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曼小心翼翼的站在她家别墅的客厅里,装作心里没鬼的样子,不过眼神却不由自主的往围着她转悠的吴曼华撇。而她的母亲吴曼华,却漫不经心的围着她打转,还不时的对着她的衣服细细的嗅着。
“不对!”

“什么不对?”

陆定举着报纸,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

“味道不对劲!”

吴曼华皱了皱眉,心中疑惑顿生,大概也无法肯定,女儿身上的味道到底哪儿不对劲。不过这话却把陆小曼吓了一哆嗦,本来,这样子已经像是三堂过审,没来由的,堂上还来了‘大狼狗’?这是逼着她说瞎话的节奏啊!

母亲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的换了一个方向,继续嗅了嗅。

陆小曼在气闷之余,突然笑了起来。吴曼华毕竟不是大狼狗,女人身上的那点疑心病,不能给她任何帮助。

于是接下来的恐吓威逼和利诱,都成了泡影。被沮丧包裹的心情,顿时让吴曼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虎着脸问:“说,去哪里了?”

“姆妈,你以前都不问我的,今天为什么……”

“以前是以前,今天是今天!”

女人总是能把没道理的事,说的义正言辞。这一点,陆小曼无疑是继承了母亲在这方面的天赋,不过反其道而之的话,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跟着学谦哥哥去了话剧社,接着好像出事了,乱哄哄的,我就在街上兜了一圈,然后就回家了。”陆小曼小心应对。

“在那条街上转悠,我怎么没看见?”吴曼华继续盘根问底。

陆小曼气的直翻白眼。她母亲一周顶多出门一两次,其中一次肯定是和财政部的官太太们去打麻将消磨时间。还有一次是去美发屋,做头发。她要是能在街头能看到自己。那才是见鬼了呢?

其实,陆小曼的生活非常规律。学校,家里,还有就是六国饭店或者是燕京饭店的外交部例行晚宴。平时虽然陆定夫妇不去约束陆小曼的出行,但是一般她也不会去他们会担心的地方。

不过今天不一样了,吴曼华显然嗅到了她担心的气味,好像是牛羊肉的膻味,可又不像。更让她担心的是,女儿好像去南城。

南城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也是燕京的外城,像是陆小曼这样的富家大小姐,要是身边没有保护的人,在南城被绑票都是常有的事情。加上三教九流,赌场妓院,能不让吴曼华担心吗?

“你去了南城!”吴曼华突然一问,原本回答流畅的陆小曼却愣住了。

陆小曼张了张嘴,哑口无言的样子,顿时让吴曼华心里凉透了。

“你去哪里做什么?那种地方,哪里是你这样的大小姐改去的?”吴曼华紧张的看着女儿。迫不及待的问:“你都去了那些地方?”

“就……南城警察局附近,看到有当兵的,也没敢去。就回来了。”陆小曼倒不是故意想要隐瞒,只是她更清楚一个道理,在一些细枝末节上隐瞒,能够让她省去不少麻烦。

果然,吴曼华听到女儿去了南城,顿时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脸色苍白,随后絮絮叨叨的开始说南城的诸多不好,当然是针对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来说。确实南城是一个危险的地方,天桥。是帮派拜码头的地方,也是京城帮会最集中的区域;大栅栏、牛街更是宰杀牛羊的地方。是一个大小姐该去的吗?

陆小曼低着脑袋,听着母亲的谆谆教诲。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

母亲说的,完全和她看到的是两个世界。

南城的人也笑,似乎比东城的人笑的更加灿烂。

不过,她实在不敢在这个口上,反驳吴曼华的见解。因为她知道,他说一句,就吴曼华的性格,能说上半天。

终于,吴曼华说累了,这时候陆定也看完了当天的晚报,放下报纸后,开始打圆场道:“都在外一天,女儿也累了,你还是让她早点睡吧?”

“对了,你后来见到子高了吗?”

陆小曼刚想摇头,她忽然想起,父亲和不像母亲那么好糊弄,只好点头道:“见到了。”

“没事吧?”

“都没事,好像那个惹事的警察还被他打了。”陆小曼想象不出王学谦动手打人的样子,不过想到这些总想要笑。总觉得这样的事,是不该发生在王学谦的身上的。

“有他在,你的安全我就放心了。”陆定点了点头,按照习惯他的问题结束之后,陆小曼就可以自由活动了。不过陆小曼挺纳闷,她父亲似乎对王学谦好像挺了解的样子,随即问道:“爸爸,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王学谦?”

“他?”陆定微微愣神,随即莞尔一笑道:“你以为他一个人就敢来燕京吗?”

“是有两三个保镖,不过真要打起来,估计也不顶事吧?”陆小曼其实对王学谦的为人很好奇,这家伙总是能够让她无形之中生气,但说实在的,有些像是磁铁,总能在他周围聚集别人的目光。刨去王学谦的自以为是,毫无风度,一点都不会献殷勤……其实他还是一个能够让人注目的家伙。

“两三个?”

陆定呵呵笑起来,似乎对女儿问出如此幼稚的问题:“从燕京火车站下车的时候,他的身边至少有二三十个人,出去机要秘书,专职的司机之外,其他人都像是根本就没有来过燕京似的,下火车没多久就在他身边消失了。”

“消失?”陆小曼对这个词表现的非常吃惊,带来的人,怎么就消失了呢?

“保镖不是在明处就是保镖,在暗处的才是真正的保镖。可以说,能够靠近他周围不足五米的人,都是经过他的保镖筛选过的。稍微有些不确定的人的人,早就被人拦住了。”陆定有些嫉妒的说道:“你以为他会像是你父亲这样,身边带着一个人。身上有把枪,就感觉安全了?”

看到女儿的吃惊。陆定继续说:“大人物身边的保镖,已经不是仅仅局限于身边,还有那些隐藏在行人中的,旅客中的……”

陆定收住话,似乎将这些政治上的事情对女儿说,也不太妥当。民国时期,政客被刺杀成为了一段时期的终极手段,很多政客都对此乐此不疲。

保镖这个职业。也随着刺杀的步步升级,开始被重视起来。

可这些毕竟是黑暗的东西,怎么能让纯洁无暇的女儿听这些污浊的话呢?

陆定叹了一口气:“这两天呆在家里,就不要出去了。”

“可是明天他请我和林徽因一起吃饭,在六国饭店,也不让去吗?”陆小曼需要撒谎的时候不多,可在今天,尤其是在父母面前,就谎话连篇的程度,她感觉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吴曼华要是知道她竟然去了大栅栏。甚至还去牛街吃小吃,在天桥逛了小半天的街。

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和林徽因看着王学谦和孟小冬在她们的面前‘秀恩爱’,但也不妨碍她们真切的感受到了燕京不一样的风貌。如果这些要让吴曼华知道的话。她就遭殃了,等待她的当然不可能是打骂,陆家还没有这样的家教。可是彻夜长谈也同样会让人受不了。

陆定出人意料的同意了,只是他要求陆小曼让家里的车接送,不在放心她一个人在电话里叫车:“你刚才说林徽因,是哪家的姑娘?”

“林总长家的。”

陆定认可了林徽因的身份,点头道:“你身边没有朋友,能谈得来的话,就和她多来往、来往。你的身边也该有个好朋友,无话不谈的那种朋友。这孩子我听梁先生说过几句。秀外慧中,关键人还漂亮……”

见女儿似乎有些嫉妒的表情。陆定放声大笑起来:“哈哈……我陆定的女儿难道也会嫉妒别人不成?”

说话的时候,自大,偏执的样子,仿佛陆小曼是天下最好的女儿一样。当然,对于陆定来说,确实这样。因为他的女儿是名满京城的陆小曼。

至于林家?

陆定不认可林长民的政治立场,虽然同是同盟会的成员,也都是留日归来的高材生。可林长民的政治主张,是搞联合政府,这个时代,强者为尊,需要联合的都是弱势群体。一群弱者,联合在一起,只能是更加弱小。

因为胆小的聚在一起,自己都能把自己给吓破胆了。

不过他家的女儿似乎也不错,能够获得梁启超的认可和赞扬,相比应该比自己的女儿差不了多少。

陆小曼在转身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一天终于让她给糊弄过去了。

可是第二天,当她走到餐桌前的时候,却被陆定紧锁的眉头吓住了。

“你去饭店的时候,将这份报纸带给子高。”

陆定仿佛做了一个颇为不容易的决定,他猜不透,报纸上大肆呼吁的那个人是否是王学谦的安排?

想要嘱咐女儿几句,但是发现陆小曼正低头看报纸,在没有开口,正如他所料,女儿看完了文章之后,反而很兴奋,举着小拳头,咬着小虎牙调皮道:“就该让这些坏蛋没处藏身!”

陆定摇了摇头,叹气道:“你把报纸给子高的时候,就问他,是否是他的意思。别的什么都不要问。”

“爸爸,你是说这上面的报道不是他让人写的,原本……他准备算了?”陆小曼的正义感爆发起来道:“难道小冬就白让那个混蛋欺负了?”

“你需要正确认识,欺负这个词的意思?”陆定突然哑然,就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欺负,这个至于用在女人身上有极其丰富的含义。

‘你坏,你总是欺负我。’这是打情骂俏。

‘你女儿被人欺负了!’这种情况要看年龄,如似玉的大姑娘,这时候的欺负,上升到了更严重的糟蹋。至于六七岁的小孩子,多半是被抢了果之类的小事。

欺负,这个词,多半的时候不是好词。甚至有主动要求‘欺负’的情话,总之这个词很容易引起异议,甚至被歪曲和误解。

有主动的,有被动的……显然,陆小曼的用词在陆定看来很不恰当,孟小冬名节无损,这件事就以打一顿周坤出气为结束。至于王怀庆是否要以长辈的身份出面,来表示歉意,那就是后话了。陆定习以为常的说道:“总不能因为一个女人,撤销城防司令吧?”

陆小曼忽然觉得很委屈,她似乎为这个时代的女性命运而担忧,倔强道:“如果那个人不是孟小冬,而是我呢?父亲,你会怎么办?”

陆定愣住了,他似乎觉得女儿一夜之间,长大了。而长大之后的女儿,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就让他这个当父亲的很为难。

从小打大,陆定因为只有一个女儿,所以在大多数事情上,都惯着女儿。甚至在家里说话,也没有那么多规矩。一直以来,都被他视为掌上明珠,可是现在,他忽然发现,陆家的教育,似乎欠缺了一些什么。

政治?

利益?

这些应该女人去触摸吗?

但陆定几乎认定了,他的女婿只会,也只能在官场中找。既然如此,那么女儿将来多多少少的将要面临一些政治抉择,缺乏这方面的起码认知,是否保险,这一点让陆定为难了起来。

可陆定却发现,已经完全有了自己的主见的陆小曼,似乎也不太好开始给她灌输政治交易的内幕。

为难的还不仅仅是陆定,顾维钧的府邸,习惯一边看报纸,一边吃早点的他也在燕京报上看到了版位非常靠前的一篇文章,说的事当然是和王学谦有关,但是针对的人,似乎不仅仅是肇事者周坤。

换了一份报纸,也有差不多的文章,只是看上去文章应该不是出自一个人的手。

“咦,这个笔名似乎有些熟悉……”

藏晖?

顾维钧忽然想起来,这不是胡适的笔名吗?

这让他大为不解,胡适这家伙,以为换了一个马甲,就没人认得出他来吗?

还是王学谦的授意,不怕事情搞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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