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须陀的府邸,普普通通,除了院落里的竹林,就再也没有什么装饰了,什么假山、亭台、湖石、黄石、在他的府邸都看不见。这正应了张须陀只求实质效应的理念。
张须陀的书房也是这样的布置,除了能看到几堆书籍,只有几个坐席了。空空荡荡,与宇文成都的书房相比,简直就是乞丐与富豪的对比。

众人各就席位。

宇文成都抿了一口仆人送上来的清茶,随后放下茶盏道:“这次前来是有两件要事。”

“哦”张须陀的眉毛一挑,下意识问道:“哪两件?”

宇文成都压低声音道:“第一件事是蒲山公李密。”

张须陀目光一下子射出精芒,冷声道:“李密在我辖区?”语气透出一丝不可置信的神情。荥阳郡布置重兵,而李密却在他的辖区,这实在有反常理。一般人都会找到偏僻之所才是。荥阳郡与瓦岗军战事频繁,除非心里素质极强,否则时间一长这提心吊胆的日子是过不下去的。尤其他的头像贴在了各个城镇,除非他改头换面了,不然终有一日会落入官兵手中。

宇文成都点点头道:“正在浚仪。”

张须陀轻声低念了一下浚仪,露出一丝恍然的神情,浚仪是荥阳郡的东陲边境,靠近瓦岗,最易躲藏。忽然想到什么,微皱眉头道:“浚仪与瓦岗军接壤,以李密的情况,为什么不投奔瓦岗军,而在这里躲藏?”

宇文成都道:“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浚仪很容易跨过瓦岗势力,以李密的声望能力,那还不受瓦岗军夹道欢迎。”

张须陀点点头,接受宇文成都的说法。

这时楚穆一阵轻笑,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宇文成都目光一闪,询问道:“先生有不同的看法?”

楚穆淡然道:“其实李密之所以不动,是因为不敢动,他在观望事态的发展。老将军与主公忘了一件事,主公当日与我交谈,说起徐茂公是李阀之人的情况。瓦岗寨与荥阳郡,不用猜疑,就已经确定被裴阀、李阀两家渗透?而裴李两家同在一条船上,裴阀又张贴榜文告示,捉拿李密。你们说李密会在这个时候会冒失的上瓦岗吗?”

张须陀眼睛一亮,不由自主的点头称是道:“先生说得在理。”

楚穆又道:“现在李密小心谨慎,不敢出错,唯有缺一颗熊胆,才能上瓦岗。而这颗熊胆正是宇文阀,这就是主公今次来的目的。”

宇文成都一对眼射向张须陀,沉声道:“我这次来就是与李密签下协议,助他上瓦岗。”

张须陀倒吸一口凉气,双目沉凝,好一会才道:“这是宇文士及的主意?”

宇文成都道:“正是二叔的谋划。”

张须陀轻叹一声:“看来你们宇文阀开始向裴阀与李阀发起攻势了。”声音顿了顿,随后一对眼目光绰绰向宇文成都逼视,道:“这里面的事情错综复杂,我不想管,不过你是我的弟子,是老夫一手培养出来的,一步步看着你从弱小变成强大。老夫已经失去当年抛头颅一切为朝廷的热血了,但是我这老骨头还能动,说吧,要我怎么帮你。”他太了解宇文成都了,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就是来看他,都会带有某种目的,这一趟更是如此,连楚穆这样的人都带来了,可以说有事相求。从刚刚楚穆说出李密举动的时候,张须陀就已经知道,此人本领不弱。

宇文成都与楚穆对视一眼,随后长身而起,对张须陀长揖道:“弟子确实想拜托老师一事。”

张须陀问道:“何事?”这一个长揖让他感到所托之事不简单。

宇文成都沉声道:“弟子想要老师自伤一臂。”

张须陀面色一惊,以为耳朵听错了:“什么!”

宇文成都再次沉声道:“弟子恳请老师自伤一臂。”

张须陀目光闪烁,随后归于沉静,道:“这是为何?”主将受伤是大事,很可能动摇三军士气。

宇文成都直起身子,啪啪拍了两声道:“菲儿!”

斛律菲知情识趣,走向前来,手里捧着一条长盒子。

宇文成都接过长盒,抽出一卷画卷。赫然是那副长公主画像。他递给张须陀观赏,道:“老师受伤与此画有关。”

这句话引起了张须陀的兴趣,细细观赏起来,遂皱着眉头道:“这是什么画?”

“前朝长公主的画像。”宇文成都直言不讳。

啪的一声,画像从张须陀手里跌落在长案上。不可思议道:“这是先皇一直想找的画像?”当年杨坚找这幅画,惊动了全朝官员,一直了无音讯,却出现在宇文成都的手里。

宇文成都点点头。

张须陀恢复常态,道:“你准备怎么处理这幅画。”一句话问道了关键的所在。

宇文成都没有回答,反而从宽大的袖中掏出一叠文件,道:“这幅画是第二个此行的目的,不过这里面故事太长不能叙述,请老师将折叠文件看完,上面记录了这些天宇文阀发生的事情,以及为何找李密的原因。”

张须陀沉着一张脸,接过文件,一一细看。片刻之后,长出了一口气,将文件放在火烛上一一烧毁。长叹一声:“岁月不饶人,宇文述也要走了,我虽然不喜欢宇文述的为人,却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能力,他一走,陛下的鹰爪又少了一个,看来这天要变了。”忽然眼露奇光向宇文成都道:“说吧,我受伤与这幅画有什么联系。”

这时楚穆抿了一口清茶,接下话来:“我们要将此画通过徐茂公之手,转达到李世民的手中。”

张须陀诧异道:“你们要把这开启宝藏的秘密,拱手送给李阀。”

楚穆轻笑一下:“此画虽然诡异,却始终找不到秘密所在,与其在手里搁置的时间太长,不如送给李阀。然后再散布谣言,让天下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阀的身上。之所以要将此画送给李世民,是因为李世民能力出众,又有多人辅佐,与李渊的长子已成多年的对立局面,这幅画突然出现,是不是会让他们二人的形势更加紧张。只要轻轻的一挑,必定势如烈火,一发不可收拾,到时李阀内院出事,自顾不暇,正是宇文家族安稳发展实力的大好时机。就是有高人看破此计,使得他们二人不火并,也难逃天下势力对李阀趋之若鹜的局面。”话语虽轻,却透出一股阴冷的感觉。

宇文成都与张须陀倒吸一口凉气,怔怔的望着他。

宇文成都原先在路上与楚穆谈及此画,然楚穆极力要将此画送给李阀,他曾问缘由,楚穆一直不答,说到了张须陀的府上会全盘托出。

没想到,实在没想到,楚穆竟然会出这样的计谋,真乃毒计。

昔日二桃杀三士,今日一画毁家族。

大厅内一阵寂静。

良久张须陀才回复过神来,询问道:“先生好计谋,只是在下不明白,这与老夫有什么关系?”语气透出敬意,他已经被楚穆的这番话,折服了,仅凭此策就可让楚穆名动天下。

楚穆面色不改,淡然道:“我们要与李密达成协议,在瓦岗寨使得李密站稳脚跟,就凭着这幅画了。故事都是由人编造的,我们编造演绎一段故事又有何妨。将军一直秘密保守这幅画的秘密,只是隔墙有耳,终有一天泄密出去,传入李密耳中,李密在荥阳郡呆了这么多年,就是为得老将军手中的画,于是铤而走险,与好友王伯当设计盗取此画。而将军的伤势,就是派王伯当神箭所赐。只要李密将此画献给徐茂公,就是他彻底进入瓦岗不受排挤的开始。”

宇文成都迟疑道:“这幅画可是藏有秘密呀,万一李密独吞呢?”

楚穆摇摇头道:“主公多虑了,李密不会这么傻。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尤在追捕中,他是要有机会日后翻身呢,还是被我们弄死呢,这还是分辨的明白。”

张须陀插话道:“那怎么肯定王伯当能与李密在一起呢?”

楚穆道:“这就要靠,李密自个儿编了。”

宇文成都与张须陀对望一眼,这个计策简直就是天衣无缝,随谁想到一向不耍阴谋诡计的张须陀会弄虚作假。

宇文成都郑重的对楚穆长揖,感慨道:“真乃天降大福,我得先生,实乃三生之幸。”

楚穆坦然接受这一长揖,心中在想,这计谋是针对裴世矩设的,天下能看破此局也许只有此人,他要借裴世矩之手使得裴李两家产生缝隙。不管这缝隙多大多小,但能为以后能助宇文成都扳倒两家促成条件,已经够了。

而且因杨玄感一事,世人皆知张须陀对李密没有好感,在正常人的心里,谁又能想到张须陀会与李密玩这一出呢。

也许裴世矩能想到,但是裴岢、徐茂公这些没有经历太多人生经验的年轻谋士,是不会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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