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宋佳微吃完晚饭趁着大家聊得起劲的时候悄悄抽身离开。
她到商场搜寻宋立民常常抱在怀中的那个娃娃,找了半个多小时几乎走遍整个商场才找到一模一样的,娃娃有着一头棕黄色的大波浪卷,和前生的她很像。

宋佳微走到酒店,打算按照大邱说的房间号去找宋立民,但苦于能用什么办法甩掉沈连华安排的两个保镖。

每逢佳节倍思亲,以往每年新年宋立民都会放下手上的所有工作应酬,把时间全交给她安排。

现在他没有了言旗集团,其实也算是落得一身轻松。

她按亮电梯上行按钮,手里提着白色纸购物袋,袋子里正是要送给宋立民的新年礼物。

“叮。”旁边的电梯率先抵达一楼。

她准备走过去搭乘,电梯里的人正在往外走出,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她看见了宋立民,以及在他身后紧紧尾随的两个保镖。

“我的泳裤没拿!”宋立民看着空荡荡的双手,惊呼。

一个保镖按下他的双手,用着哄小孩的语气说:“不怕,温泉那边有泳裤出售,我们给你买一条好看的。”

宋立民拍拍保镖的胸膛,似是撒娇的语气:“你说的啊,可不许骗我,我要有花的!”

“行,你要多少花的我都买给你。”保镖转动他的身子,让他继续往前走。

宋佳微漆黑如墨的眼珠一转,忽然一计涌上心头。

她提着购物袋,转身离开酒店。

从酒店到天然温泉需要经过刚才宋佳微买娃娃的商场,她提前一步抵达商场,站在大门旁透过玻璃门往外看。

宋立民边走边向后警告两个保镖离他远点,说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太吓人,保镖只得和他保持三米距离,尽量让他留在视线范围内。

宋佳微算好距离,伸手将洋娃娃伸出玻璃门外。

还在远处的宋立民一眼就看见了探了出来的娃娃,兴奋地说:“佳微,娃娃,娃娃。”

然后寄他忽然张开腿狂奔起来,朝着洋娃娃冲去。

两个保镖顿时反应过来,在后面追着宋立民。

宋佳微躲在玻璃门后用娃娃将宋立民引进商场,把娃娃塞到他的怀里拉起他的胳膊就跑,身旁最近的是一家大型超市,宋佳微毫不犹豫地拉着他跑了进去。

超市里人潮拥挤,许许多多刚来山庄的游客在购置生活用品,也有已经在山庄住下了的客人正在挑选着零嘴,货架一列列陈列填满了超市,货品琳琅满目,形成一道道屏障隔断了保镖们的视线。

宋佳微带着宋立民在超市绕来绕去夺过保镖的视线,最终从另一个出口离开超市,离开商场。

宋立民见过她一次,记得她,而且她还送他娃娃,因此他毫无戒备地由着宋佳微拉着跑,单手将娃娃抱在怀里,生怕弄丢了或者弄坏了。

跑出商场,宋佳微放慢了脚步,宋立民毕竟上了年纪,体力大不如前,不稍片刻便气喘吁吁的。

她带着宋立民走到一家东北饭店,点了两份驴肉火烧,一份饺子,两碗肉汤。

每年新年宋立民总会亲手给她包饺子,下汤圆。

他坐在她的对面,把娃娃端正放在大腿上靠着他的胸脯,说:“佳微,你看你朋友请爸爸吃饺子,今年你老公把爸爸扔到这里度假,没法给你包饺子了,我们就先凑合着吃,等到家了爸爸再给你包馅儿多的,保管你吃个够!”

宋立民面前有两个碗,一个是他的,另一个是他怀里的“佳微”的。

他夹了满满一碗的饺子放在“佳微”的碗里,然后又把自己的肉汤倒了一半进去。

“不好意思,佳微喜欢吃汤饺,她怕干。”宋立民说。

他的老年痴呆还没到疯癫的地步,只是有些事不记得了,有些人不认得了,就比如现在,他以为怀里的娃娃就是他女儿宋佳微。

宋佳微温和柔情地笑起来,拿起味碟盛了些辣椒,倒了些陈醋,端到宋立民面前:“你喜欢吃醋辣酱。”

宋立民用筷子搅拌均匀辣椒和陈醋,眼里揉进了宠溺的光芒:“你怎么知道?哦,一定是佳微告诉你的,你们是好朋友嘛,对不对,佳微?”

他低头问着怀里的娃娃,唇畔是明媚温柔的浅笑。

爸爸,爸爸。

宋佳微在心里歇斯底里地喊着,脸上却只能不动声色,云淡风轻地夹了几个饺子放进肉汤里。

驴肉火烧端了上来,宋佳微跟服务员说了声谢谢。

她拿起一个驴肉火烧,倒些陈醋进肉里,然后用铁汤勺背面沾了些辣酱均匀地伸进面皮下涂抹。

“这样吃也是佳微告诉我的。”她把驴肉火烧放在宋立民碗里,从小到大替宋立民的驴肉火烧加料,都是她亲自加的。

宋立民笑嘻嘻地拿起驴肉火烧大口咬了起来:“佳微是个乖孩子,孝顺!”

宋佳微只是笑着,没有说什么,继续给另外一个驴肉火烧加料,宋立民每年过年都能吃上两个,而她不爱吃,总是静静地给他加料,心满意足地看他大口大口吃完。

吃过属于父女两的年饭后,宋佳微带着宋立民重新折回商场,保镖们应该去了第二处找人了,现在商场反而是最安全的。

重生前宋佳微脖子上戴了个玉佩,是宋立民在她出生的时候给她挑选的,一直戴了二十多年,如今脖子上空荡荡的,她很不习惯。

难得现在有机会,她就让宋立民替她挑选一个新的玉佩。

不得不说宋立民对玉的眼光和识别能力真的很好,他替宋佳微挑的是一块白玉,玉佩是特殊的莲花状,以白玉雕成特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味道,也有莲花的娇嫩感。

“佳微的朋友,你长得这么好看,心地又善良,白莲最适合你了。”宋立民是这样说的。

宋佳微当下就把玉佩戴上了,摸着温润透亮的白莲玉,向来平静如水的心里泛起了微微涟漪。

她好想这一切都是梦,好想一觉醒来她还是言旗宋佳微,宋立民还在厨房给她包着饺子,煮着肉汤。

时间不早了,纵然再舍不得,她还是要将宋立民给送回去。

爸爸,你等我,等我把沈连华赶出言旗,咱们就回家。

入夜有些凉,宋佳微给宋立民买了条深浅灰间隔的围巾带上,走在山庄的林间小道里,已是十点时分,小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走过。

“佳微,你这个朋友对爸爸真好,看这围巾好看不?是爸爸喜欢的灰色。”宋立民双手高举洋娃娃,兴致高昂地说。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自由过,自从患上老年痴呆以后,他一天天被锁在那偏远冷淡的养老院里,即使义工和院长们也都尽心尽力地照顾每一位老人,但那始终不是家人。

“叔叔开心就好。”宋佳微说。只要宋立民高兴,她做什么都可以。

两人有说有笑地并肩行走,宋立民还心情极好地摘下路边的一朵小花,戴在了娃娃的头上。

“好看。”他满意地说。

“嗯,好看。”宋佳微挽住他的手臂,怕他光顾着看娃娃被绊倒,此时宋立民已然对她完全信任,并没有丝毫抗拒她亲密举动的意思。

“我……佳微的朋友!”宋立民大惊失色地看着倒下的宋佳微,单手抱住她不让她跌倒在地,掌心流过温热的液体,那是身体里流淌的血。

一个打扮得像极了的贵妇,手中高举着明晃晃的小刀,小刀上沾染了宋佳微的鲜血,宋佳微的后背,就是她捅的。

她跟了宋佳微整整两个小时,才等来了现在的机会,小道上人烟稀少,就是她一直等待的下手时机。

“你是谁……”宋佳微强忍住后背尖锐的疼意,抓紧了宋立民的手臂。

她又一次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她害怕,整个人瑟缩成一团,她能感觉到后背的伤口正缓缓流血,这种熟悉的绝望就像那天在车上,等待着汽车爆炸的绝望。

“滴,滴,滴。”鲜血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一如车祸那天汽油一滴一滴落在冰凉地面上的声音。

“宋佳微,我要杀了你!你为什么不老实认罪!为什么要害我丈夫的弟弟!”女人是刘鑫源的妻子刘太太,她无父无母从小和孤儿院的刘鑫源惺惺相惜,最终珠联璧合,她一直把刘鑫磊当做亲生弟弟,这些年来和他们兄弟两相依为命,她一无所有,他们便是她的全部。

如今刘鑫源和刘鑫磊双双入狱,她一个人孤苦伶仃,便把所有的错都怪在宋佳微头上,如果她没有那些证据,刘鑫磊就不会被人发现,她身边至少还有个弟弟。

可如今,她什么都没了!没了!

都是她,都是宋佳微!

“那是他们罪有应得!”宋佳微用尽浑身力气抵抗着,她凭什么要当刘鑫磊的替罪羔羊?

“罪有应得?我看现在的你才是罪有应得!”刘太太高举小刀,红着眼扑上去扎宋佳微。

“佳微!”宋立民惊恐万状地欺身上前,紧紧地将宋佳微揽入怀中。“啊!佳微,爸爸好疼!”

“该死的老头!”刘太太拔出小刀,继而又往宋立民身上插了几刀,刀刀直中要害,最后一刀插在了宋立民的头顶。

宋立民吃痛地眯上眼,再也无法睁开。

宋佳微最后听见的,是他无力的低喃:“佳微……佳微……”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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