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贵,初中文化程度,少不更事,三年前,斗殴中打伤了人才进的监狱,刑期并不重。
李长贵是在野外劳动时逃走的,数日前,通往长白山林区的一段山路损毁,监狱派出一车犯人去帮忙整修,这段路本就狭窄难行,一面靠山,另一面就是万丈深渊,由于连日阴雨天气,山上滚下许多碎石,堵塞了路面,犯人的主要工作就是把碎石清理干净。

本来工作还算顺利,但收工时又下起了暴雨,囚车才刚开一会就被陷进路中,管教让犯人们下来推车,李长贵夹杂在犯人当中,用尽力气推着囚车前行,却无济于事,囚车依旧纹丝不动。

雨更大了,风更猛了,只听“哗拉拉”一阵响声,管教大喊:“快离开汽车!”李长贵向山坡一望,看到无数的石块正向车子砸来。

李长贵不顾一切地向山路的尽头跑去,在离开车体的几秒钟内,囚车已被埋进了泥石里,管教们指挥其他囚犯避险的时候,狡猾的李长贵趁人不备钻进了树丛,很快身影也消失在了茫茫的林海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逃跑,用他自己的话说,当时他好像是中了邪。

雨停了,李长贵独自在密林中走了好几天,直到他看见了一个小木屋,里面没有人,应该是林业局的护林员搭建的,他破门而入,屋里面有很多干草,他坐在干草上,背靠着木墙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天依旧没有亮,李长贵仿佛听到外面传来很多人交头接耳的声音,他并不担心,因为在这长白山的老林子里,狱警是不敢冒然进入的。

很快,木门被推开,黑压压的一窝蜂闯进来许多人,李长贵紧靠着木墙直起身子,双手握拳警惕着。

进来的一伙人中有人受伤了,一个大个子把受伤的人放在干草地上,陌生人看见了李长贵,双方谁也没有说话,因为彼此都能看出是山里不期而遇的赶路人。

受伤的人很痛苦,李长贵从一个人的口中得知那人是被钱串子咬了,所谓钱串子,就是他们对蛇的一种称呼,或许把蛇称为钱串子是为了图个吉利。

蛇显然是有毒的,不多久受伤的人就死了,没有人伤心,只是抬出去,刨坑埋了。李长贵数了数,他们原本七个人,死了一个还剩六个。

小木屋本就不大,一下子挤进七个人,连喘气时都觉得氧气不足。

六个人中有个上年纪的带队人,他们叫那个中年男人老把头,老把头分给李长贵一些干粮,说自己这队人是放山人,放山是东北地区对进山采药挖参这一行当的称谓,这一行当古已有之。

李长贵没说自己是逃犯,他希望可以混在这些放山人中间一起出山,东北那么大,山多村落也多,犯人只要是逃出监狱,天大地大跟本无从找起。

令李长贵不解的是,放山的老把头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他随行的请求,后来李长贵才从采参的队友的口中得知,原来采参人的人数是有讲究的,必须是单数,也是为了讨个吉利,这样,挖到人参回来的时候就成了双数,这叫“去单回双”,因为人参在这些人眼中也算一个“人”。放山人的队伍本是七个人,可是中途被蛇咬死了一个,就变成了六个,他们感到不吉利,但是,加上李长贵正好是单数。

野山参是长白山孕育的天然瑰宝之一,生长环境要求特别苛刻,人参一般生长在海拔1000米到2000米的原始高山森林中,采参人这行当很是艰难,进入大山里寻参,少则几十天,多则数月,采参人要带上大量的生活物品和采参工具,由经验丰富的“把头”带领进山,“把头”是对经验丰富者的尊称。

……

说到这里,李长贵抬起头,他嘴唇干裂出了几道口子,但没觉出疼来,他颤声说:“我不管你们是谁,请一定要相信我,我说的都是……都是真的!”

萧雅婷看向马林又看向马军歌,马林心里有数,他不着急追问,很安静地坐着,而马军歌更是一副无所谓的十分轻松的样子,双臂交叠在胸前,眯缝着眼睛旁观马林审问犯人。

“我真后悔和他们进入了林子,本以为和采参人结伴而行,可以有个合理的身份出山……或许……我根本就不该越狱……算了……现在还说那些有什么用,天底下哪里能买到后悔药呢?”李长贵抬起头,眼睛直视着不太明亮的电灯泡,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才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我真不知道怎么和你们说明白,但你们一定得相信我,那片老林子里面有……有……有鬼,真的有鬼啊!!!”

“你说的鬼,指的就是山鬼吗?”马林强调了一句。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李长贵不回答,只是一味地重复着这四个字,突然,他发出嘶哑的叫声,抬起双臂夹住自己的头,仿佛脑中出现了非常可怕的画面,“鬼……真的有鬼,我以为是山鬼,老把头说那不是什么山鬼……他说……那山里的鬼……叫做……叫做……麻达鬼!!!”

“麻达鬼!?”马林从来也没听说过这种对鬼的称呼,但又不好厉声询问,因为李长贵的神情已然开始恍惚了,这次看起来不是装的,马林能做的只是等他慢慢地讲出来。

因为接下去发生的是李长贵的亲历,所以第一人称“我”指的就是李长贵,以下是李长贵的口述记录——

一行七人走出小木屋就往长白山深处赶路,走了一天又一天,第三天麻麻亮的时候,老把头一早就叫醒了我,他伸出一根手指做噤声状,然后让我去听,我只听见了几声奇怪的鸟叫,老把头说那叫声来自人参鸟,他还告诉我,只要有人参鸟的地方,必定藏着“大货”。

我们马不停蹄寻找了一个上午,山间起了一层薄雾,七个人累得不行了,更确切地说,有一股没来由的困意袭来,我们连连打着哈欠,于是有人坚持不住第一个坐下了,很快,接二连三所有人都席地而坐,本打算就地休息片刻,可不觉间大伙就都睡了过去。

我困得哈欠连天,头刚靠在一棵松树上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天都暗了,我们四下一看,发现周遭的景物仿佛不大对劲了,平时空气里充满的是腐败植物混合泥土的味道,而现在弥漫的却是一股无法形容的腥臊气。

细看之下,脚边的花草树木的根部,隐隐约约萦绕着升起了一股烟雾,就好像泥土之下燃烧着什么,而那些烟雾不是白色,而是黄绿色的,正从地底下面慢慢地渗出来。

老把头和其余几个人都是山里长大的孩子,他们说,活了这么些年,谁都没遇见过这种怪事。

出于好奇,有人拨开草木,把土掘开,希望看看土层底下有什么,可挖了半天,土还是土,很平常的样子。有胆小的人提议赶紧回到原来的驻地,老把头没反对,于是所有人起来赶路,可我们走了很久,所见到的景物却越来越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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