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孩子,那么殷切的举着自己的“最佳果实”,阿圆心底软软的,张开两只满是白面的手,一左一右的捏向阿文的腮帮子,来回晃动了几下:“真乖!我们阿文最知道疼人!”
白老二的一张脸,已经彻底黑成了锅底。

阿圆眼皮微垂,继续手里的活计,却开始轻声细语:“你们说,咱们这样辛苦,是为了什么?只为了填饱自己的肚皮吗?那样的话,背个包袱卷儿,老大老二老三的年龄,都能出门混顿饱饭,然后随便找个地儿一躺,一天就过去了,还用得着苦哈哈的再跑回家来?”

除了白老二,大家的眼神都投到阿圆身上,手里的动作慢下来。

“今儿大家都很开心,为了什么?只是为了挣了钱可以吃几天饱饭吗?白承光和老三揣着钱都没舍得给自己一个子儿,他们不饿吗?”

阿圆的话说到这里,白老二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愤怒的站起身来,把手里的面皮一丢,面红耳赤的争辩:“我根本没钱,就只是用丸子跟人家换的包子吃!”

白老大好似明白了媳妇儿的意思,一把拽住白老二,呵斥道:“坐下!听你嫂子说完!”

阿圆已经擀完了所有的面剂子,也伸了手,帮着包起饺子来,眉眼平静,继续她的言论。

“老大老三这种做法,说实话我很生气,你们大哥可能还没想明白其中的原因。”

她抬起眼睛,亮闪闪看向白老大,微笑:“我嫁到这个家里来,成为了白家的一份子,我们可能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白承光,你觉得我会希望你为了省钱饿坏了身子而中年早亡吗?还是希望老三节省着好生病?所以,我欣赏二弟的做法,我们这个家,现在有六个人,要想幸福快乐的生活,谁出了差错都不行,就像是昨天,姑姑来领阿文走,我们谁心里是高兴的?要是你们哪一个发了财,过上了大吃二喝的美日子,家里的弟弟妹妹们却都不在了,你的发财还觉得有意义吗?你还乐的出来吗?”

灶房里,一片安静。

每一个人都在沉思,包括两个年龄小的。

白老大已经如同醍醐灌顶,明白了媳妇为何生气不理他的原因,心里也是温暖一片,这个媳妇儿,是个心善的,她是真的疼自己呢!

尴尴尬尬被老大摁在座位上的白老二,只觉得脸上都是火苗在燃烧,她知道嫂子是对着自己喝斥阿文那几句话来的,也明白嫂子话里的意思,只不过,十六七岁的大小伙子,怎么肯当面承认错误?

“要不是——生阿文难产,咱娘也不会——死那么早,咱爹,也不会——”,白老二心中那个难缠的结儿,终于吭吭哧哧的倒了出来,声音尽管很低,带着闷闷的鼻音。

白老三第一个跳了起来,指着老二很气愤:“二哥你就为这个经常欺负阿文?我说呢,你怎么什么事都看阿文不顺眼?动不动就推搡他,喝骂他!你太过分了!”

“我怎么过分了?村里人都说阿文克母,就是个命里带衰的败家子!要不是他,咱家里就不会这么穷!”白老二也急了,一拍桌子就扑向老三。

“哇——”,阿文已经痛哭起来,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也就不会喊“娘”,只能拼命的哭嚎“爹——”,采莲也被吓哭,抓着弟弟的手跟着哭“爹——”

现在,轮到白老大脸黑成锅盔了,他万万没想到,媳妇儿的这一番话,竟然引起这么大的动乱。

可是,还没等他发威,他那个新媳妇儿就坦坦然然的又发了话:“现在我得煮饺子,你们亲哥儿几个去外面闹腾吧,赶紧的,饺子熟了我喊你们。”

短暂的停顿之后,白老二与老三互相抓按着,真的出了灶房。

白老大瞪大了铜铃“豹眼”,失望的叹了口气,也随之跟出门外,这小子被自家媳妇儿的冷血给气到了。

剩下采莲和阿文,也不哭了,傻呆呆的看着跟没事人似的嫂子。

“采莲跟着我煮饺子,阿文去外面看他们打架,想说啥就说啥,都是亲哥儿们,别怕他们!”阿圆收拾案板,点火烧水。

她的镇定,影响到了哭的惨兮兮的阿文,原本就像天塌下来的委屈,忽然就不算什么了。

他挪动着小短腿往外走,到底动作迟疑些,从小到大,他最怕的就是白老二了。

阿圆扭头微笑:“阿文帮着大哥去看仔细了,告诉他们,亲哥儿们吵两句嘴、动两下手没啥,可别打出血来,否则都不给吃饭!”

“噗——”,紧张的手心冒汗的小阿文,竟然笑了出来。

采莲的动作也自然多了。

院子里,似乎从双打变成了混打,白老大粗豪的嗓门加入到争执中。

然后,小阿文委屈的叫着三个哥哥,老大老三的帮腔儿声,老二越来越低的回应声——

灶房里的饺子热气腾腾,香味儿肆虐的从屋中蔓延到屋外,阿圆与采莲对饺子味道的赞美声:“你尝尝,真好吃!”

“嫂子吃这个,金鱼饺子,我包的——”

闹哄哄的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忽然的,那些争执显得非常可笑起来,只有氤氲着灯光的灶房,才显得最为重要。

阿圆心满意足的吞下去一个饺子,继续煮下一锅,并扬声高问:“二弟三弟,打完了没有?承光大哥帮弟弟们主持完公道没有?阿文得到你二哥的原谅没有?要是都完成任务了,那就进屋子吃饭,没完成的话,继续!”

白老二的两只脚,已经正对了灶房门口的方向,闻言趔趄了一下。

阿文是最想去吃饺子的,此刻也不害怕老二了,上前抓了他的衣角就问:“二哥,你原谅我了吧?下次我不让娘生我了,让娘活着,行不行?”

小孩子幼稚的话,在秋夜里带上了几分萧瑟,尽管根本不符合逻辑。

老大和老三,再次沉痛的看向老二,尽管,是在黑暗里。

其实,白老二怎么会还不明白?大哥和三弟都说,母亲和父亲的死,不能全部怪到这个最小的弟弟身上,他们每一个孩子的出生,都带给了这个家庭莫大的压力,焉知母亲的身体,不是因为生育前面这几个才坏掉的?

昨日里,姑姑要带走阿文时,自己心底里不是也酸酸涩涩的难受?哥儿俩相处了几年,尽管自己经常喝斥这个小弟弟,那也不可能没有丝毫的感情存在。

他吸吸鼻子,摸摸脸上有些疼痛的地方,忽然发力,扯下阿文的手,又没放开,继续扯着他往灶房走,嘴里嘟念着:“二哥去尝尝你包的啥子金鱼饺子,要是好吃,就原谅你。”

哥儿几个涌进了灶房,香喷喷的饺子装满了大小不一的容器,一个笑靥如的女人正抬头看向他们,从头到脚,检查到没有太大的异常,才开始发竹筷子:“洗了手没有?赶紧的,开吃喽!”

[bookid==《田园秀色》]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