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打我哥,你们不许打我哥...我打死你们,打死你...”
秦歌睁开眼睛,看见小渔儿正趴在他的腿上,两只小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襟,生怕松开就会走丢失,像极了小时候的样子。

于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揉抚她的秀发,恍如儿时一般,心却有点疼。

此时却还做着噩梦。

小时候也会做恶梦。

秦歌缓缓坐起,俯下身去,轻轻把她抱起放在胸前,一如从前那般样,只是这次抱得不那么紧,不想把她吵醒。

...

秦歌苏醒时天刚放明,这一刻却已是午后时分,小渔儿睡得很香甜,不再有噩梦。

“哥,放开我...你苏醒啦!”秦小渔轻轻从秦歌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小脸蛋也红扑扑的,似乎有点不那么适应了,突然惊觉秦歌已经苏醒,又高兴的几乎跳起来。

“呃...嗯!我家渔儿快长大啦,呵呵~”秦歌一愣,忽然明白,小渔儿不再是当初的小小孩,现在的个头已经窜到他的耳垂边了。

“哥你迷糊啦,三天前渔儿就十二岁了,当然长大啦...”秦小渔鼻子一酸,“都是我不好,害得你受伤昏迷...这几天渔儿好怕!”

“渔儿好想爹!渔儿那天特别想爹,所以才...”

秦歌这时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

三天前是小渔儿的生日,所以那天一早,秦歌就去了坊市给她买礼物。

这些年的生日,就只有秦歌陪着她,陪着她看天上的月亮,陪着她看后山的风景。

也陪着她一天天长大。

娘是什么样子在哪儿她根本不知道,秦歌也不知道,所以秦鲁他们经常嘲笑他们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弃儿,为这事也不知道打过多少次架。

秦楚是在六年前失踪的,秦小渔还记得一些父亲的影子,也就常常想念他。

那天秦歌去坊市后,秦小渔突然间觉得好孤独,特别特别的想父亲,于是偷偷的把秦歌藏在后山石洞里的那块石碑找了出来,那是父亲留给他们的唯一一样东西。

这次是秦小渔第一次瞒着秦歌拿出石碑。

他们从来没有让别人知道父亲留有这样的东西。

因为父亲留有字条言道:此物留于吾儿,切记勿予他人知晓。

石碑本身只有手掌大小,也看不出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唯有材质给人的感觉很特别,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玉又不是玉的那种,感觉存在的时间可能很久远,显得非常古朴。

秦歌喜欢看背面的图案,觉得像星星也觉得像河流,秦小渔也觉得像河流,而且像是会流动,除此外,他们没发现别的什么作用,虽然父亲如此慎重,却并没有带给他们什么意想不到的好处。

想父亲了就看此物,这是他们长久以来的习惯。

每次都是秦歌拿出来的,不允许秦小渔一个人观看,除了这一次,因为是偷偷的。

看着那些图案感觉在流动,秦小渔就更想父亲,眼里噙满了泪水,仿佛看到了一片星空,父亲的形象就印在星空里,越看越痴迷,忘了时间也忘了防范,不知不觉就走出了山洞,走到了后山的梅林。

秦鲁他们发现了沉迷的秦小渔,习惯性的欺负她,一把抢了她的东西。

这时候才惊醒了秦小渔,顿时像一只发狂的小狮子,从来没有这么疯狂过,不要命的扑向秦鲁,一时间惊呆了他们。

这时候秦歌出现了,他是到后山来找秦小渔的。

这次秦歌不是像往常那样依靠拳头打架,而是直接就拔出一把刀,劈向秦鲁,这是在拼命,所以,即便是实力高出许多的秦鲁也有些怕了,甩手把抢来的石碑扔了出去,砸中了秦歌的额头,同时也被不要命的秦歌劈中了肩膀。

这一次,秦歌昏迷了三日三夜。

“好啦,渔儿,要怪也只能怪你哥没本事,要不然谁敢欺负咱们。”秦歌伸手替秦小渔拭去了眼角的泪水,转头看向了窗外。

院子里高挑而俏丽的女子一皱眉头,旋即推门而入:“想要不被人欺负,那就让自己强大起来!”

女子似乎有些恨恨的说道。

“虹姐,谁惹你啦!”秦歌满不在乎的说道,“找我有事吗?”

秦虹是秦镇的女儿,也是秦氏当代家主秦穆的孙女,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十六岁已经是武境九重,很有可能在短时间内成为武者。

秦镇是秦歌的大伯,秦楚是秦虹的三叔,秦穆也是秦歌的爷爷。

“大长老那一房也太猖狂了点!要是三叔在...唉,不说了,你苏醒了就好!”

“身体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十三你放心,秦鲁那帮小兔崽子以后看我怎么收拾他们,哼!”

“要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你会强大起来的,把他们踩脚下去。”

“...”

“姐,你能不能淑女点儿?这样子以后会嫁不出去。”秦歌有些揣不过气来。

“要你瞎操心!你管你姐嫁不嫁得出去,扑哧~”越说越杏眼圆睁的秦虹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轻轻敲了秦歌一记。

“行,说不管就不管,其实想管也没门儿。”秦歌伸直了腰,“你不会就是来给我说这些话的吧!”

“去,姐这不是担心你吗,你问问小渔,姐是不是在关心你!”秦虹还是有点不放心,“身体真没事?”

秦小渔没说话,脸上的神情好看了许多。

每次有秦虹在的时候,她的心情都会好些,她知道秦虹是真正关心他们的。

“真没事了!”秦歌看了一眼有些别扭的秦虹,眉头不禁一跳,心里咯噔一下。

平常习惯直来直去的虹姐今个儿特别的不利索,还嫌有点罗嗦。

“是不是这家人又想整什么妖蛾子?”秦歌脸色有些发寒。

“我也不知道,只是爷爷让我告诉你,如果身体没事了,就到内堂一趟。”秦虹摇摇头,“我感觉爷爷的情绪不是很好。”

“走,我倒要看看会弄出什么名堂来。”秦歌一翻身从床上爬起来,披上外套就往院子里走去。

“如果是长老堂决定的事,你千万别对着干,受点儿委屈也算不了什么。”秦虹知道这位堂弟的本事不大,可脾气不小,搞不好就会下不来台,跟大长老对着干,“你自己不要紧,可渔儿怎么办!”

别看秦虹平素大大咧咧,直来直去,实际上很聪明,只是不在亲人面前卖弄,对于秦歌的死穴,知道得一清二楚。

秦歌缓下了脚步,抬头望了望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了秦小渔一眼,没说话,轻轻推开了院门。

秦歌和小渔儿居住的院子并不在庄园内,介于庄园和后山之间,没有下人服侍,只是他俩自己,院落不大,倒也干净,秦小渔闲来无事就喜欢收拾这里。

由于靠近梅林,所以种了一些梅花,秦歌自题梅屋居三字,傲霜风骨,倒也有几分意趣,疏落有致,不时有一缕芳香飘来,让浮躁的心能多一些宁静。

秦歌摘下一朵腊梅,嗅了嗅,别在领口,然后踏出院门。

从梅屋居出来,穿过秦宅后堂,绕到前院,秦歌驻足遥望了一会儿左厢,慢慢地走上大堂的青石阶梯,走向了内院。

议事堂,也就是内堂。

是长老们商议家族重大事宜的地方。

没有长老们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否则以门规论处。

门内重地,时时有内堂高手监控,维护着长老们的安全,当然,长老本身就是家族中的高手,负有家族生死存亡的重任,平素的护卫,就交由家族的中坚力量来完成。

一路上,秦歌都能感觉到一种隐藏的力量,不时有毛骨悚然的感受,如果怀有不轨之心,恐怕瞬息间就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这是秦歌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以他的资格,远没有达到可以参与重大商议的程度。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此事与他有关,而且是很重要的事,除此之外,解释不了。

即使是别有梅花,可以时时吸香,也无法做到真正的平静,也没法让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做到波澜不惊的地步,要么就是一个怪胎,秦歌还算不上。

好事基本上没他的什么份儿,那就只有不怎么好的结果,在这里没有那些不咸不淡的说辞,否则就不会在议事堂了。

穿过大堂,走过中院,秦歌来到了议事堂前。

“是十三吧,自己进来。”不待秦歌请示,里面就传出苍老而熟悉的声音,正是他的爷爷秦家家主秦穆。

“是!”秦歌推开内堂大门,静静地往前走去。

内堂森严,不大,也没有多余的东西,几根圆木巨柱撑着穹顶,中间一张陈案,几张雕龙画凤的座椅,此时上面正端坐着几位老人。

中间一人重枣须眉,白发苍苍,不怒而自威,正是家主秦穆,左侧一人白面微须,细看却是皱纹深重,乃是大长老秦四海,右侧一人脸色黑中泛黄,三柳长髯飘飞,乃是二长老秦大地,左右下手分别是三长老秦岭和四长老秦刚。

“拜见家主和各位长老!”秦歌快步上前施礼。

“行了,到我近前,坐这儿吧。”秦穆看了看这个孙子,不觉摇了摇头。

“是!”

秦歌上前来到秦穆身前的长凳上坐下,感觉有些太正,挺别扭,因此往一旁挪了挪,方才坐直了。

看到这个从未有人做过的动作,原本一脸沉肃的几人不觉一笑,凝重的气氛也有了一丝释然。

“知道叫你到此所为何事吗?”大长老秦四海在秦穆的示意下开口问道。

“不知。”秦歌答道,心里却在嘀咕这种废话也来问,没人告诉他,咋知道。

“看你身体已经大好,没什么问题是吧?”秦四海绕了绕短须继续问道。

“还好。”秦歌再答。

“哦,这次秦鲁的伤势也不算重,所以事情就这样过了,也不需要责罚你。”秦四海释放出他的大度和善意,“这是我们几位长老议定的,你爷爷...咳咳...家主也是这么决定,你没什么意见吧。”

“嗯,没意见。”秦歌早料到秦四海会袒护秦鲁,也没想过去追究这事,有意见才不正常。

“哦,那好。”秦四海的目光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蔼,“回头大爷爷让人给你带些补品,好好调理调理。”

“哦,那就谢过大爷爷。”秦歌谢了一声,“还有什么吗?”

“嗯~你还想要什么?”秦四海脸色微变。

“呵呵,大爷爷你误会了,我是说还有别的什么事吗?”秦歌一脸的无辜。

“好了!我来告诉十三。”秦穆有些看不下去。

“你今年十四,明春十五了吧?”秦穆看了看秦歌。

“是,庚子三月。”秦歌有些伤感,他的存在几乎被忘记。

“嗯,原本十五之后是可以上帝国书院的,你爹在的时候曾经替你争取了一个免试名额,这事你可记得?”秦穆有些黯然。

“记得,是蒙城麓山书院,父亲当年告诉过我。”秦歌直视着秦穆。

“我做主,让你放弃!”

秦穆说完,身子往背椅上靠去,没有再看秦歌那张充满愤怒和不甘的小脸,这终究是那个不肖子的儿子,自己的亲孙子啊!

“凭什么?”秦歌的小脸因愤怒而胀红,苍白的手指紧紧抓住长凳的边缘。

这是毫无廉耻地抢夺,这是父亲秦楚单独为他赢来的名额,与秦氏无关,当年父亲就对他说过,那是属于他独自拥有的权利,其他任何人也没有资格来获取,除非,他自己愿意!

“我需要给我一个说法!”秦歌出离愤怒了。

这些年,秦氏已经把他们抛弃,几乎就是放任不管,任由族人欺辱,曾经的亲情也已远离,除了那一丝丝血缘关系,已经找不出多少可以相通的地方。

而今,不只是将他们遗弃,反过来还要侵占属于他的东西,先前还在小渔儿面前提及,待来年开春后,带她一起去蒙城,选择自己的道路,方才使得她破涕为笑,不再为自己因为思念父亲所带来的伤害和委屈而自责不已。

秦歌怎能不怒!

“你需要怎样的说法?因为你父亲欠我们太多。”此时的秦四海撕下面善的伪装,冷冷说道。

“因为秦氏的利益。”二长老秦大地抚着长髯说道。

“因为你的境界太低。”三长老秦岭不觉一声喟然。

“因为你无能为力!”四长老秦刚的话语简单而直白。

天才的父亲却生了个废物儿子,这是人们给秦歌贴上的标签,也是秦歌受尽嘲弄和侮辱的根源。

秦氏将他遗弃,不全是因为父亲秦楚的缘故,有一半的原因在于秦歌自己,一年又一年的修炼,怎么也迈不过武境三重,基本上就算是一个废物之资,时常成为他人的笑柄。

长老们的话,无异于坦承他们对于秦歌的轻视之意,秦歌在他们的眼中,根本就是一颗微不足道的弃子。

秦歌冷冷地扫视着他们,缓缓开口说道:

“你们可以无视我的存在,可以把我当成弃子,可以不顾及这段血缘之情!但我却不能,所以,我依然尊称你们为爷爷...

我想,这只是你们自私自利的做法,无非是巧取豪夺而已...

我承认,如今的我实力低下,但这并不能够代表我的未来就不行...

因为,我还年轻,才十四岁,凭什么就可以断定我的未来不可以...

难道,你们都是曾经的天才?这世上所有在年少时碌碌无为,长大后就不会有成就?

如果,你们能面对外面的世界大声承认这一切,那么,我会毫无犹豫地选择放弃。

你们说得很对,我的实力低下,想反抗也无能为力,你们只要伸出一根手指头,就可以让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所以,我应该表示顺从,俯首帖耳才对。

可是我做不到,因为...我也姓秦,是秦楚的儿子!”

“你...你这个逆子,大逆不道,当诛!”秦四海气得胡须乱颤,如果不是有家主和众长老在堂,必定会手诛秦歌于此。

诸长老委实料不到会是这样的场景,秦歌也太过逆天,胆敢在他们面前如此侃侃而谈,换作其他人,恐怕早就战战兢兢说不出话来,更别说还能如此凛然的反驳他们。

秦大地默然,秦岭暗自点头,秦刚大叫一声“有种”。

“血溅当场又何妨!”秦歌一挺胸,站在了秦四海面前。

“你说得也不无道理,也很有血性,但你能改变什么?”秦刚抢在秦四海发怒之前问道,“如果小命都没有了,你还能有什么?”

“是在赌我的未来不敢还是不能与秦氏为敌?”秦歌的声音发冷,已经不似寻常十四岁的少年该有的冷静与胆气,更有一种割裂血缘的义无反顾。

这是秦歌眼前唯一可以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死也不愿放弃,而且也不相信长老们真会伤害他的性命,这与他们的利益不符。

“十三,你怎么说话!”心神疲惫的家主秦穆终于开口,“你不在乎自己,难道不在乎小渔?”

“我会带着小渔在身边的,不劳你费心!”秦歌望着这个以家族利益为重,忽视亲情的爷爷,心里感到一阵阵悲凉,到如今竟然以孙女的处境来动摇孙子的决心,压垮了秦歌残留在心中那唯一的念想。

“嘿嘿!你应该知道,秦小渔本来不姓秦。”

秦四海阴恻恻的声音如幽灵般击毁了秦歌所有的坚持,脸色瞬间煞白。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秦歌苍白的脸上再没有一丝血色,目光冰冷的看着秦四海,不带一丝情感,刹那间给人一种冷入骨髓的错觉,彼此间只有生死敌对的冰寒。

“告诉我,为什么!”秦歌转头看向秦穆,他的爷爷,本该是除了他之外唯一知道真相的人,眼神里不带色彩。

“唉~还记得当年那个小女孩吗?夏洛!”秦穆仿佛心中卸下了一块巨石,涌起一阵莫名的悲伤,“是她无意中说漏了嘴。”

喀嚓!

一声惊雷炸得秦歌天旋地转,几乎跌坐在地。

来自蒙城,麓山书院的夏洛,当年那只如蝴蝶飘飞的小女孩。

陪同骆大师一起来拜访父亲,也就是那时候,父亲赢下了麓山书院的免试名额给他,父亲如此看重,怎不会在他幼小的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何况还有那个如蝴蝶般的小女孩,早已是深入骨髓。

秦歌之所以如此执著的需要那个名额,不惜与诸长老翻脸,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据理力争,是因为心中还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年的小女孩,无意中透露,她似乎知道秦歌的母亲是谁,可惜那时候秦歌没能在小女孩嘴里套出有用的信息。

本来打算,明年春后前往学院,寻找到夏洛,好打探到母亲的情况,甚至还有可能得悉父亲的消息也不一定,秦歌如何会放弃。

可怎能想得到,夏洛不仅知道母亲,竟然还知道秦小渔不姓秦,而且被老狐狸们得知。

秦歌一时无语。

“还有谁知道?”秦歌缓过劲来问道。

“只有长老堂这几人。”秦穆看了看几人说道。

“确信没有别的人知道?!”秦歌冷冷地盯着秦四海。

“绝对没有。”秦四海这话倒也干脆,其他长老也异口同声。

“好,我答应!”秦歌双目如刀,“我希望没有人把话传到小渔的耳中。”

“如若有之,秦歌此生誓与为敌,不死不休!”秦歌指天发誓。

“好,如若有之,我秦穆也绝不放过他!”此时的秦穆豪气干云。

秦歌看了看秦穆这个家主爷爷,心里很不是滋味。

“父债子还!我父亲如果对秦氏有所亏欠,来日秦歌必定加倍奉还。”

秦歌昂起头,挺起胸膛,不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离开了议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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