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很黑,狂风暴雨中一辆货车在国道上行驶。一条人影犹如鬼魅般飞身跃上了行驶的货车后厢的拖挂上。这个人影正是陈永三,黑暗中看不清楚永三的脸庞,永三也不知道自己将去哪里?天下之大,何处是路?
一个月后,岭南。

“先生,敲背嘛!”

“先生,洗头喲!”

“快来嘛,妹坨任你挑耶,很便宜的。”

五光十sè的夜灯下,一溜发廊的门口坐着各式各样的女子,衣着暴露,神态轻浮放浪。与之相对的街道对面是林立着大张小张桌子的大排档,坐满了吆五喝六的人群。这片街区的远处是一片尚未完工的建筑工地。更远处则是灯火辉煌、气象一新的都市中心。

这样处于城市边缘的城乡结合部的街区在飞速发展的国家中的任何城市都存在。农民工、城中村原居民、打工仔、社会闲杂人员,鱼龙混杂,充满喧嚣和无序。每当暗夜来临,这些街区就热闹起来,打工仔坐着晚班公交车回到这里的廉价房屋内休息,工地上干活的农民工们偶尔也会来到这里的大排档点上几个便宜的小菜要上几瓶劣质白酒放松一下,有些年轻的也会趁着酒醉走入灯光迷离的发廊屋或者按摩屋内。白天在都市闲逛、找营生的闲杂人员也会像鸟儿归林一样回到这里过自己的夜生活,相互交流着一夜暴富的捷径和门路。岭南丰富的夜生活不只是那些有钱的老板和工厂主,快节奏的生活,巨大的生存压力,纸醉人迷的诱惑之下,任何人都需要放松,或者说是发泄。

岭南市是个重要的沿海城市,进出口贸易是重要的产业支柱,大量的工厂,大批抛弃土地涌入工厂的农民工,怀揣着创业致富的大学生,还有想趁机一夜暴富的投机者,加上以jīng明、善于做生意的本土人共同构建成了岭南独特的氛围。

这里商业氛围无处不在,是少数几个首先富起来的城市。但不同于临海,临海是颗明珠,地理位置突前,靠近北方政治中心,一直走的是高端路线。而岭南地理位置处于西南,人口流量很大,固然繁荣,但是治安很差,这里的人不太关心政治,资本主义的腐朽风让这里的人很实际,这与隔海相望的几个地方也许有原因!

一个形容憔悴的男人穿过嘈杂、纷乱的街区,走入尽头的出租屋区域,在拐弯抹角的胡同深处的一栋四层小楼前停住了脚步,一只手提着一个装满矿泉水、方便面、香烟的塑料袋。一只手从皱巴巴的裤子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楼道口的铁门。这栋四层楼六个房间的出租屋没有房东,每个房客都有两把钥匙,一把是自己六平方房子的钥匙,一把是楼道口这个铁门的。所谓的安全也就是这两道门,出租屋被盗被抢的事一点也不新鲜。这里鱼蛇混杂、流动xìng大,想在这里找人,jǐng方也很难,动静大点人就跑了。

门被打开又被锁上,男人转身上了四楼。

这个人正是陈永三,一个多月来永三就躲在这里。他不知道自己去哪里,也无处可去,本能的找了个地方住了下来,旅馆不合适,既不能长久住下去,又要防着jǐng方查房。这里很好,没有房东,除了收房租,房东从来都不到这里。永三多给了点钱,对方连身份证都没看。永三住在四楼,这里的地形他已经看过,有个风吹草动,永三能从阳台迅速离去,以他的身手保证谁也抓不到。这个嘈杂纷乱的区域本身就是个很好的掩护,面生也不怕,每天这里都有人离去和入住。永三并没有去刻意打探自己是否已被通缉,他不关心这个。“杀的那个人罪有应得,不值得自己为他受到惩罚,即使死也是因为自己已经厌倦活着的乐趣。”永三心中这样想。

昏暗的灯光亮起,一张窄小破落的桌子上散落着烟蒂、矿泉水瓶、方便面包装袋等物,永三将手中的塑料袋扔了上去。伸手摸了一下上衣口袋,又抖开塑料袋,拿出一包烟,顺手将灯熄灭,躺倒在凌乱的床铺上。这座出租房屋在胡同的深处,前后左右都有建筑,关了灯,布帘遮挡下的屋内很黑,街道处的热闹喧嚣仿佛离的很远,像世界尽头的背景。燃烧的烟蒂在黑暗中闪烁,袅袅的烟雾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升腾。

“我要把我交给你,”那个雨夜里的**令人难忘,冰冷但是充满着青chūn的激情。

“我要当兵王。”那个怀揣理想,身穿迷彩的人渐已远去,几不可追忆。

“永三,忘了我,好好活。”

“这是我的归宿。走吧,忘了我,去开始你新的生活。”闪电划破的天空又能怎样去修补。

“妈妈要走了,你爸爸一个人走的急,在那边寂寞。妈要去陪他,没我不行。”

永三猛然从床上坐起,伸出手狠狠的锤自己的脑袋。这种绝望的痛苦摧毁着他的jīng神和身体,黑暗中的这个眼窝深陷,颧骨耸立,胡须邋遢的萎靡男人呆呆的看着一地的烟头和灰烬,满是破碎。

不知过了多久,永三被楼下传来“咚,咚”的敲击铁门的声音惊醒。一个女声在楼下反复说着。“楼上的邻居,我钥匙丢了,谁能帮帮忙给开一下门,谢谢了。”一个女声在楼下反复说着。永三被这声音拉回到现实之中,两只眼睛慢慢的回神。

过了大概有十多分钟,楼下的女子不再重复请求。屋内又安静了下来,永三楞了一会,神思又开始涣散,目光开始找不到焦点。永三用力的摇了摇头,终于控制住了这一个月来越来越严重的恍惚、涣散。永三站起来走到窗前,掀开布帘的一角向下看了看,楼下的一角蹲着一个女孩,体型面目根本看不清,但看轮廓应该是个女人。

“看来没人给她开门,也对,我好像根本没有听见铁门响。”永三一边这样想,一边走下了楼。

“咯咯滋,”生锈的铁门被打开。

蹲在地上的女人听见声响,慢慢将头从臂窝里抬起,看着门内站立的邋遢男人,抬起手臂抿了一下满是泪痕的脸,哽咽着轻声说了句:“谢谢。”

永三呆了呆,看了一眼,默不做声的转身上楼。身后传来了铁门关闭的声响和轻轻的脚步声。永三重新走进屋内,关了门,再次躺下,目光空洞的对着天花板。

“噔,噔,噔。”三声很轻微的敲门声,仿佛怕打搅了人一般。

永三坐了起来,盯着门,又是充满犹豫的几声敲门声。永三打开门,楼下叫门的女人赫然立在那里,只是低着头,目光很慌乱。嗫嚅半天也没说出话。

“没事,我要睡觉了。”永三淡淡的说道。说完就势就要关门。

“请等一等。”门外的女人终于抬起头开口说话了,这是一个美丽但是带有风尘之sè的年轻女人。

“对不起,我还要麻烦你一下,你能帮我打开门嘛?”女人指着永三对面的房门问道。永三看了看,还没回答,对方又赶紧补充到,“这是我的屋,我不是坏人。我的皮包被人抢了,我的钱和钥匙、身份证都在皮包内。屋内有我的暂住证可以证明。”女孩子终于想到了怎样证明自己,仿佛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一样。

永三根本没理她,就你这个样子要是坏人,那只有两个可能,一,她演技很好。并且弱智,为了偷一个出租屋费这么大的事。二,这个天下已经变了,再也没有一个好人。

永三侧身走过女人来到门前,一只手掌抵着屋门,试了试,然后手掌发力,屋门应力而开,连声响都没发出一点。女人表情有点楞,这也太玄了吧,这要是个坏人半夜想进来,自己连知道都不可能。想到这里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这个给人感觉很邋遢的男人。永三回头看了看女孩子,做了个让她进去的手势,转身要回自己的屋。女人赶忙说道:“谢谢你。”永三的背影顿了一下,然后合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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