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你也不要离开了。”
王学谦拿起电话的那一刻,对站在门口,听也不是,走也不放心的黄蕙兰说道。

然后,他提起了话筒,却一脸的茫然,想了想,这才无奈的问顾维钧:“警察厅的电话号码?”

“我哪里知道?”

顾维钧没好气的抱怨道,随后还真的想到一个电话号码,因为在政府高官的眼中,白厅长是一个关键时候用的上的人,这才记住了。故意拉长着脸说了一个号码。

“让曹士杰听电话!”

接电话的一开始说话还挺冲,但是很快就不敢吱声了,因为王学谦开口就让已经占领警察厅的最高长官听电话,自然不是他这样的小军官能够呵斥的。再说了,能够知道曹士杰在警察厅的人,整个燕京也没有几个人。

很快,王学谦皱眉的将话筒远离了贴近的耳朵,显然电话那头的人亢奋的,已经控制不住说话的音量了。

“士杰兄,情况如何?”

“拿下来了,警察厅被老子拿下来了。白宗义这个蠢货,还以为带着几十个手下,十几条快抢能和老子的精锐相比,就一个照面,被老子干翻了。”

“人呢?”

“被老子一枪打脑门上,红的白的流了一地,这家伙还以为自己是常山赵子龙转世,带几十个孬货,就能冲击总统府?他也不看看。马王爷……”

“宛平的情况呢?”

“有玉帅在,宛平城还能扑腾起个什么劲?早就拿下来了,就是警察厅出了一点纰漏。让这白宗义这小子发现了不对劲,这才了有了这么一出。我和你说,你是没来,就没看到这伙人有多怂……”

曹士杰一下子变得话很多,多到让王学谦在心里都差点以为,说话的并不是曹士杰,而是他的传令官。或者是副官。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的话。也只有新兵蛋子,才会在参加第一次战斗之后。表现的如此的亢奋,老兵都不会这样语无伦次。

王学谦冷不防的说了一句:“你是第一次杀人吧?”

“哎……”

电话那头的曹士杰像是说话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打了一个嗝,想说的话忘记了大半,顿时沉默起来。刚想要反驳几句。却发现电话那头已经断线了。

第一次杀人怎么了?

曹士杰在警察厅里顿时气的暴跳如雷,可是他连反驳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知道是王学谦给他打的电话,但是让他无法辩驳的是,他甚至不知道王学谦在哪里给他打的电话。这让曹士杰心里的兴奋劲,一下子就削减了不少。

而王学谦在放下电话之后,面对脸色铁青的顾维钧,还有一脸惊恐不知所措的黄蕙兰,摊开双手用无辜的表情说道:“现在搞清楚了,王怀庆的卫戍司令当到头了。而他的狗腿子白宗义已经死了,燕京警察厅已经被26师接管,小瀛台要换一个主人了。所以。大致的情况是,有很多人要倒霉,而更多的人认为机会来了。”

王学谦让人哭笑不得的口气,仿佛是在说一场闹剧,可事实上,这是一场流血。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维钧固执的站着。其实他也知道,得到这样的消息。对他来说并不是好事。

黄蕙兰惊恐的捂着嘴,深怕自己会叫出来,引来杀身之祸似的。可王学谦也不是那种凶神恶煞的土匪:“你以为这样的事,我知道了,敢说出去吗?事实上,这件事情我只有比你早知道几个小时。其实,如果没有人知道的话,甚至连白宗义都没必要死,可现在呢?警察厅虽说不上血流成河,但是多了几十具尸体,难道你觉得知道这样的一个消息,对你我来说是好事?难道你愚蠢的以为,自己能够阻止这场突如其来的政变吗?还是把消息说出去,让几千人,甚至上万人的生死,为了你想知道而买单?”

顾维钧在王学谦接连逼问下,颓败的坐下了沙发上。他很想反驳,自己是守得住秘密的。可却无力以对,因为对于任何一次政变来说,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凶险。结果很可能正如王学谦说的那样,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没人会相信,王学谦会是这场政变的始作俑者,这样的话,连他自己说出来都不用担心被有心人听在心里,给他带来麻烦。

仿佛支撑着他站立的力量一下子从身体里抽掉了似的,黄蕙兰担惊受怕的冲到了顾维钧的身边:“少川,我们不当官了,好不好?”

“少川兄,你的心思我也看出来了,你惦记的那个位子,在民国能够坐得稳的人,不想坐,他们都盯着更好的那一点的那个位子;坐不稳的人坐上去,不死也要脱层皮!”王学谦好言相劝的时候不多,不过这时候,他是真心的。

顾维钧此时此刻的心情,还能听得进良善之劝吗?冷笑道:“子高,我倒是有些好笑,我盯上了的位子,凭什么我坐上去就要脱层皮?”

“很简单,你手上没有军队!”

顾维钧气的冷哼一声:“有军队就能坐上去了?”

“也不见得,需要一个派系的全力支持。这个位置,曹锟坐上去,可能成为当代的‘和珅’,但是没人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段祺瑞要是坐上去,他甚至能够架空内阁和国会,但是他需要比大总统还要大的权力。张作霖土匪出身,不会眼热这些虚名,他不在意什么身份,只要实惠……黎元洪当年武昌首功,地位名气都够,但是缺乏足够的实力,只能沦落为泥菩萨。推他上去的人要是喜欢他,他就能多当一会儿,要是不喜欢他。估计下台比上台都要快,而且他更适合去坐一坐那个更好一点的位子。”

王学谦一连串的说了六七个人之后,突然收住。

因为他心目中,能够坐上顾维钧想要去做的那个位置的人,并且能够多少坐得稳当一些的,也就这么几个人。

“脱成皮是什么意思?”顾维钧还是有些心不死。

王学谦皱眉道:“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燕京的衙门有多久已经没有开薪水了?你如果要上台。容易,给这些衙门的工资开了。半年多。各个部门至少要两百万的薪水,然后你上台之后,想要弄出点动静来,也少不得银钱开道。等到你再也拿不出钱来贴补这些穷衙门的时候。抱歉,你的总理生涯当到头了。这不是当官,而是当冤大头!你就不能为嫂子想一想,她一个妇道人家,这点嫁妆都要让你败光了才心甘?”

“可是盐税已经归还了,很快政府就会有钱的。”

“有钱的政府?”王学谦冷言冷语道:“你觉得有钱的政府,你竞选总理成功的把握有几成?再说了,盐税的钱,可不是政府的。而是军队的。在银行里转一手,最后还是会在洋行的操纵下,变成军火。或者成为某些人在银行的存款。这笔钱,甚至连曹锟和段祺瑞都决定不了,不然就等着军队哗变吧!”

“也包括你王子高?”顾维钧语气带着嘲讽道。

用王学谦的理解是,这个在外仪表堂堂的外交官,终于在嘴上承认他嫉妒了,但王学谦可不会这么做:“我还看不上这点钱。我只是想要让规则中,多一点我的想法。”

“然后呢?”

“分钱的时候。不要忘记任何一个不起眼的人。这是做银行家的守则,我一直坚守着。”话既然到了这个份上,王学谦也不在乎多难听了。

其实顾维钧还挺羡慕王学谦的,正式因为王学谦在盐税分配中的作用,让段祺瑞满意,让曹锟看重,甚至就差派曹士杰当他在燕京的保镖了。而现实对他来说就残酷的多了,他最多是那些发不出工资的政府官员眼中的冤大头。顾维钧其实是知道这么一个结果的,只是他一直以来都不想承认。

甚至一度他还狂热的以为,凭借自己的学识,或许能够改善政府的机构,做出一番事业来。

黄蕙兰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反而眼神有些痴迷的看着顾维钧,仿佛是呓语的开口道:“只要少川喜欢,我的心都是他的,钱不过是身外之物。”

“蕙兰,你这样会惯坏我的……”

已经是六月天了,王学谦听到这样的话,还是猛地感觉后背发冷,冷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有时候,肺腑之言,很容易产生让人不寒而栗的幻听。王学谦的内心已经非常强烈的感受到,他是这个房间多余的人。自觉无趣的他,悄无声息的站起来,甚至连礼节性的告辞都没有,就推开房门就离开了。凭借顾维钧的智慧,他其实不难看出自己想要组件内阁的可笑想法,最后会落下一个什么下场。他可能是民国建国以来,第一个用自己的钱,或者说用老婆的嫁妆贴补内阁的总理……

可是当他心里的那个肥皂泡没有破灭之前,他是不愿意相信,他的结局一定是失败的。

正如王学谦对顾维钧说的那样,这一天晚上,对于燕京的官场来说,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有的人要担心,自己的官位不保,甚至大难临头。

可更多的人却看到机遇来了。

上司被挤兑走,赶走,甚至抓走,可那个屁股底下的位子是挤兑不走,赶不走,也抓不走的……

虽然街头刚刚发生过枪战,虽然规模很小,而且很快就平息。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街面上还是异常危险的,可就是有这么一群人,冒着枪林弹雨,像是个夜里出没的贼,敲开了一个个上司,高官的大门,一场场交易正在夜色的掩盖下进行着。

甚至连六国饭店的走廊上,平日里看不到一个人。而今天,却多了几个眉头紧蹙,惴惴不安的政府官员。脸上官威不在,却多了惊恐和不安。

王学谦在回自己的房间之前,正好路过陆家的包间,远远的看到一个人撅着屁股,趴在锁眼前,显然是别有用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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