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吗?我今年才三十六。”
“啊?看着像六十三!”

“干活累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鬼哭狼嚎,能不老得快吗?唉,全家人还眼巴巴地等着我呢!”老徐说着就想哭。

可怜!真是可怜!

又问了几句,也没什么新鲜的,几个人各揣心事,谁也不再言语。

一提起家,海生的心也揪得难受。本来说暑假回去看看,但觉得路途遥远票价又贵,想等春节再回去,可万万没想到遇上这种事情!

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刚满十岁的弟弟,他们要是知道我在这里,非得急疯了不可!我还能见着他们吗?我还能出得去吗?

原来一直不明白什么是幸福,特别羡慕社会上有钱、有名、有地位的成功人士,现在才知道,与自由相比,与天伦之乐相比,名利真是连狗屎都不如!

如果能让我出去,我一定好好珍惜和家人团聚的每一分钟,永远也不离开他们!

“兄弟,你咋哭了?”铁拳潘见海生眼睛红润,关切地问道。

“没有,眼里进了个沙子。”海生轻轻抹去眼角的泪花。

正如老徐所说,搬完矿石之后又换成拉矿车的工作。海生和刀疤、老徐、王磊分在一组,刀疤和老徐在前面拉,海生和王磊在后面推。

矿车里装满了石头,沉重地行进在硌脚的坡道上。四只半尺来高的铁轮子每转动一圈都发出格楞格楞的响声。

不知你见过以前的挑山工没有?一条扁担两个框,百十斤的货物一步一步往上挪,每登上一个台阶,身体至少要晃三晃摇三摇,一不小心还会栽倒在地,滚下山崖。

眼下的情况就是如此,刀疤和老徐像拉纤绳一样拼命前行,海生和王磊忍着伤痛在后面使劲推。从坑底到上面,绕着圈要走好几百米。第一趟还没走一半,海生就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又硬又疼。王磊也恨不得趴在矿车上,胳膊酸胀欲裂。

稍微停顿了一下,一条皮鞭立刻飞舞过来,“啪啪”地抽打在海生和王磊的背上,留下青紫色的血痕。

“别停!”老徐急喊道:“停下来就要挨枪子!千万不能停!”

欲哭无泪?连哭的心情都没有!海生的喉咙火烧火燎,胸口像有一个小鼓在敲,脑子里想的只有一件事:前进,前进,前进!

一米、两米、三米…矿车缓缓地挪动。

也不知是怎么挪到了坑顶,走上平路之后,压力顿时减轻大半,大家不约而同喘了一口气。

往前走了百十米,来到一个空场,上面停着几辆巨大的卡车,伸出机械臂将矿车一台挨一台地举起,把矿石倒在车厢里。

海生心里一动:既然有卡车,一定就有通向外界的通道,看来这个黑暗世界不止一个出口。

不容细看,士兵用皮鞭指向旁边空着的矿车,根本不给休息时间。

回到坑底用空车交换了一辆满载石头的矿车,这回轮到海生和王磊在前面拉车。

没走几步,王磊的脚就开始打晃,呼哧带喘哼哼道:“我不行了,我不行了。”肩上的缆绳松了下来。

本来就只有四个人,其他人也都累得七荤八素,矿车速度越来越慢,眼看就要停下!坑上面有个士兵虎视眈眈盯向这里,准备端枪。

海生心里大急,可不能停下!我不能死在这里!

心里想着,浑身加劲,也不知哪来的精神,咬紧牙关往前猛拽,脖子上的青筋鼓起半指来高,眼珠子都往外凸起。

矿车终于没有停下,继续缓慢移动。

总算又到了坑顶,短短一段路,却仿佛两世为人。连惊带累,海生挥汗如雨,浑身都裹满了黑泥。

等到第三趟运完,大家都已累得不成人形。士兵用鞭梢指了指地面,老徐低声说:“吃饭时间到了,每个人一瓶水、两个面包。”

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乐,反正上午总算是熬过去了。

四个人来到人群聚集的地方,老徐一屁股坐在地上说:“抓紧时间恢复体力,待会还要接着干活。”

铁拳潘带着黄毛也走了过来,还没等坐下,手里的面包已经消失不见,还直嚷嚷:“这点东西哪够塞牙缝呀?干活还不让人吃饱,想把老子饿死呀!”

“快别嚷嚷,我的祖宗,小心让他们听见。”老徐一个劲地摆手。

“怕什么?大不了和他们拼了!老子不受这个鸟气!”铁拳潘故意抬高声音说,引起了几个士兵的注意。

“没事没事,我们聊天呢!”黄毛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冲士兵龇牙一乐。

海生递给铁拳潘一个面包说:“我早上的牛肉还没消化,吃一个就够了。”

“那怎么好意思?”铁拳潘舔舔嘴唇,用左手压住蠢蠢欲动的右手。

“拿着吧,客气什么?我真的吃不了。你要是不接着,我可扔了啊!”海生作势要扔。

“别别别,算我欠你的!”铁拳潘赶忙接过,黑手往嘴边一抹,比肯德基汉堡还要大的面包已无影无踪。

吃完简单的午饭,所有人都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尽管身下又硬又冷还扎得慌,但却觉得比席梦思还要舒服百倍!

也就是不到半小时,警笛声再次响起,人们捶胸揉背叫苦不迭地站起,继续下午的炼狱生活。

依然是挖矿、装车、拉车三部曲。在皮鞭和子弹的威胁下,没有人敢偷懒,更没有人敢反抗。即便如此,又有一个体力不支的人倒在枪口下。

等到下午的苦工结束,三个学生谁也爬不起来了,全都是被铁拳潘哥仨背回去的。铁拳潘背着苏大鹏,黄毛背着王磊,刀疤背着夏海生。

进了房间,刀疤把海生往床上一撂,说道:“你坚持着先去洗个澡,一会儿我给你换药”

海生脑袋刚挨在枕头上,眼前立时金星乱冒,两耳嗡嗡直响,浑身上下没有一寸舒坦的地方,骨头都快散架了。别说洗澡,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休息了片刻,正在昏昏欲睡,鼻子里忽然闻到一股如兰似麝的香味,顿觉神清气爽,疲劳减轻大半。

睁开眼却只看到刀疤的背影,耳中传来他的声音:“是个男人就振作起来,不要让我失望!”

海生又闭了一会眼睛,强咬着牙挣扎下床,到厕所冲了个热水澡,又把破碎的衣裤洗干净,找条浴巾围在腰间走出来。

站在房间中央,海生看着半空中几根铁杆,跳起来想把衣服甩上去,可连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有心想求刀疤帮忙,但又有些张不开嘴,心说:我连跳带甩,要是连第一根铁杆都够不着的话,那可太丢人了!”

好胜心作怪,海生心里想着:这次一定要把它挂上去!拼尽全力往上一跳。

这下坏了!衣服没上去,浴巾倒给蹦下来了,弄了个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引起哄堂大笑。

“哎呦!你倒是说话呀,兄弟。这屋里摆着好几个当世高人不用,你非要自己整个猛男秀!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铁拳潘平白拣了一乐,笑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黄毛也阴阳怪气地笑道:“屁股可够白的,跟大妞差不多少,就是家把式还不够硬朗,需要勤加锻炼,嘻嘻!”

海生脸上一阵发烧,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赶紧拾起浴巾重新围上,嘴里嘟囔着:“什么破地方,连个板凳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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