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一个休息日,夕颜打开久未碰过的电脑,准备整理一下自己文档里杂乱的文章。
这些文章,都是自己在泰国的几年间断断续续为了打发时光而写出来的。

她虚度的这些光阴,同龄人已经在外面独自打拼了好几年了吧,托父母的福,她还在尽情享受着不知人间人间疾苦的生活,没有任何愧疚的。

现在工作了,才知道自己当初有多无知。

开始写作,是因为自己本来就有着记录心情的习惯,失忆之后,爸爸一直鼓励她,让她通过这种方式来调节自己的情绪,或许慢慢就能理清思路,甚至对恢复记忆也会有一定的效果也说不定。

虽然这个方法没有促使她恢复记忆,但是却误打误撞地开始为国内的一家杂志社的专栏写起文章来,并且收获了一个不错的杂志社的朋友曼柔。

就这样,在失去妹妹、爱情、记忆之后,她终于开始过起了正常人的生活,现在想想,这也许是已经去世的父亲留给她的最后一个礼物吧。

对生活的希望和生活下去的力量。

她收回思绪,视线移上桌上诗集,这是舒婷的诗集,书皮已经发黄,书的边角微微蜷缩着,泛着破旧的气息,打开封面,一行娟秀清丽的小字映入眼帘: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正是《白头吟》后两句,这是自己何时写的,夕颜依旧没有想起来。

她熟练地从诗集中抽出一张照片:是一个清秀的男生和自己,他们站在春天的花树下,俨然一对璧人,背后的风景,是夕颜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苏州河边,自己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只是无论夕颜怎么回忆,总是想不起这个昔日的男生,甚至连一点零星的片段都不曾在脑海里浮现过。她仔细辨认那男孩的模样有千次万次,想要发现什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

而且,她也很难把照片中的男孩和现在的炎轶离画上等号。

毕竟都过去整整五年了啊。

她失去的,是记忆,而他失去的,是时间。

转而看自己,那时她是十九岁吧,在花树下静静地微笑着,眼睛里盛满了春日的温暖,想必那时她应该是觉得十分幸福的,也许那时候,她深深地肯定,她身边那个人就是她的一心人吧。

照片上的自己永远地停留在了十九岁,那天风和日丽、暖风习习,那天的空气里弥漫着花香和春天的气息,那天的他们还相信着,他们会永远在一起,终身相依。

她的眼睛停留在诗集夹着照片的那一页。

致橡树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籍;

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

也像戟,

我有我的红硕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

这首诗,她应该读过很多遍,因为只是轻轻念上一句,它的全文都会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也许她和炎轶离,曾在太阳初升的早晨在校园的花树下,一起读过这样的诗句,想象着这是舒婷为他们而写出的爱情诗。

“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当读到这一段的时候,他们也许会悄悄在晨曦里轻轻牵起双手,嘴角扬起甜蜜的笑容。

他们也许曾经幼稚地勾勒过未来的人生蓝图,并且彼此都在自己的人生蓝图上最醒目的位置标上了对方的名字。

在爱情里,所有人都应该是盲目的。

所以,时至今日,他们没能终身相依,只能永远分离。

如果,当初她没有遇见他,没有喜欢他,她也许就会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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