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好的强出头,让空气突然安静了一下。
林牧讶异地回头,林父的目光也投了过去,杜弦则苦着脸,因为林静好这个举动太突然,他拉都拉不住。

几步跨到林牧身边,林静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面向林父说道:“叔叔,我不知道你是否会接受我称呼你的这个称谓。但是我还是会这么叫,因为这是基本的礼貌。”

不卑不亢地站着,林静好挺直腰板,丝毫没有畏缩地直视着林牧的父亲,继续说道:“对,林家是做了对不起你们家的事情,但是现在林家也败了,和‘家破人亡’也没有什么区别。如果说,一定要追究,要报仇的话,那我是不是也应该和你们之前,现在,以及以后会做的那样,让自己整个人生都浸淫在仇恨里面。天天想着,要如何将您,将林牧,以及相关的人置于死地?”

林静好一番慷慨陈词,却让林父的脸色更加阴沉。

他几乎咬碎牙一般,恶狠狠回林静好一句:“你林家也好意思复仇?你们是罪有应得!”

“是吗?叔叔,可是对我来说并不是啊。也许当年你们家的情况也是这样的呢?”

不知道是不是被林静好大胆的猜想戳到痛楚,林父当下就发起飙来。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好啊,好报仇,我随时恭候!”

剑拔弩张的氛围在林父的怒斥中变得更加紧张起来,但是林静好也毫不退让。

她微微一笑,稍稍侧头看了林牧一眼。

这时,林牧忽然主动伸出了手,那样子,仿佛是在邀请林静好一样。

有一瞬间,林静好差点哭出来。

林牧这个动作,毫无疑问是无声在对她说,无论她是什么立场,他都会和她站在一起。

深吸一口气,林静好才缓缓将手伸出去,就在林父的面前,十指相扣。

覃悦虽然很钦佩两个小年轻的勇气,可是他们这个行为明显只会更加激怒林父。

杜弦则是全身都紧绷起来,因为他背后的毛开始竖起来,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万一等会儿形势真的收不住,他就应该履行自己的诺言,拼死保护林静好。

感受着林牧手上的脉动,林静好分不清是自己的心跳,还是林牧的心跳。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而后又深呼吸一次,才平静,但又坚定地对林牧的父亲说道:“我不会复仇,也没想着赎罪。我只希望,还活着的人,能好好地活着,像样地活着,以及靠自己的意志活着。”

这么说的时候,林静好能感觉到林牧稍微收了一下手上的力道。

“你的意思是,我不让林牧靠自己的意志而活吗?”

“叔叔,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这句话你不该问我。”

“牧儿,你的意志,告诉她,是什么。”

林父一下将矛头指向林牧,眯起了眼睛。

“……”

林牧没有立即回答,这个反应让林父更加不满,他顷刻发飙:“你说啊!告诉她,你一直以来的精神支柱是什么!”

“复仇。”

这时,林牧才呢喃一般挤出两个字。

他眼眸低垂,眼中一片混沌。

“说大声一点。”

“复仇。”

“再大声一点!”

“复仇!”

反常地激动起来,林牧下意识抬起手。

然而就在快松开的时候,林静好赶紧将他的手再抓回去,紧紧抓住。

“呵。”林父冷笑一声,“看来,你还没忘记。”

“……”林牧此时的精神状态有些不稳定,也许是太想守护林静好,以至于让他严丝合缝的壁垒出现了缝隙。

“林牧,我在这里。”低声对林牧说了这么一句,林静好忽然有些害怕起来。

因为这种样子的林牧,她是第一次见。

虽然表面上只是看到他有所动摇,但他的内心一定已经经历过一场浩劫一般的毁灭性挣扎。

“牧儿,放开那个女人,到为父这边来。”

说着,林父就对林牧伸出了手。

林牧微微一怔,因为在他的视野里,看见的并不是此时的父亲,而是以前那个,会和他一起做小实验,不管在外头碰见什么情况,回家总是一副轻松笑脸的男人。

“牧儿,过来。”

林父再一次的呼唤,让林牧的动摇更加明显。

但他还保持着理智,因为林静好握着他的手,他能感觉到她的温度。

“你要为了这个女人毁了所有吗!”

“到底是谁毁了他!叔叔,林牧是一个有未来的人!”

有些看不下去林父对林牧的道德绑架,林静好愤然出声。

她跨出半步,稍微将林牧挡在自己的身后。

“你以为你是谁,可以改变他的人生?”林父愠怒着,但语气充满嘲讽的意味。

“我从来不觉得,一个人,可以改变另外一个人的人生,但是足够的压力,却能使人改变人生轨迹。但这种变化,是由内而外,自发的。”

“……”

林静好此话一出,林父突然噤了声。

但他并不是被说服,而是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只见他蓦地后退一步,大手一挥,转身便朝里走去。

林牧猛地睁大眼睛,当先反应过来,立马将林静好就着紧扣的手掌甩到后面杜弦那里。

“退到车上,我断后。”

杜弦此时才从林静好和林父的巅峰对垒中回过神来:“我靠,这是撕破脸皮了吗?怎么不讲理啊!”

“别废话!”

林牧说着就掏出别在腰间的枪,然而却在这时,覃悦喊了他一声。

“林牧!”

抬眸看人,林牧的眼神十分深邃,但是一声不吭。

覃悦一下就急了,因为旁边的人已经围了过来。

“林牧,不要搞成这样!我再去和老板说说!”

“悦姐,他不会让静好离开这里的。”

一边回应,一边走到林静好和杜弦的前面,牵制着他父亲的手下。

林牧拿着枪,但其他人没有。

“我不想开枪,你们最好谁都不要妄动。”

直接说了这么一句,林牧的眼神十分冷冽。

他握着枪的手有些出汗,因为他不确定是否可以逃出这里。

他父亲这些手下的实力他是知道的,只要他们一齐围过来,即使他手上有枪也无济于事。

他可以放倒几个人,但是没办法放倒所有。

“喂喂喂,林牧,这情况不妙啊,你老爹手下这些人看起来都不容易对付。”

拉着林静好,杜弦脑门上开始冒汗。

“保护好她。”

“我知道啦!”

林静好不想拖后腿,如果真的冲突起来,吃亏的肯定是他们。

想了想,她就开口对林牧说道:“林牧,要不你先回你父亲身边,不要激化矛盾。”

“……”

听到林静好这么说,林牧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但很快否决林静好的提议。

“想都不要想。”

“小老板,我们也没办法,是老板的意思。”

围过来的雇佣兵们嘴上是挺客气,但一个个已经摩拳擦掌地靠了过来。

林牧在他们面前除了是“老板的儿子”之外,就没有其他的身份。

当这层光环被褪去时,对他们来说,就和老板平时指定的对象一样,不是不可以下手的人。

“……”握紧枪,他们三人现在离最近的车还有十米左右,然而这十米,仿佛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三人背靠背,林牧低声对杜弦说道:“我数到三,你就拉静好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上车就走,不用管我。”

“我当然不管你了,现在我算是倒霉地被你俩给害了,你留下肯定没事,我和静好就不一定了。”

微微一笑,听到杜弦这么说,林牧微微松了半口气。

“三。”

“林牧……”

“二。”

杜弦沉下气,做好拔腿狂奔的准备。

“一。”

“林牧!”

林静好在被杜弦拉走的一瞬间,大声呼唤了他一声。

林牧却头也不回,便开始往他们两边开枪。

他的枪法很准,每次都是打到对方手或者脚。

手枪的子弹有限,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有时间可以替换弹匣。

也就是说,他们只有二十发子弹的机会。

“哎哟我去!我躲,我躲,我闪!”

带着林静好上蹿下跳,杜弦撂倒了两个,但也被打伤了嘴角。

他没想到这些人的速度这么快,顷刻就包围了过来。

就在几乎只剩下最后一米的时候,在所有人的身后,突然对天响了三声枪响。

与此同时,林牧的手枪也没子弹了。

雇佣兵们停下动作,纷纷顺着林牧的眼光望过去,就看见他们的老板,黑着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了出来。

他看着林牧,不,应该说他看着林牧身后的林静好,举起了枪。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林牧随手就将已经没有子弹的手枪丢到一边。

而后,径直朝自己的父亲走了过去。

林静好想喊他,但是被杜弦制止了,他知道他有另外的打算。

林牧就那么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父亲面前,或者说,他主动站到了枪口,抬手一扶,将枪抵在了额头。

“我替她再挡一枪。”

“……”

林父咬着牙怒视着林牧,因为极度的愤怒,握着枪的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覃悦看得心惊胆战,生怕走火。

气氛一度僵持不下,林牧平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而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他闭眼的同时,头上的冰冷触感却消失了。

“你走,就当做我宫家,没有你这个孩子。”

冷淡地说完,林父便头也不回消失在门里。

林牧有些微的惊愕,他倒是没想到,他父亲会这么说。

其实,也相当于是某种让步。

这时,覃悦讪讪向他走了过来。

林牧看了她一眼,在转身的瞬间,轻轻叹了一口气:“悦姐,替我照顾他。”

“唉,我自有分寸。”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