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黎元洪能当着徐世昌的面,徐大眼,徐大眼的这么叫着。文人相轻,更不要说是当兵的碰上酸秀才,谁也看不上谁。
“徐大眼,我不是说你,当年你要是跟着康有为去搞什么‘保皇党’,我还真得高看你一看。可你看看你自己,都干什么去了?跟着袁世凯去逼溥仪退位,投靠段合肥,生生的一副小人嘴脸……还是个翰林老爷呢?这书都读到腚眼里去了……”

“你不也造反了?”

徐世昌不服气道,两人似乎总没有吵够,一边吃着美食,可是嘴上谁也不饶谁的样子,十足是一对冤家。

孟小冬小心翼翼的拉着王学谦的袖子,在他耳边低声嘀咕道:“我们要不要搬地方?”

“两个小娃娃不要在后面嘀嘀咕咕的,有话当面讲出来。”

“就你一个大老粗,你以为站在边上的家伙是好人了?”徐世昌冷嘲乐讽道:“这家伙一肚子坏水,不过你倒是要感谢他,要不是没有他搞事,说不定你连进京的机会都没有。别以为你这些年住在天津,我就不知道你在等什么?”

黎元洪冷笑道:“说说,我等什么了?”

“还不是等着机会能够重新当上你的大总统?”

“小家伙,你说说,我们谁有资格当这个大总统?”

……

要不是话题被牵扯到了自己身上。王学谦也准备撑着两个老头吵架的时候,偷偷溜走。可眼下,估计想走不太容易了。他倒是没有多少私心。要不是为了浙江需要大义上的支持,也就是京城的认可,他也不会来燕京。更不会保证,谁在台上支持谁。

之所以,觉得徐世昌不合适再继续当总统,那还不是被王怀庆给闹的?

加上曹锟其实心里早就打算和徐世昌对垒,逼对方退位。不过是时间问题。就是没有王学谦的事,曹锟也打算在大选。国会召开的时候,将徐世昌逼出燕京。只是眼前是把时间提前了。而国会选举,并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其实很多事早就已经在准备了。至于这次大选,王学谦的心里也不太明白,曹锟到底是何打算。

至于黎元洪和徐世昌,他其实都不看好。

被两人逼问,王学谦的耐心也消磨的差不多了,开口道:“谁有本事,有能力,能服众,谁就是合格的大总统。”

按照王学谦的这个标准:有本事?这个容易理解。当大总统,自然是需要本事的,可问题是。只要不是智商太低的人,都不会认为自己是个没本事的人;有能力也是差不多的意思;至于服众?这是一个让民国政客非常忧伤的问题。

不管多大的声望,在民国的政坛,只要登上了政坛巅峰,就是连手下亲信都是要生反骨的。

远的不说,就说袁世凯。他当初先想当皇帝,虽然是被儿子幕僚哄着以为天下民心所向。民国的出路是君主立宪。再说,他心里也有这个心思,当皇帝多体面,还能传给儿子。可问题是,第一个反对袁世凯当皇帝的不是别人,而是他儿子,也就是人称‘二皇子’袁克文。这位将袁家搅和的鸡犬不宁,最后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逃到了上海。

“两位,那个位置虽然好,但是两位不妨想想,自己能在那个位置上做什么?捞钱就不说了,这种事上不得台面。”

王学谦的话,丝毫没有给两位都当过大总统的政客丝毫面子,一把年纪了,在小年轻面前丢了脸面。这让黎元洪和徐世昌都很不满。

“小子,说的好听。听徐大眼的意思,也多少是官,你说说你都做了些什么?”黎元洪瞪眼,很不甘心的质问王学谦。他想起自己这几十年的政治生涯。当兵,做督军的时候就不说了。可是辛亥革命之后,他在政府里的作用,甚至连在湖北时候的都不如。

再看边上的徐世昌,在黎元洪的心里就更加的瞧不上眼了,这位只会写道德文章的家伙,搞什么‘文治’。

民国是乱世,乱世用重典,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一味的搞什么怀柔政策,弄得天下的督军一个比一个骄横。就差没有分裂出去,自立为王了。

他质问王学谦,只是好奇,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一个年轻人,看着也就二十郎当岁的样子,难不成还有了不起的政绩不成?

王学谦自认为在办事风格上,一点也不会畏首畏尾,不怕得罪人,也不怕出风头。当然,更不怕说。

“小子人卑言轻,就说说浙江和上海的事吧!”

“我想起来了,王学谦,就是那个浙江的‘儿督军’吧?”

黎元洪恍然大悟的样子,加上富态,看着和曹锟一样的憨厚的脸庞,肥嘟嘟的没有徐世昌面线上刁钻。可王学谦一点也不会认为这个人是一个好说话,会为他说话的人。

仅仅凭借一个‘儿督军’,碰上一个气量不太大的人,早就生气了。

王学谦丝毫也没有躲闪的意思,直接碰撞上了黎元洪戏谑的眼神,两人都是心知肚明,民国的政坛是一个四分五裂的政坛。南方势力和北方势力斗的死去活来,北方的主战派和主和派也斗得死去活来……甚至统一派系之间,为了官位和权利,也会斗得死去活来。

这么糟糕的一个政治环境,神仙也不见得会有办法,更何况他们。

随着北方新晋势力中,张作霖,吴佩孚的崛起,这个局面将越来越复杂。谁也没有把握在民国大总统的位置上,能够做出哪怕任何一点成绩来。似乎只要不签署丧权辱国的条约,已经算是合格了。

“督军算不上?家父也不是督军,甚至不是军人。不知兵事。而在下,不过是一个在政府中担任小角色的小官僚,和两位相比当然是大大不如的。”王学谦先是自嘲了一下,随后开始说起他的经历,也就是回国之后的那些事。

第一件,打击上海滩的投机商,稳定上海民族资本的金融机构。并在浙江上海等地引进先进技术,鼓励开办实业。眼下的上海和浙江。实业欣欣向荣,基础建设也开始投入,只要这个投入继续,达到了工业化的临界点。经济飞速发展将指日可待。

第二件,就是由宁绍地区,向周边,然后普及全省的教育投入。将每一个适龄儿童都纳入受教育的范畴……

在王学谦说话的时候,徐世昌很蛮横的打断道:“连女娃娃都是在受教育之列?”

王学谦朗声道:“自然!”

“小子胡闹!”

徐世昌虽然不是那种针对女孩受教育的人,反而他家里的女儿,都是知书达理。可问题是,王学谦的做法,让本来就不宽裕的教育资金。让对社会贡献相对较少的女性分摊了一半,这不是书生意气还能是什么?

不过,徐世昌似乎自己也忘了。在他边上站着的黎元洪的眼里,他的‘文治’,可不就是书生意气吗?

王学谦不怒反笑道:“女人就不是人了?没有女人,你哪儿来的?”

噗嗤……

孟小冬在场表现的仿佛像是一个多余的人,连听众都不能算。不过,王学谦的反驳。让徐世昌除了瞪眼之外,还真不能说什么。父母。都是这个时代的人不能随便议论的对象,是礼法所不容的。

第三,积极培养地方保护力量,守住得之不易的和平。当然,挫败福建督军李厚基的进攻,也成了王学谦在军事生涯上唯一的亮点。

……

不得不说,王学谦的口才也是很好,春秋笔法的说辞,捡好听的说,自然会让人哑口无言。尤其是,不管是黎元洪也罢,徐世昌也好,他们都对王学谦不是很了解。只是停留在听说的程度上,这样一来,信息就极为不对称。王学谦能够反驳徐世昌尸位素餐,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无为行径。还能指责黎元洪忙着和段祺瑞争斗权利,而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如何治理国家……

被辩驳的哑口无言的徐世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在位的似乎,最长脸的就是,从五国银行团,其实就是英国人的手里拿回了盐税。可这个功劳说起来,还是王学谦在上海、浙江,联合了工商学的各个阶层,对英国人抵制,甚至一度反英的运动蔓延到了广州,香港和新加坡……还拉来了美国人出面调停。

这么说来,民国能够收回盐税,最大的功劳还是在王学谦的身上。

徐世昌到底是个文人,骨子里还不是那种没理都要搅三分的人。要说,还是黎元洪军人出身,身上的气势可不是徐世昌一个孱弱的文人所能够学的。不过黎元洪也比较惨,他在王学谦的眼里,忠义廉耻……这些都是成问题的。

背叛提拔他的清政府,脱离支持他的‘国党’,甚至一度拉着冯国璋和段祺瑞斗,可惜人家不搭理他。

这种斗嘴的方式,可不是王学谦独创的,而是他学的是师兄周树人的办法。一个人,一张嘴,要面对一群人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放在道德的制高点,然后用睥睨天下的眼神面对对手,不屑道:“你们的人品统统有问题!”

首次使用,王学谦顿时被这种斗嘴的手段给深深的折服了,高,实在是太高了。

他就是不说,对付投机商,他投机分子的钱变成了他自己的钱;沪杭甬铁路他是大老板,他不去上心,谁去上心?至于教育投入,工业化要想要实现,靠着几千万文盲,那年才能办到啊!

“滚,给老子滚!”

黎元洪吹胡子瞪眼,老头真生气了,气的满地找物件,估计也是和徐世昌看到王学谦第一眼时候的心情差不多,要不是没有称手的家伙事。非要大战几百回合不可!

王学谦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啊!

撒丫子就拉着孟小冬往外跑。

就黎元洪和徐世昌的老胳膊老腿,这辈子估计没指望追的上了。

等到没影了,黎元洪这才气呼呼的骂道:“哪儿冒出来的小兔崽子。就生了一张伶俐的嘴。”

“他呀,余姚王家的。你以为呢?”徐世昌见老对手吃瘪,他心头的怒火也降下去了不少。

连他自己都清楚,他这个大总统,是数天当的。

就算曹锟没打算把他赶下去,难道曹锟代表的‘直系’会没有这个心思?让代表‘皖系’的徐世昌还在大总统的位置上呆着,就等于‘直系’没有击败‘皖系’一样。不死不休。

不过,王学谦也并单单是逃走。不和老年人一般见识。他心里也是暗暗焦急,他发现,原来曹锟的心思,他一点也不清粗。

这样盲从的结果是危险的。而在茫茫燕京,他也只能有一个人嘴里能够打听到他想要知道的消息。至少和曹家其他人相比,曹士杰的嘴里还是能够听到一些真话的。

找到曹士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这位一身的戎装,似乎刚刚给手下训话,对于王学谦的到访,显得很热情。

“子高,在瀛台还住得惯吗?”

“一大清早的时候,发现有一个处处看我不顺眼的邻居。还有一个动不动就使唤人的访客,你说我会住的安心吗?”王学谦挖苦道。

曹士杰一愣神,拿起电话。对王学谦说道:“我问问。”

他询问的对象多半是曹锐,这位俨然已经是曹锟的‘大内总管’。安排着整个西苑里里外外的琐碎事。放下电话,曹士杰有些抱歉道:“子高,换一个地方吧!徐大总统心理不顺,见着你恐怕没什么好话。黎大总统也是指使惯人,脾气大。也不好相处。”

“实在不行,我让四叔把家里边上的一个院子给你打扫出来……”

“不用了。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奈我何?”王学谦不在意道,反而把上半身往前倾了倾,低声问:“其他的都不重要,眼看国会马上就要重开,你三叔心里到底什么想法,还请告知在下。不然,不仅是我,连江浙两省的代表都要抓瞎!”

曹士杰哪里不清楚王学谦问话的用意,尴尬道:“我也是刚知道的,家叔其实的想法就是让国会多数通过,然后名正言顺的登上总统宝座。所以,候选人就订的比较多。”

这哪里是候选人有点多?

等于是把辛亥革命之后,有一个算一个的政坛大人物都邀请到了。

王学谦明白了,曹锟是要毕其功于一役,可这不是胡闹吗?二十多个候选人,一起参加国会大选。最后万一选票分散之后,每个人得到的选票都低的距离当选的一半以上差一大截,这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吗?

可曹锟有底气这么做,必然有完全的把握。

王学谦不解道:“还请士杰兄不要瞒我。”

曹士杰倒不是觉得说给王学谦听不好,其实曹家已经全体总动员,很快曹锟竞选的方式会让燕京尽人皆知,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可问题是,这种竞选方式,让自认为要脸面的曹士杰也有点难以启齿,最后还是一跺脚,说了出来:“曹家为竞选准备了一千万!”

“一千万?”

反正王学谦过两天,估计也能够拿到属于他的那一份,曹锟的想法简单,每一个议员只要答应选他,5000大洋,给现洋和支票都可以。这种简单粗暴的选举方式,竟然在民国还不违法。因为没有哪部法律明文规定,买选票是违法的。连一直被搁置在国会的《民国宪法》也找不出来强制性的条文。法律不反对的,就是允许。

看来曹锟是找对了办法,但是手段上,必然会引起另外一场闹剧。

王学谦一开始听得云里雾里的,可是细细一想,就听明白了,这哪里是竞选,是买选票,贿选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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