,反复叮嘱路上要小心,又说得了空再来玩,十分不舍;几个舅母都有东西送。光鞋子就送了好几双,都是这几天赶着做的,说山路难走,特别磨鞋底子,送鞋子比别的东西都实用。

杜鹃也依依不舍起来,叫外婆舅母们三月跟表姐们一块进山,住一个月再回来,也赶得及春耕。

众人都答应了。

外公和舅舅们更是送到进山才转头。

来的时候,杜鹃是怀着殷殷期盼;回去的时候,她却归心似箭。恨不得一步跨到家才好。

途中。她跟九儿走在一块。悄声询问他内情。

九儿边走边告诉她,断断续续的,杜鹃总算明白了事情经过。有些在预料之中,有些超出预料之外好远。

她不禁感叹: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

原来。正月十六那天早上,杜鹃和冯氏走后,林大头两口子吃过早饭,就提着自家酿的米酒、一盒点心、还有一块布料,另有首饰等,上隔壁找黄老实提亲。

林春也跟着去了。

黄老实见他们两口子这样阵势登门,不知何事。急忙让进堂屋,在八仙桌上坐了,又喊黄雀儿倒茶。

黄雀儿自然明白大头伯伯和大头婶子的来意。

她强忍着羞涩。低着头给众人冲了茶后,便躲入房内去了,连家务也不做了。

那还有心思做!

倒是黄鹂,靠在黄老实的怀里,双目炯炯地盯着林大头。

另一个就是林春。也正儿八经地坐在林大头身边。黄雀儿也给他弄了杯茶,他像模像样地喝着,静等大头爹开口。

黄老实根本没留意两个小娃儿,况且他很溺爱黄鹂,自然不会赶她走,又以为林大头也偏爱林春,所以带着他,丝毫没想到其他。

等林大头喝了一口茶,黄老实才问道:“大头哥,嫂子,你们这是……找我有事?”

林大头咳嗽一声,又和媳妇交换了下目光,只一句话,就把来意说了。

黄老实惊怔住,为难地说道:“大头哥,这个……雀她娘刚走,要不等她回来再说这事怎样?”

他凡事都问媳妇意思,都成习惯了。

也因此,他觉得怪怪的:怎么林大头单等媳妇走了才来提亲呢?

林大头摇头,不赞同地说道:“老实兄弟,不是我说你,你也该有自己的主意。咱们做了邻居这么些年,我家几个儿子人品怎样,你都看到了。我那年怎么说的?我几个儿子,我要给他们学打猎、学木匠、学石匠。怎么样?是不是都学了?”

他大脑袋不停晃动,大手不住挥舞,主掌了谈话局面。

黄老实不得不承认,唯有“嗳,嗳”不停点头。

林大头又捧道:“这满村数过来,我就稀罕你黄老实的闺女:能干,脾气性格又好,又孝顺听话,所以我替夏生来求亲。”

见黄老实激动得满面红光,又急着想开口,忙拦住他——知道他准要说冯氏不在家,他不能做主什么的——不让他说。

“我来求亲,不光仗着我儿子能干,还有一点旁人比不了的:我们两家住隔壁呀!将来他们成亲了,那夏生还不就跟你儿子一样。你有什么事,隔着院子喊一声就成了。你说,这是旁人能比的?你把闺女嫁去旁人家,有嫁给我林大头的儿子这么方便?夏生又是你瞧着长大的,孝顺是没的说的。”

这一番话,真真切切打动了黄老实。

正应了昨天闺女们对他说的:她们要嫁在附近,以便将来照顾爹娘。

还有谁家比林家距离黄家更近的?

见黄老实意动,林大头再接再厉,又掰着指头数起来:什么将来让夏生养他老,一个女婿半个儿么;他媳妇为人黄家也是知道的,肯定是个好婆婆,将来肯定待黄雀儿跟自个闺女一样;夏生又勤快顾家,将来肯定对黄雀儿好……

他说得头头是道,黄老实心思完全被他牵住了。

中间,大头媳妇也不时插上一句。

她说,她也没生个闺女,一向都是把雀儿和杜鹃她们当闺女待的,雀儿要是许给夏生了,她就当多了个闺女……

黄老实忙点头,因为大头媳妇对雀儿杜鹃一向都好。

他满心蠢蠢欲动,觉得这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一门好亲,恨不得立即就要答应下来。

恰好林大头嘴巴说干了。停下来问他意见。

他一停,黄老实才算找回自我,也记起冯氏不在家,他没有权利自作主张。

因此赶忙道:“我是没话说了。可是大头哥,我媳妇不在家呢,我一个人也不好做主的。还是等雀儿娘回来,我们商量了,再给你回话吧。”

林大头听了气闷不已,他可不就是特意等冯氏走了才上门的么。

要是冯氏回来了,那还说个屁呀!

冯氏肯定不会答应的。

就算答应。还不知要多费多少口舌呢。哪有黄老实这么容易说动。

他便恨铁不成钢地数落道:“老实兄弟。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算个汉子,怎么样样事都要听媳妇的?这家你一点都做不了主?”

他想激将。

无奈黄老实根本没雄心壮志,所以不受他激。

他很无辜地问道:“就算我做主。这么大个事,也得跟媳妇商量吧?总不能我自个就把雀儿的亲事给定了。”

林大头哑口无言。

他可是实实在在当家作主的,但儿子的亲事还是要跟媳妇商量,并没有凡事自作主张。

老子不成儿子上,一旁听了半天的林春终于开口了。

他跟个小大人一样,正色对黄老实道:“老实叔,知道我们为什么等婶子走了才来么?”

黄老实很老实地摇头道:“不知道。”

林春道:“不让婶子晓得呗!”

废话,这谁不清楚!

黄老实嗔怪道:“这娃儿,净说笑!“

林春道:“我才没说笑呢。我听杜鹃说。黄奶奶想把雀儿姐姐许给梨树沟的亲戚。要是老实叔和婶子把雀儿姐姐许给我哥了,那黄爷爷和黄奶奶准要骂你们。他们不会骂老实叔,只会骂婶子。老实叔想想可是这样?”

黄老实一想,可不是么,爹和娘专门喜欢找媳妇的茬。

林春又道:“我爹就是因为这个才瞅婶子不在家来说亲的。老实叔真要心疼婶子。心疼雀儿姐姐和杜鹃,就自个作主把这门亲定了,省得带累婶子挨骂。回头黄爷爷黄奶奶发火,也怪不到婶子头上,也怪不到雀儿姐姐和杜鹃头上。老实叔是他们儿子,他们顶多就骂一顿,还能杀了你?这事不就成了。等婶子回来,知道老实叔这样为她想,肯定高兴的要死。杜鹃也是。”

他循循善诱,竭力蛊惑黄老实。

林大头对儿子简直敬佩了:一样是激将,可这小子话说得圆乎多了。

再看黄老实,听了林春这番话顿觉勇气百倍,化身为凛凛大丈夫,要为妻儿遮挡来自爹娘的暴风雨。

头脑一发热,就忘了冯氏未必会答应这门亲。

又或者说,他以为冯氏肯定会答应——有个女婿在身边当靠山养老,这好事还能不答应?

也难怪他冲动,他实在舍不得闺女出嫁。

可是闺女养大了,不嫁也不成啊,总不能留一辈子。

但若是黄雀儿嫁了夏生,杜鹃跟林春的亲事也成了,那两个闺女都在眼前,他就不用跟闺女分开了。

还有,小闺女黄鹂还说她要坐山招夫呢。

这样一来,三个闺女长大了都在眼跟前。

哈哈,真是太好了!

想到高兴处,老实爹不由自主地咧嘴笑起来。

林大头观其神色,和媳妇交换了下目光,觉得这事差不多成了。

是该成了,夜长梦多啊!

林春也不想拖延了,生怕有人来,就对黄鹂使了个眼色。

黄鹂也终于开口了。——她任务重大的很呢!

小女娃仰头,凑近老实爹耳朵跟前,悄声软糯糯地说道:“爹,你忘了问姐姐。”

“啊!”黄老实惊叫一声,“对了,我怎么忘了雀儿。大头哥,你等等,我要去问问雀儿。”

抱起黄鹂,急忙忙地往闺女房里跑。

林大头看着他的背影,也乐出了声。

这一去呀,再回来,黄雀儿就是他林大头的儿媳妇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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