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回公司,一路上林牧都有些心神不宁,他在会所的厕所里解决了生理问题后才出来的。
紧紧皱着眉头,他怎么会把那个女人当成是林静好呢?

不,这不是问题,重点是,在把她当成林静好的时候,他想对她做的事情。

将跑车的篷子打开,林牧任由冷风拂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几乎快超频的脑袋冷静下来。

慢慢踩下油门,林牧的眸光开始现出血腥之色。

他做事情,不管是多匪夷所思的事情,都不会动摇,这也是他最后的尊严。

自从来到林家,林牧只能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藏起来,感情,喜好,甚至是非观。

他必须蛰伏起来,韬光养晦,等到羽翼丰满的时候,再一举咬死巨虫。

这是他进入林家之前,他那从火海中死里逃生的父亲告诉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他还记得那是个天气很好的傍晚,天边的火烧云十分波澜壮阔地平铺开来,大地镀上一层带着红光的金色。

他站在毁于一旦,烧得只剩下一片漆黑的残垣断壁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废墟的深处。

投下的夕阳光影交错,有尘屑扬洒在其中。

处在周遭建造精美的别墅群中,这一方仿佛透露着一种极致的美学。

一种以破坏和毁灭为前提的美学。

脑海一片空白,喊不出来,叫不出来,也哭不出来。

当时年轻的林宇就在街口等着他,时不时望着这边。

林牧是突然被告知的,他已经填好了交换生的材料,正打算交,

有人急匆匆跑过来对他说:“林牧,你家出大事了!”

被林宇接到的时候,林牧才知道所谓的大事是什么。

仿佛全世界一下就失去了声音一般,林牧没有任何实质感。

当林宇轻轻抱着他,哽咽着对他说以后林家就是他的家的时候,或者是他站在昔日模样已经完全崩塌的房子面前。

他都没有实质感。

或者说,他无法立刻接受。

可“家破人亡”这个事实,又是如此真实。

北归的鸿雁自头顶上方略过时传来的哀戚叫声,才让林牧忽然意识到,从今往后,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的事实。

那一年,他十六岁。

事情发生后,林牧从律师那里继承了一大笔的财产。

但是这一笔巨额财产,他对谁都没说,让律师签了保密协议,原封不动放着,甚至连林宇都不知道。

真正进林家门是在一年后的事情,期间林宇几次找到他,希望他能接受林家的照顾。

但是林牧都没有表态,因为那时他认为即使不依附谁,他也可以很好地活下去。

直到某天夜里,房子里闯进了一个不速之客。

出于自卫的本能,林牧和对方在黑灯瞎火中搏斗,但对格斗术不怎么精专的他最终被制服。

手被向后束缚着,对方将他的脑袋压向地面。

此时他的身前就是半敞开着的阳台,蝉翼一般的薄纱在微风中轻轻扬起,为清冷的月色让出了一片天地。

林牧挣扎着,猛一转头,借着皎洁的月色,瞥到了一眼歹徒的模样。

顷刻,他就放弃了挣扎。

人只有在极度震惊或者遇到无法理解的现象时,才会忘记警惕。

林牧此时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处于什么状况,因为眼前这张脸,虽然只看到了一眼,对方就把他的脸使劲儿往地板上摁,但是林牧到底是看见了。

该如何形容呢,用地狱男爵四个字似乎还不足以说明完全。

完全看不到表层的皮肤,只能见到暗红色的肉,与其说是脸,不如说是一堆带着鲜血的靡肉聚合物,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的脸是什么,甚至五官都显得十分可怖。

“可怕吗?”

嘶哑的声音蓦然响起,仿佛能带出一股炙热的烟尘。

林牧一下就停止了挣扎,这个人毫无疑问被火烧过,而且连声带都烧毁了,辨不出本来的声音是什么。

但是在这一瞬间,他的心脏仿佛被什么紧紧攥住,异常疼痛起来。

他没回答,不过钳制住他的人却松手了。

林牧往前踉跄了两步,才回过身站稳。

夜风好像吹得更大了一些,随着纱帘高高被吹起,月光倾泻而进。

在月辉中,面前这个站在黑暗中的身影,一点一点地亮起来,如同刚从地狱中爬上来的鬼一般,触目惊心。

这就是独立生活后的林牧,第一次遇见死里逃生父亲的情景,他一辈子也无法忘记那张脸。

虽然后来他的父亲做了全身的整形手术,但是右腿因为无法修复的伤害在几年后彻底无法行走,只能借助拐杖。

这也是为什么林牧对他父亲言听计从的原因之一,谁也无法阻挡来自地狱恶鬼的报复。

每次看着他沧桑的背影,林牧心中总有一股无法言说的痛楚。

是多么强烈的执念才能让他在如此恶劣的身体状况下硬挺过来,重新披上人皮混迹人群中。

从那一天起,林牧就对自己发誓,无论未来会如何,他都会竭力帮助父亲完成想做的事情。也是在那一天,这位对世界充满了愤怒的父亲在林牧心中种下了复仇的种子。

他让他进入林家,像蚂蟥一样,慢慢吸附住这条巨虫,一点一点,将它的血抽光。

一边暗中训练林牧,让他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强者。

林牧能有今天,和林家确实没有太大的关系。

林家对他来说,也只是他的少年期里,一个可以停留的地方而已。

因为父亲的复仇名单里,第一个就是林家,为了避免产生不必要的感情,林牧在林家一直表现得不被看好,甚至是被排斥。

压抑的情感在负面压力的双重碾压中,开始发酵和升华,变成一种浓烈的毒药,能顷刻置人于死地。

然而在林牧周身被黑雾缭绕的时候,向他伸出手的却是林宇。

这件事情,林牧一直都没和自己的父亲说过,他也不能说。

近乎偏执的父亲,这十年来已经完全将他当做复仇的工具,他也从来没有违抗过他的命令。

但是在最重要的节骨眼,却出现了偏差。

因为他爱上了林家的一个小丫头,他从来没想到,这种烂俗的情节会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一开始的接触并不深,他只是想无风无浪地过去。

可是没想到,林静好会主动靠近他,吸引他,直至让他完全陷落

然而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一切都不会有结果。

虽然在皇家舞蹈学院的时候,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能改变一切。

但是跳出那个特定的环境,他才感受到命运所给他的,那种深深的无力感。

与其最终会伤害林静好,他选择伤害自己。

不过他无法完全放下林静好也是事实,但是他这辈子唯一不能做的,就是让他的父亲失望。

车子停在公司楼下,林牧望了一眼最顶层的那间办公室,果然还亮着。

可就在他要下车的时候,从边上忽然冲上来两个黑影,一前一后。

本能地做出戒备的姿态,等看清楚是谁的时候,林牧却并没有因此松口气,反而皱起眉头来。

“有什么指示?”

林牧的语调没什么起伏,但心里已经有不好的预感。

站在最前面的人右眼有一道很骇人的伤疤,他一步上前带着一身的草莽气息对林牧说道:“老板说,要做掉林宇。”

这么说着的同时,此人从腰间掏出了一把短刀。

刀刃出鞘的时候,闪着寒光,但是这锋芒之中又仿佛能看到残忍的血色一般。

这把刀林牧见过,不知道已经喝过多少人的血。

这个右眼有伤疤的人道上人称独眼龙,是个狠角色,雇佣兵出身。

他父亲身边有很多这样的人,都是因着巨额的佣金才聚集到他身边。

林牧不会完全相信这种人,事实上,他多数时候只是进行财政上面的操作,而脏手的事情就都是由这些亡命之徒完成。

但是这次,林牧不会放任不管。

他不动声色地问道:“既然你们已经得到了命令,来找我做什么?”

林牧这么一问,独眼龙回头看了同伴一眼,忽然狠厉地笑了笑。

他对林牧说道:“老板说,这个行动你参与了才会万无一失。”

眉头皱得更紧,林牧一下就明白他父亲的意图。

他是怕他会从中作梗,索性就把他列入到行动名单里。

“准备行动的时候我们会来接你的,小少爷。”

似乎真的只是来通知一下林牧,说完独眼龙就很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和另外一个人一同离开。

林牧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不禁握起了拳头。

他必须在这些人找到林宇之前,先找到他!

林牧到办公室的时候,一开门就是扑鼻的辣味。

他瞄了一眼正吃小龙虾吃得正欢的杜弦,一脸嫌弃。

杜弦一看林牧终于出现,一下就将剥了一半的小龙虾丢回盒子里,除下手套,“蹬蹬蹬”几步走到林牧面前,瞪眼怒视着他。

“你说说你,究竟上哪儿鬼混去了?还骗我说在公司,你什么时候也……诶?你刚才是和瑾在一块儿?”

嗅到林牧身上混着其他品种的香水味,杜弦一下就闻出猫腻来。

林牧看了他一眼,不作声,径直走到办公椅前坐下。

本来想发火的杜弦突然表情凝固,他微妙地看了看林牧。

末了,才讳莫如深地对他说道:“这个女人,你最好不要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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