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的手术,总共进行了八个多小时。
不管是在做手术的人,还是在门外等候的人,都被榨掉了几乎全部的精力。

所幸的是,手术很成功。

医生大汗淋漓地走出来,长舒一口气。

他也是累得够呛,摘掉眼镜都感觉会分分钟倒下。

“再观察几天,没有出现不良反应的话,就应该没事了。”

不住地感谢医生,林静好和杜弦两人看着被推出来,正熟睡中的林牧,差点哭出声。

这几个小时,实在是太难熬了,从白天,到黑夜。

杜弦赶紧去给林静好买点吃的,之前紧张的等待,谁都忘了需要吃饭这件事情。

跟着推车送林牧进重症监护室,林静好静静地在旁边等待医生护士将林牧安置好。

他的双眼紧闭着,但是心电图和各项指数都在逐渐趋近正常。

医生又给林牧做了一遍身体检查,在离开时,轻轻拍了拍林静好的肩膀。

等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林静好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走得动道。

总感觉,已经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机器运转的声音,稳定而清脆,昭示着林牧的生命力,正一点一点地回到他体内。

此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林静好只是望着病床上的人,无声落泪。

尽管没有失去,但却有复得的感觉。

看着林牧平稳地呼吸,仿佛整个世界重新焕回了色彩和声音。

这种感觉,也许别人根本无法理解。

但是对她来说,这个时刻,就是全新的开始。

林牧的修复期很长,手术成功不代表即刻回醒。

直到林静好放榜的那一天,林牧才从漫长的睡眠中苏醒过来。

不过当时林静好并没有在他身边,而是去学校做完最后的手续。

至于巴黎舞蹈学院给她寄的那封邀请函,林静好在林牧手术成功的那天就礼貌地回绝了。

为此,艺术大学的老师还专程给她打了电话,问明缘由。

林静好笑了笑,只是平静地说道:“我觉得我现在的资格还不够,我想等自己变得更加完美后,才踏入更高的平台。”

“哈。”听林静好这么说,负责对外接洽事务的这位老师笑了,“应该,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吧?”

“……”闻言,林静好垂眸,而后走到客厅的阳台外面,夜风迎面扑来的时候,带着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对,我有不能离开的人。”

……

“睡这么久,舒不舒服啊?”

见着林牧醒来,杜弦一颗压抑了数天的心终于是完全活了过来。

林牧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缓缓扫视了室内一圈,没看到林静好。

大概是看出林牧眼神里的意思,杜弦撇撇嘴说道:“你这小子,刚醒来就见色轻友,静好今天到学校去转档案,应该一会儿就能回来。”

“……我,睡了多久?”

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林牧只记得一部分,长久的昏睡让他的意识和现实世界有些脱轨。

如果林静好都可以去转档案的话,那他至少已经睡了不下两个星期。

“你啊,今天不算,十四天。”

“……”

林牧沉默,这个数字对他来说,有点太大了。

“我啊,是当牛做马啊,天天在这服侍你,现在你醒了,总得给我一点好处吧?”

杜弦三句离不开不正经,林牧才刚恢复意识,他就盘算着坑他点好处。

不过林牧一点不介意,他的嗓子有些喑哑,但是说出的话,并不是全无中气:“你想要什么?”

“你只要带我去花都就行。”

“你可以自己去。”听到这个要求,林牧有些无语。

然而杜弦却觉得自己提出的不是什么奇怪的问题,他煞有介事地说道:“我自己去,和你带我去,是不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

“我自己去,好像我离不开你一样,但是你带我去,就是你离不开我。”

“……”

林牧意味深长地盯着杜弦,良久,他出声说了一句:“我们不可能的。”

“啥?”

一时没明白过来林牧的意思,杜弦的反射弧溜达了半天才猛地反应过来。

敢情林牧以为他在深情表白呢,杜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这么劳神伤财,你竟然消遣我!”

急急地往医院赶,林静好下车就想往里狂奔。

事实上,这几天她已经被警告了好几次,不能在医院里跑,万一撞到人就不好了。

林静好当然知道这样不好,但是她急啊,而且她也有自信不会撞到病人。

然而这次她却失算了,结结实实地在住院部一楼撞到了人,自己给跌坐了回去。

“哎哟!”

“你没事吧?”

对方先出声,林静好赶进从地上爬起来,连连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哈,没多大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林静好的错觉,听对方的声音,有些耳熟。

不禁抬头一看,还真的是个熟人。

“静好!”对方也一下认出她来,热情地打招呼。

“你怎么会在这里,托尼?”

有些意外在,林静好还以为是他本人怎么了,可是他明明看起来活蹦乱跳的。

“我啊,我在这里专程等你的。”

“等我?”这下就更意外了,林静好指了指自己,仿佛是要确定一般。

托尼满心欢喜地点头,对于林静好的这一撞,一点不觉得冒失,反而觉得是命运的安排。

“托尼,我马上要去花都了,真的非常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青睐,但我还是得对你说抱歉,我不会加入。”

以为托尼还是要来说服她关于上次那个资助性质的舞蹈机构的事情,林静好当先开口回绝。

闻言,托尼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林静好会这么说,他一点不意外,只不过他今天来,有别的目的。

“那件事啊,可以先放一放,我来,是给你送入场券的。”

说着,托尼就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印刷十分精美的方形卡纸。

狐疑地接过,林静好前后翻了翻,这张纸上所写的全是英文字母,抬头写着什么亚洲赛区总决赛字样。

“这是……”

“这是之前你主动放弃的那场比赛的亚洲赛区总决赛,虽然很遗憾不能看到你复出,但是给我个面子,作为表演嘉宾参与最后一天的表演赛总可以吧?”

托尼十分真诚地看着林静好,看得她都不好意思拒绝。

见林静好脸上有些犹豫,托尼赶紧趁热打铁:“我是看你已经毕业放长假才敢来打扰的,静好,怎么样,就当做毕业旅行,费用我全包。”

其实,林静好是有些心动的,光是表演赛三个字,就让她蠢蠢欲动了。

然而,这件事情,她肯定不能单方面做决定。

想了想,林静好就对托尼说道:“给我几天时间考虑吧。”

“行!随时等你的电话!”

目送托尼走远,林静好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邀请函,地点是吉隆坡,时间是两个礼拜后。

将邀请函收入囊中,林静好是有在认真考虑这个邀请的。

如果说交换生是因为需要离开林牧,而让她坚定否决的话,那这个邀请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仿佛就是对她之前人生遗憾的某种补偿,林静好差一点就当场答应。

走到病房门前,林静好深吸一口气,刚要开门,就听到里面有对话的声音。

眼睫猛地一颤,当下她没有打招呼便直接开门进去。

心脏狂跳起来,用闯进门三个字来形容都不为过,林静好立在门口,抬头,便对上一双平静的眸子。

时间顷刻凝固,林静好大脑空白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

林牧醒了。

林牧醒了!

高兴得说不出话,又有一种非常想哭的冲动。

林静好矛盾着,直到林牧向她伸出手。

微微一怔,林静好顿了顿,才匆匆走过去。

她眼里只有林牧一个人,甚至都忘了杜弦也在。

伸出手,破开的空气似乎都有了可感的阻力。

林牧的手就停留在半空,每一寸的接近,都让林静好的心跳越发聒噪起来。

手指交叉的瞬间,仿佛闪过某种光,直至握住,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林静好顷刻红了眼眶。

谁都没有说话,此刻的言语是多余的。

杜弦看着眼前十指相扣的两人,心生感慨,如果以后能一直这么下去,不折腾,就好了。

“什么时候醒的?”

心情平复后,林静好拉了一张椅子坐到林牧身边。

她像是在问林牧,也像是在问杜弦。

接话的是杜弦,他讪讪搔了搔脸,表情微妙地躲闪了一下视线:“刚醒刚醒,一激动就忘记给你打电话了。”

林静好无奈地叹口气,其实也不能怪杜弦,这种事情,没什么好埋怨的。

林牧能醒来,就是一件幸事。

看着熟悉的眼神,林静好此刻全身放松,一直以来神经紧绷得分分钟能崩断的那种感觉逐渐消弭。

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有这种轻松的感觉,林静好此时只想握住林牧的手,好好睡一觉。

事实上,他们也一直牵着手。

林牧其实浑身都很乏力,但是意识清楚。

他一直看着林静好,末了,对她说了一句:“祝贺你,毕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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