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齐国一年一次的皇家围猎照常进行,今年与往年不同,今年非但只有齐国皇室宗亲以及京中各大望族参与其中,另外,南蜀与东周这两个与齐国比邻的国家也派遣了使团前来,蒙古也不例外。
对上时限月份,慕青意识到,这不正是前世吉达访齐,向沈云初提出要她和亲的时候吗?

而这一世,慕青正随在吉达左右,以吉达义妹“巴雅公主”的身份同往故国。

义妹……慕青嗤笑出声,吉达答应可汗会迎娶乌兰为妻,这才为她换得了这个身份。

沈程宁已经不止一次在慕青的耳边念叨,“你啊,好好的王妃不做,非要做什么义妹,不知道你这脑子里到底怎么想的。”

对于沈程宁的这番言论,慕青表示嗤之以鼻,“宁儿,我连皇妃都不想做,王妃又如何?”

“吉达和他不同!”沈程宁笃定道,“你信我,吉达一定是属于你的那个对的人!”

每每说到这个话题,慕青便开始回避,“宁儿,乌兰公主就在前头,你想想,若是被她听到这些话,她会怎样?”

“你会怕她?”

“我自然不会怕她,但我也不想招惹她!”慕青想得很明白,既然吉达与乌兰之间已有婚约,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凑这个热闹的,何况她终究还是要做回“慕青”,做回沈云初的“静妃”的!

“此去齐国至少还有五六日的脚程,你可吃得消?”吉达放慢了马速,故意与慕青比肩,慕青摇摇头,“五六日而已,我已再不是从前的样子,好歹在这草原上呆了半年,哪里就那么矜贵了?”

吉达笑笑,“草原永远欢迎你再回来!”

回来?她还会有机会再次回到这片草原上吗?想到这里,慕青竟不自觉地回头望了望那草长莺飞之地,这片草原,终究也曾承载过她的快乐与幻想。

别了……她的梦。

就在慕青冗自沉浸在自己的悲戚中的同时,沈程宁与吉达对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

好似他们之间又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协定一般,而这于沈程宁来说,却是最后一搏,因为近来她自知自己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怕是离毒发之期已不远,她不愿她的性命就这样白白送掉,而她的仇人却还能这般逍遥快活!

沈云初……沈程宁咬牙,我又回来了!

齐国皇宫,安阳宫,沈云初从睡梦中惊醒,惊出了满身冷汗,红菱忙上前安抚,“陛下……陛下这是梦魇了吗?”

沈云初撑着头,“朕没事,朕梦到了静妃,还有……还有宁儿,她们……”沈云初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没有再说下去。

“皇上,皇上是太过思念静妃姐姐了吧?”红菱从乔嬷嬷手中接过毛巾仔细地为沈云初擦去额上的汗珠,“梦里都发生了什么?她们好吗?”

沈云初只是摇头,却不愿作答,因为,他的梦里,慕青与沈程宁正伸着血淋淋的双手向她索命,慕青一声又一声地嘶吼着:“沈云初,若有来世,我定不会叫你好过!”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这个梦太真切,恍似梦中的一切都曾真真切切地发生过一般。

沈云初翻身下地,“陪朕走走吧!”

“是……”红菱为沈云初穿戴整齐,随在沈云初左右,两人信步于宫中走着,却又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长庆殿,长庆殿外的花草枯萎了一丛又新生了一丛,眼前的人好似犹在,却怎么都抓不到。

“慕青……”沈云初低喃,“慕青……”一声又一声,沈云初在心底呼唤着,这情景叫红菱看了都觉得不忍,曾经姹紫嫣红群芳争艳的后宫,如今,能够伴在他左右的,也不过是她红菱一人罢了。

难怪皇上会如此伤怀。

“陛下。”红菱为沈云初系上披风,“这里风大,陛下当心莫要着了凉。”

沈云初反手握着红菱的手,他如今能够握在手里的,除了稳固的权利,还有什么呢?

“你知道今日早朝,朕收到了谁的请奏吗?”沈云初忽然认真地望向红菱,红菱摇头,“臣妾不知,臣妾不敢妄议陛下的前朝的政务。”

“呵!”沈云初轻笑一声,拥了拥红菱,“是慕元盛的请辞折子。”

“慕元盛?”红菱故作不知这个名字的来头。

沈云初解释道:“是慕青的父亲。”

“他为何请辞?”

“他声称自己年事已高不堪重任……”沈云初长长叹了口气,“朕知道,他其实是在害怕。”

“害怕?”红菱满脸茫然,“臣妾不明白!”

“你不明白是正常的!”沈云初携着红菱一路走走停停,絮絮叨叨说着红菱听不懂的一些话,他说给红菱听,似乎并不是非要红菱听明白什么,只是需要她暂时充当一个倾听者罢了。

这一点,红菱做得很好,不懂,不问,只是安静地听着。

沈云初心里其实很明白,慕元盛之所以请辞,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静妃如今已经不在,而夏家周家皆已败落,他大概是害怕,早晚有一天会轮到他慕家吧!

可是,慕元盛不知道的是,沈云初原本是动了扳倒慕家的心思的,却因为慕青突然出事而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说朕该不该允了他呢?”沈云初郑重地问红菱,“不许再说不知道!”

“是……”红菱埋首略一沉思道:“若是慕大人去意决绝,皇上便是强留着他,他心已不在庙堂,又有何用呢?”

“是啊!”沈云初叹道,“你这话当真是说到了点字子上,一个人,没了心,当算不得一个完整的人,朕若是强留着他,也不过是留下了个空壳子,所以,朕该遂了他的心愿,放他自由!”

终究,沈云初还是允了慕元盛所奏,放他归去,慕元盛将京中资产尽数上交国库,举家南迁,他走的那一日,沈云初亦正带着人赶赴六横围场。

与往年一般,李亦秋留在了京中,成妃红菱随行在左右,沈云初虽不曾带着李亦秋,却执意将明月公主带在了身边。

初次随驾而行的明月公主显得异常兴奋,坐在马车里也不安分,时不时就要探出个小脑袋来问一问:“茹姨,我们到哪里了?还要走多久啊?”

“快了快了……”沁茹只得这般安慰她,“公主再耐心些,很快就到了!”

今年围猎的意义不可小看,东周南蜀与蒙古皆有来世,恐怕四国关系又要重新恒定了。

齐国的安稳日子,怕是过不远了,这才是沈云初真正担心的事情。

蒙古一直对齐国虎视眈眈,而南蜀与东周两国与齐国面和心不合,若齐国与蒙古一旦开战,那两国非但不会施以援手,怕是还会趁火打劫。

所以无论如何,齐国与蒙古的关系一旦协调不好,将会给齐国带来难以应对的混战局面……

若是当年的宋宪还在……

不知为何,沈云初突然就想到了宋宪,宋宪可说是闻名四国的战神,只可惜,宋宪死后,齐国再未出一位如宋宪那般的猛将来。

沈云初亦时常会反思,他当年剿灭宋家,到底是对还是错?

可是,若是宋家不灭,他便难以固权,每每想到宋家居功自傲无视皇威,他所有的懊悔都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云初的潜意识里,已经认定,宋家罪有应得,他没有错。

即便赔上了他的亲妹妹。

“父皇,你在想什么?”小明月不知何时跳到了沈云初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好奇地盯着他看了半晌,见沈云初毫无反应,小明月复又调皮地在沈云初的脸颊上“吧唧”了一口,“父皇父皇,你怎么不理明月?”

沈云初被小明月闹得不行,思绪这才又被拉回到现实,微笑着搂了搂小明月,“你啊,真是个调皮鬼!”

“父皇嫌弃明月?”小明月突然撅了撅嘴,“那明月也不理父皇了!”

“父皇怎么会嫌弃你?”沈云初捏了捏小明月的脸,“你是父皇的宝贝,父皇哪里舍得?”

“真的?”小明月撒着娇埋进沈云初怀里,只叹如今,也只有明月公主能让沈云初的心里荡漾起一丝丝暖意,大概这就是女儿的好处吧,贴心自在。

“父皇一定要给明月猎一只老虎!”小明月突发奇想,“好不好?”

“明月要老虎做什么?”

小明月仰着脸,满是天真,“明月可以把她带回宫里陪着明月玩儿呀!”

“可是老虎会吃人呀!”沈云初捏了捏小明月的鼻子,“万一咬你了,怎么办?”

“才不会呢!”小明月摇头,“老虎很乖很乖的,玄净师父他就养了一只老虎,从小就陪着明月玩儿,明月可喜欢它了。”玄净师父是位世外高人,这些年一直隐居祁山,从小,小明月便是在他的照拂下,才得以长成至今日。

说到这里,小明月突然悲戚了起来,“可是……可是它死了,明月想它,好想好想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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