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九八六年十月十一rì,上午。
墨寒:这是十月普通的一天,秋高气爽。明净的阳光透过天空中的淡淡云层,柔柔地照shè在小岛上,带来怡人的温度。不时有清风拂过沙滩,飘来芬芳的香气,不禁让人心旷连连。我静静的坐在沙滩椅上,双眼失去焦距,漫散在无边无垠、波光粼粼的海面之上。过了许久,我轻轻的朝着离自己不远的那座客栈进发。

此刻,虽然我周围的一切都是檀木,可是这个yīn冷的‘街角小屋’,闻上去怎么有股地毯吸尘器的味道?

我在大厅登记簿上签下“墨寒,一九八七年十月十一rì十一点十五分,于角落小屋”的字样。我早已忘记了我多久没有来过这个名叫‘角落小屋’的客栈。我穿过这一条幽暗、略有些yīn森的入口过道之后,整个人一下子猛地兴奋起来,仿佛刚刚梦醒在新年的早晨,而整个客栈就像只装满美丽而又温馨的新年礼物。

我的缓缓向上移动着,楼梯间的灯光不是很亮,脚步也几乎没有声响。到了三楼,我填写了阅览卡登记表,然后走到楼上‘角落小屋’的书香楼里,这个书香楼是‘角落小屋’不同于其他客栈的地方,也是吸引众多来此寻求一份宁静的人们的去处。

我的布鞋慢慢的踩在这些木质地板上。这一层十分安静,简简单单的摆有轻盈的藤桌、藤椅、木桌、木椅和书柜等,藤桌、藤椅全部放在室内,而木桌和木椅则大多都放在楼层向外延伸的露天木质阳台上。藤桌和木桌上是零零散散的书籍,桌边围坐着看书的人们,三三两两,几乎都是捧着书,然后再泡上一杯茗茶或是一杯咖啡,无比惬意的样子。这一层全部都是落地窗,光线十分清透,秋天早晨明亮的阳光也透过树叶由此shè了进来,留下一些斑驳。

我走到书柜旁边。虽然书籍的编目很杂乱,但我还是十分轻松的就找到了自己想看的一本小说,书名是:《月·境池》。但其实,看书并不是我此行的目的……拿着书,我安安静静的坐在了阳台外,吹着海风、晒着阳光、看着书籍。只不过,我的眼神却是经常扫向服务台处。因为那里将会出现一个人,他才是我此行的目的。

直至下午一时,就在我待困为困之时,他的身形终于在楼梯角出现了。我不再犹豫,于是我走向服务台,请求帮助。果然,正当我向那位工作人员解释我需要什么书籍时,她的目光掠过我的肩头,落在正从我身后走来的一个人身上,说:“或许墨博先生可以帮你。”

我转过身来,刹那间,我的脸和他的脸相对。

我有些想哭,但是我忍住了眼泪。这就是我的镇静、严肃、穿着齐整并不失风度的老爸,他就是墨博。这家‘街角小屋’是我老爸为了向我母亲求婚时专门开的,只不过他肯定没想到……这一开,就是一辈子。

此时此刻,他就站立在我面前。我欣喜若狂。他很有耐心地看着我,虽稍显诧异,但很有礼貌。

他用着世界上最完美的语调问:“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吗?”可能是见我长久未说话,于是他向我走了几步,接着又问了一遍,“我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吗?”

“墨博!”我只能压抑着抱住他、喊他老爸的冲动。因为很显然,他现在还未见过我。而且,穿梭时空有约束,所以……他一觉之后将不会再记着我。

“我是。我们见过面么?对不起,我不……”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生怕上下楼梯的客人注意到我们俩怪异的行为。

我试着解释:“对不起,我应该表现的冷静一点,但我现在真的冷静不下来……”我有一种茫然,我的老爸对他的儿子完全没有印象。因为对他而言,一切都还在未来。整个古怪的过程让我直想发笑。多年来,我对自己老爸积累的了解,此刻如洪水泛滥般涌上心头,而他却疑惑地打量着我。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谁。”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认识我。我知道你一定觉得不可思议,其实我也觉得很奇怪。但是……呃……晚上七点,我请你吃晚饭,吃晚饭的时候,我再跟你详谈……好吗?我计划这顿晚饭已经很久了。这是我欠你的。”我轻轻的问了声。我坚信,他一定会答应,因为他是一直都爱着我的老爸。

“是吗?”

“去‘老王餐馆’吧!我知道,你最喜欢吃鱼煲了。”

“是的……”他有些狐疑地打量着我。

“你现在看起来过的很不好。但你要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了……晚餐的事你同意了?”

“是的。”果然,虽然他虽然感到震惊,但他还是接受了我的邀请。尽管他没刮胡子,一副宿醉没醒的糟糕模样。

听到这句话,我就松了口气,“那晚上见。”

客栈服务台后面的工作人员目瞪口呆地看完了我和我老爸的整个交谈过程……离开时,我已完全忘记了《月·境池》这本一点都不出名的小说,我轻巧地飘出了客栈——走下楼梯,穿过大堂,跃下层层台阶走上大街,沐浴在阳光中,然后飞一样的穿过花圃公园。我似乎因激动而导致一路微喘个不停,金毛狗崽都远远地避开了我。

我突然不知为何想哭。

曾经,他穿着破旧的渔裤,耐心地教我乘法口诀、英文、法文……并告诉我,中国各个不为人知的旅行好去处;在草坪上、沙滩上,他边笑边注视着我七岁时所给他制作的特别午餐;我六岁时摔断了腿,他抱着我安慰着说“有老爸在……所以你一定要坚强”;我十八岁生rì时,他笑着对我说“生rì快乐”。

那地!那时!

……

当天傍晚六时整。

我偷偷的撬开一家没有人的房子,钻了进去。因为我想把自己打扮得更体面些。白天这段时间,我盯梢了许久。这是我每次穿梭时必须要干的事情。因为穿梭时空时,我只会光着身子来,光着身子去……

我打开大门之后直接飞速脱了衣服蹿进浴室里冲淋,极速的洗完澡之后便开始在衣橱深浅各处绝望地乱翻,我逐渐意识到,这衣柜里几乎全是女人的衣服……里面几乎没有一件衣服是男人的。于是,我又四处开始寻找,过了许久,我终于发掘出一件放在干洗袋里的白衬衫,遂立刻换上。

穿戴完毕之后,这房子里已是狼藉一片。我环顾四周,突然发觉自己像个美国联邦调查局的特工。面对大镜子,我静静的注视着那里面身高一米八五、眼睛发亮、锋芒张狂、年仅二十五岁、穿着干净衬衫和西服外套的自己的样子。

我突然琢磨起来,老爸今天晚上将会穿什么?我要跟他说什么?该怎么解释?瞬间,太多无可解释的疑团冲进我的头脑,我不得不镇定下来,喘口气。搞定!我抓起从房子里翻出的一叠钱,锁上大门上后跑下狭窄的楼梯,连续走过两个街区,赶往约好的饭店。虽然行走速度远远破了纪录,可我还是迟到了五分钟。老爸早已坐在里面,一看到我便伸手打了招呼。他朝我招手的样子好像他离开时挥手的那个姿势——稳定、有力。

“你好,”我招呼他。老爸穿着深灰sè的短袖,黑sè的明眸,翘挺的鼻梁,整齐的短发矗立在头上。他脸sè有些许苍白,在烛光的映衬下还有几分像是蜡塑的。

“你好,”他满意的看了看我。他最为遵守约定的人。

我滑进包厢里,坐到他的对面。这时,一个人拿着纸笔站在了我们面前。

“小墨,你们吃什么?”

“王姨,鱼煲、宽粉、白菜、肉丸……再来两瓶啤酒。”我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无限怀念。自从母亲去世后,老爸就一直带着我在这里吃饭,一直到我十八岁去了běi jīng才结束。每当我吃饭时,老爸就会跟王叔下棋,而这位女人其实就相当于我的半个母亲。

“我还没那么大吧!”她笑着说了句。

我突然反应过来,赶忙说:“对对对,看我这嘴!王姐才对。哈哈!”

她呵呵一笑,拿着本子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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