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依旧腻歪的缠着主人,抱大腿这个动作已经成为习惯,技术上已经比吕汉强抱上面的还要抱的结实,即便吕汉强几次强行将它丢到大殿外的院子里也不行,只要门上稍微一有空隙,就立刻摇头晃脑的窜过来,继续给吕汉强以拥抱,给他的袍子下摆填上无数黑色的梅花。
不抱不行啊,那香炉做灶台的铁锅里,有一只炖的正香的肥鸡,发出的香味已经让它不可忍耐,于是,就用哀怨的眼神随时寻找着主人的眼睛,让主人知道自己的述求:“不要肥鸡,只要骨头不行吗?”

“当然不行,因为,鸡骨头我还要让小丫吃,那个补钙,你,鸡屁股和鸡头。”吕汉强笑着再次用脚轻轻的踢走小黄,安排下这只鸡的部位分配。

娘就坐在不远的草垫子上,借着夕阳的余光缝补,草垫子上面是张掌柜送的上好的貂皮褥子,虽然儿子递给自己的时候,随随便便的,就是那么不识货的表情,可出身大家闺秀的她,识货的知道这东西的稀罕,就这坐一会,屁股底下就已经升腾起热气,让自己感觉无比舒服,这是个好东西。

“给小黄的是鸡屁股,给你妹妹的却是鸡骨头,你到底是想着小黄还是你的妹妹?”咬断缝补的丝线,娘无可奈何地的埋怨着自己的儿子。

在她的眼里,鸡屁股可比骨头好。

“娘,鸡屁股有毒,让我妹妹吃,那是害她,而鸡骨头却富含钙质,正适合小丫长身体。”吕汉强揭开锅,将一些八角放进去,在一阵升腾的雾霭里,吹着气,观察着白斩鸡的火候。“如果再有一把翠绿的香菜就完美了。”吕汉强嘀咕着,但是,这时代,在北方冬天的绿色蔬菜就只有白菜,就连皇上家也不过是如此,这是奢求不来的。

“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一直说小黄也是我们一家人,将有毒的鸡屁股给小黄吃,是不是就是害它?”趴在香炉前面,吹火已经吹的头昏眼花的弟弟不知道什么补钙和长个有什么连带关系,于是抬头抗议道。

对于这个从山西一路跟来的小黄,弟弟妹妹对他的感情要比吕汉强更深。

拍了一下嘴上一圈黑色的弟弟,那是他将吹火筒拿倒了的结果,笑着道:“鸡屁股有没有毒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这整只鸡里,娘是要吃大腿的,那是最鲜嫩的,你要吃鸡脖,小丫早就惦记上了鸡胸脯和翅膀,我呢,只能和鸡头战斗,那么,剩下的给小黄的是什么?只有鸡屁股了。”然后瞄一眼继续微笑着缝纫的娘,小声对小弟抱怨道:“要不是娘总是埋怨我浪费,我说什么都要弄几只烤鸡回来,大家一人一只,想吃哪就吃哪。何必为了一只鸡的分配让我为难?”然后自豪的道:“现在,哥是有钱人。”

“有钱也不能乱花。勤俭持家,这是咱们老吕家的家训,你一定要记得。”娘还没老眼昏花,耳朵尖的很,这时候接过吕汉强的话头,立刻批评起他来。

吕汉强赶紧转头一吐舌头,然后再转头的时候,就是一脸严肃的笑脸了:“娘说的是,我们是诗书人家,勤俭持家是本份,我记住了。”

小弟就笑嘻嘻的看着吕汉强全部的表情,但是,没有一点拆穿的意思。

当初爹在的时候,自己家也几乎算是锦衣玉食,一只鸡,根本上不了家里的餐桌,但爹一过世,家道快速没落,尤其赴京一路上的遭遇,更深深的触动了娘的心,现在,娘最在乎的就是每一文钱的花销,能节俭的绝对不浪费。

“不过娘,您老是这样也不行,暂时住客栈,您说您不习惯,在城内租个院子住,您说是浪费,卖个房子,现在我的报纸扩大,一时半会的没那笔钱,那您也不能老住在这个破庙里啊。”

娘就一笑,坦然的道:“钱要花在刀刃上,享受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现在你不比当初,跟着你吃饭讨生活的报童也已经是几百号子人了,不把现在的事情做好,那就是几百个家庭疾苦嚎寒了,因此上啊,我住在这里挺好的,现在简单的拾掇了,这庙里不是住着也蛮舒服的吗?”

吕汉强就无奈的摇头,这种话题每次说来,都是一个结果,真的没办法了,看来只能是先斩后奏,办了再说吧。

再次掀开锅盖,看到那只肥鸡已经烂熟,吕汉强双手一拍:“哈,开饭啦。”

第一个冲上来的就是端着一个大碗的小丫,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哥哥。

吕汉强就先刮下她的鼻子:“淑女知道吗?你将来是一个富豪家的淑女,一个官宦人家的大小姐,这样的吃相是不合乎淑女形象的。”

“哥,我就要鸡胸脯。”就这一句斩钉截铁的话,彻底的让吕汉强没了再继续教育小丫成为淑女的决心,赶紧抡起大勺,将那只鸡盛出来,吹着滚烫的热气,将鸡胸脯掰在了小丫的碗里,结果,小丫一转眼就跑到摇着尾巴的小黄跟前,趴着和小黄一起大快朵颐。

吕汉强就一捂脸痛苦的哀叹:“娘,你教育教育我妹子吧,和狗抢吃的,这以后我得多少嫁妆才能将她嫁出去啊。”

“人生自有人生福,那都是上天安排的。”娘根本就不去看小丫,在她看来,儿子严管,女儿宽待,这是育儿之道。

收拾了手里的活计,笑着对吕汉强道:“你还不是如此?想当初,你爹在世的时候,就见你是一个书虫,还是没有什么寸进的那种,结果家道这般,却让你奋发,不但担起这个家业可以养家糊口,更让你再京城中,这天子脚下成为名人,这要说是你平时的努力,我不信,我更相信这是上天的安排。”然后搬来小桌子,将碗筷摆好,继续絮絮叨叨的道:“你妹子也自有你妹子的命,要说和狗争食是她的命,即便你将来给她万贯嫁妆也是坐吃山空,但是,要说她的命好,那你便一卷女经相赠,也会有安身立命的资本。”

迷信啊,迷信,吕汉强一边哀叹一边赶紧将在城里带来的菜肴摆放在桌子上,以便转移娘的唠叨。

菜不多,娘要节俭,不过是现炖的一只鸡,还有从城里带来的一点咸菜,当然,这些咸菜是京城里最有名的咸菜张的精品,价钱要比这只鸡贵上许多。米饭满满的一锅,盛了几大碗,浇上滚烫的鸡汤,真的是美味无比,就连小丫和小黄也放弃了木片一样的鸡胸脯扑上了桌子。

吕汉强拿起一本书,笑着向大家点点头,一手筷子,一手书的开吃。

吃饭看书,这是前世的习惯,就好像前世,一手手机,一手酒杯一样,只是现在娘不让他喝酒,但书却不能没有。

看书,尤其是看前世的那个吕汉强的札记,是现在吕汉强继续融入现在社会最快捷的方式。

娘不管吕汉强看什么,只要看书,她老人家就喜欢,于是,将一只鸡腿夹到吕汉强的碗里,吕汉强就很自然的夹给小弟,然后小弟就又夹给妹妹,最后,妹妹就吃了肉,骨头夹给了两只前爪扒在桌子上,尾巴摇的山响,眼巴巴等着骨头的小黄。

“鸡骨头小丫要先嚼了,再给小黄,这个补钙。”吕汉强放下书再次提议,现在小丫身子羸弱的很,需要先补充钙,然后才能好好的吸收,才能长个子,长身体。

“我就喜欢吃肉,我就不喜欢吃骨头。”小丫抗议一手饭碗,一手筷子,歪着脑袋抗议,小黄也帮着小丫对吕汉强叫两声,意思是声援。

小妹还是暂时随她吧,还小贪玩,等大一大再教育吧。

眼睛没有离开书,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巴拉着饭:“娘,我决定了,就这几天,我在京城里卖一所院子,咱们就搬家。”

“我要一个绣楼。”一听要买房子,小丫端着碗,伸着筷子,大声的提出了她的要求。

娘拍了下闺女,“懂得什么是绣楼?就你这样,跟小黄住狗窝去。”

“好啊,好啊,我和小黄住绣楼。”小丫当时闪亮亮的解释。

娘不再理她,放下筷子端正的姿态,严肃的道:“我儿。”

这我儿两个字一出,吕汉强马上就知道,这是娘严肃的和自己说话了,连忙放下书本,郑重其事的聆听。

不听不行啊,要不就是连篇累牍的批评了。

“这几****的报纸和说书的收入都比较好,更得到娘娘皇上垂青,亲笔题字,但人不可以得意忘形,最主要的你是一个文士,就要有文士的风骨,不要一味的阿谀奸佞小人,正所谓正道是沧桑,跳梁小丑,不过是一时得势,蒙蔽了皇上,等皇上清醒了,便是小人奸佞伏诛之时,因此,你要心存感激,时刻记得报答皇上的知遇之恩,不要最终成了奸佞一群。”

“娘说的是。”吕汉强立刻左右观察了又观察,确定百步之内没有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盯着,才压低声音道:“娘说的是,正所谓亲贤人远小人,这是圣贤教诲,儿还记得。”

娘最看不上现在吕汉强这样,只要一提起奸佞来,立刻就变得谨小慎微,一点想和奸佞作斗争的意思都没有。

“可我他听说,东厂派在你那里坐班的东西,你却供奉的殷勤有加不遗余力,这部是阿谀奸佞是什么?”娘立刻就疾言厉色的呵问。

一提起那个作威作福的档头,吕汉强就头疼,那小子不但吃着自己喝着自己,而且还百般刁难自己,只要一个不顺心,就拿自己说事,百般刁难,就这几天,几乎就刮光了自己报纸的利润,照着这样下去,自己完全成了给他打工的了,这样不是个办法,得想办法弄走他,或者干脆——

“我和你说正事,你又想什么呢?”娘不高兴的敲敲桌子,皱着眉头看着走神的吕汉强。

“没什么,娘,我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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