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王少爷的船已经到了镇海,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朱葆三见老家人朱长安表情揶揄,一开始还以为港口的那帮新成立的警察局,办事不利索,让王学谦难堪了:“你怎么也变得吞吞吐吐的了,说话?”

“只不过王少爷没有住进家里,住在了镇海饭店。”朱长安低声说道:“同行的人中,您也是认识的。”

“我认识的,老朋友吗?”

“是克宁翰。”

“领事馆的美国总领事,克宁翰?”

“是的。据说当时港口的那帮小子着实慌乱了一阵,因为王少爷和克宁翰领事乘坐的不是商船,而是美*舰。”

朱长安见朱葆三像是陷入沉思,轻手轻脚的退了几步,在门口候着。

朱葆三坐在椅子上,双手架在桌子上,良久才自言自语道:“他怎么来了?”

按理说,克宁翰出现在宁波市政府和美国豪门‘亨廷顿家族’的合作签约仪式上,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克宁翰竟然是乘着军舰来宁波,那么其中或许有根深一层的意思。

难道是‘亨廷顿家族’也是觉得宁波有不错的机会,借用美国人的军舰,来索取更大的利益?

还是根本就不是来投资的,而是来强取豪夺的?

如果真是后者,那么对于朱葆三本人来说,就是引狼入室了。宁波虽然缺乏大量的资金,用来建设港口,道路和铁路,另外甬江的航道也需要疏通,都是一笔笔巨大的支出。

但如果美国人想着出点钱,就能把这些宁波的命脉都买走的话。那么朱葆三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一旦他答应下来,那么他不仅仅是老糊涂了,而且还真的有可能成为卖国贼。这个错。他绝对不能犯。而且,他也看不透王学谦的用意。怎么就乘坐美国人的战舰来宁波,难道王学谦,或者说王家已经和美国人达成了共识?

最后让他朱葆三来背这个黑锅?

想到这里,连见惯了风风雨雨的朱葆三也是面无血色,被吓的不轻。

可是有一点,他还是没有想明白,既然王学谦由此用意,那么肯定会在事前做的隐秘。乘坐美国人的军舰来宁波,这么招摇。不是自己露出了破绽吗?

正当他冥思苦想,猜不透其中的真相的时候,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王少爷?”

来的真是王学谦,他刚刚和从船上下来,因为军舰是无法进入镇海港口的。所以,他是换了军舰上的救生船,来到的岸上。在饭店安顿妥当之后,就立刻来了市政府。

而送他和克宁翰的军舰,根本就没有停留的打算。反而离开了镇海港,进入大洋。

“老爷,王少爷来了。”

朱葆三抬起眼皮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风尘仆仆的王学谦。坐船虽然舒服,但是毕竟军舰上的设施有限,条件比在家里当然无法相比。而在远东,像是跑在大西洋上的豪华邮轮,是绝对没有市场的。

一张最普通的船票就要上百美元,最贵的船票甚至超过一千美元。这也只能是来往于欧洲和美洲大陆的贵族、财团、富豪才能消费得起,但是在远东,民国和日本两地之间的普通富豪,都是无法承受这样的消费的。

王学谦很明显的感受到。朱葆三对他的到来,并不像是以往那样热情。反而是带着深深的疑虑。想来想去,他就想到了原因只有一个。可能是交通工具的原因,引起了朱葆三的警觉。

“伯父,您老是否太累了?脸色这么难看?”

王学谦开口不提他和克宁翰一起到来的目的,反而关心起来朱葆三的身体。

倒是朱葆三笑了起来,摇着头道:“你小子,什么时候关心起我的身体来了?我可告诉你,当市长每个月才挣钱300块大洋,还不够我的参汤的钱。”

王学谦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怪我,怪我。王家珍藏了一支百年的老山参,改天我给您送来。”

“别,这是续命的东西,用这玩意,离死不远了。我怕补大发了。”朱葆三似乎一点也不领情,板着脸说道。

王学谦连连点头道:“伯父,我明白了。霍山石斛,九大仙草之首,补阳虚,也补阴虚,最适合伯父您。”

朱葆三无奈的摇头道:“你小子还觉得伯父的家族不够兴旺?想让我再给你增加几个通家之好?到时候你负担他们的产业和嫁妆啊!”

王学谦笑道:“哪能啊!我不过是关心您老的身体。”

朱葆三见王学谦还是没把话题往港口投资的事上引,只能自己开口:“你小子,不老实。和克宁翰来宁波,还把美国人的军舰引来了,你说说,我会安心吗?”

王学谦这才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不过随后他的表情凝固了,诧异的看着朱葆三,后者大为吃惊的低头看了一眼,胸口也没有黏上饭粒,反而干净利索,一副老绅士的模样。老脸板起来,真有了几分官威:“快点把你葫芦里买的什么药都给我倒出来,我可没有耐心和你东拉西扯?说说那个亨廷顿家族,到底是什么来头?”

王学谦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伯父,军舰的事情是因为船期没有军舰快,我必须在此之前赶回来,因为关于合作的事。而对方的船期,已经抵达厦门,估计最晚明天就会抵达宁波。在他来宁波之前,我不得不和您先通通气。”

“放心吧,我已经在市议会中宣布了这件事,并且让所有的议员都不会因为外资的进入,而反对。”朱葆三沉声道。

王学谦愕然,随后有些迟疑道:“伯父,您都在会上说了?”

“说了。”朱葆三也觉得没什么要隐瞒的,点头道。

王学谦却诧异道:“我赶着回来,一来是要敢在亨廷顿家族的人来之前,和您通通气。另外一个就是,让您不要表态。”

朱葆三心中暗暗心惊,眼神中带着一抹失望,他一直担心王学谦沦落为列强的代言人。没想到,这一天真的到来了。可是宁波不是王家的,更是不是王学谦的。

正当朱葆三心里翻江倒海的时候,王学谦却急切道:“因为和亨廷顿家族的合作,根本就是没影子的事。而且,我也是在上海接到了电报来赶来的,一两千万的投资,哪里是说签约,就能签约的?而且,从种种迹象表明,对这次合作,美国政府比我们都热心,我有些担心……”

朱葆三吃惊的瞪着眼珠子,愣了足足有一分多钟,才开口道:“子高,你是这样想的?”

王学谦不解道:“我错了吗?”

“没错,你没错。很好,我错怪你了,可是我已经在议会上提出来合作的想法,并且……”说完,朱葆三的老脸也有些发热。他是利用了赵明瑞的短处,然后在用他在议会的威望,把事情强制决定下来的:“不行,还得召开一次会议,万一到时候议会都同意了,我们的政府不就表里不一了吗?”

说起来,以前的朱葆三是绝对不会用这样的办法的,或许是进入官场之后才有的改变。

王学谦心知肚明,点头道:“这也没什么,再说了,您老刚刚召开议会,朝令夕改,这可比朝令夕改都快啊!反正,港口的利益实在太大,在美国的资本不进入的情况下,谁也不可能吃得下来。让他们争去,也能让您看清楚,谁是站在您一边的,谁是墙头草,还有谁在好处面前六亲不认的。谈判的事情,您这个市长不出面,谁也签不了字不是吗?”

朱葆三也有些怀疑:“这行吗?”

“您老就放心吧,一定行。”王学谦肯定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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