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十一郎又闯入了“玩偶山庄”。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小公子那纯真无邪、温柔甜美的笑容。

小公子斜倚在一抹松木的高枝上仿佛正在等着他柔声笑道:“我就知道你也会回来的只要来到这里的人从来就没有一个能走得了。”

萧十一郎神色居然很冷静只是面色苍白得可怕冷冷道:“她呢?”

小公子眨着眼道:“你是说谁连沈璧君?”

她故意将“连”字说得特别重萧十一郎面上还是全无表情道:“是。”

小公子嫣然道:“她比你回来得还早现在只怕已睡了。”

萧十一郎瞪着她眼角似已溃裂。

小公子也不敢再瞧他的眼睛了眼波流动道:“你要不要我带你去找她?”

萧十一郎道:“要!”

小公子吃吃笑道:“我可以帮你这次忙但你要用什么来谢我呢?”

萧十一郎道:“你说。”

小公子眼珠子又一转道:“只要你跪下来向我磕个头我就带你去。”

萧十一郎什么话也没有说就突然跪了下来磕了个头——他目中甚至连痛苦委屈之色都没有。

因为现在已再没有别的事能使他动心。

八角亭里老人们还在下着棋。

两人都没有回头世上仿佛也没有什么事能令他们动心了。

小公子一跃而下轻抚着萧十一郎的头吃吃笑道:“好乖的小孩子跟阿姨走吧!”

屋子里很静。

逍遥侯躺在一张大而舒服的床上目中带着点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的笑意凝注着沈璧君。

沈璧君就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紧张得一直想呕吐。

被他这种眼光瞧着她只觉自己仿佛已是完全**着的她只恨不得能将这双眼睛挖出来嚼碎吞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逍遥侯突然问道:“你决定了没有?”

沈璧君长长吸入了一口气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逍遥侯微笑着道:“你还是快些决定的好因为你来这就是要这么样做的只有听我的话你才有机会否则你就白来了。”

沈璧君身子颤抖着。

逍遥侯又问道:“我知道你要杀我可是你若不肯接近我就简直连半分机会也没有——你也知道我绝不让穿着衣裳的女人接近我。”

沈璧君咬着牙颤声道:“你若已知道我要杀你我还是没有机会。”

逍遥侯笑得更邪眯着眼道:“你莫忘记我也是男人男人总有心动的时候男人只要心一动女人就可乘虚而入。”

他的眼睛似已眯成一条线悠悠然接着道:“问题只是你有没有本事能令我心动?”

沈璧君身子颤抖得更剧烈嘎声道:“你……你简直不是人。”

逍遥侯大笑道:“我几时说过我是人?要杀人容易要杀我那就要花些代价了。”

沈璧君瞪着他狠狠地瞪着他良久良久突然咬了咬牙站起来用力撕开了衣襟脱下了衣服她脱得并不快因为她的人、她的手还是在不停地抖。

上面的衣衫除下她无瑕的**就已有大半呈现在逍遥侯眼前。

他眼中带着满意的表情微笑着道:“很好果然未令我失望我就算死在你这种美人的手下也满值得了。”

沈璧君嘴唇已又被咬出了血更衬得她肤色如玉。

她胸膛更白、更晶莹她的腿……

突然间门被撞开。

萧十一郎出现在门口。

萧十一郎的心已将爆炸沈璧君的人都似已完全僵硬、麻木呆呆地瞧着他动也不动然后突然间就倒下倒在地上。

逍遥侯却似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叹了口气喃喃道:“拆散人的好事至少要短阳寿三十年的你难道不怕?”

萧十一郎紧握拳头道:“我若要死你也得随着。”

逍遥侯道:“哦?你是在挑战?”

萧十一郎道:“是。”

逍遥侯笑了道:“死的法子很多你选的这一种并不聪明。”

萧十一郎冷冷道:“你先出去!”

逍遥侯瞪了他半晌又笑了道:“世上没有人敢向我挑战的只有你是例外所以……我也为你破例一次对一个快要死的人我总是特别客气的。”

他本来是卧着的此刻身子突然平平飞起就像一朵云似的飞了出去——就凭这一手轻功就足以将人的胆吓碎。

萧十一郎却似乎根本没有瞧见缓缓走向沈璧君俯凝注着她目中终于露出了痛苦之色。

他的心在嘶喊:“你何苦这么样做?何苦这么样委屈你自己?”

但他嘴里却只是淡淡道:“你该回去了有人在等你。”

沈璧君闭着眼眼泪如泉水般从眼角向外流。

萧十一郎沉声道:“你不该只想着自己有时也该想别人的痛苦他的痛苦也许比任何人都要深得多。”

沈璧君突然大声道:“我知道他的痛苦但那只不过是因为他的自尊受了伤并不是为了我。”

萧十一郎道:“那只是你的想法。”

沈璧君道:“你呢?你……”

萧十一郎打断她的话冷冷道:“我无论怎么样都与你无关我和你本就全无关系。”

沈璧君忽然张开了眼睛带着泪凝注着他。

萧十一郎虽然在拼命控制着自己可是被这双眼睛瞧着他的人已将崩溃心已将粉碎……

他几乎已忍不住要伸手去拥抱她时她也几乎要扑入他的怀里。

相爱着的人只要能活着活在一起就已足够别的事又何必在乎——就算死在一起也是快乐的。

那至少也比分离的痛苦容易忍受得多。

但就在这时风四娘突然冲进来了。

她看来比任何人都激动大声道:“我早就知道你在这里你以为我真的醉了么?”

萧十一郎的脸沉了下去道:“你怎会来的?”

其实他也用不着问因为他已瞧见小公子正躲在门后偷偷地笑。

萧十一郎立刻又问道:“他呢?”

风四娘道:“他现在比你安全多了。可是你……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

萧十一郎根本拒绝听她说的话默然半晌缓缓道“你来也好你既来了就带她回去吧!”

风四娘眼圈又红了道:“我陪你。”

萧十一郎道:“我一直认为你很了解我但你却很令我失望。”

风四娘道:“我当然了解你。”

萧十一郎一字字道:“你若真的了解我就应该快带她回去。”

她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一个字。

风四良凝注着他良久良久终于叹了口气黯然道:“你为什么总不肯替人留下第二条路走。”

萧十一郎目光又已遥远道:“因为我自己走的也只有一条路!”

死路!

一个人到了迫不得已、无可奈何时就只有自己走上死路沈璧君要冲出去却被风四娘抱住。

“他若要去就没有人能拦住他否则他做出的事一定会更可怕。”

这话虽是风四娘说的沈璧君也很了解。

她哭得几乎连心跳都停止了。

突听一人银铃般笑道:“好个伤心的人儿呀!连我的心都快被你哭碎了只不过其实你根本用不着为他难受的因为你一定死得比他更快。”风四娘瞪起了眼道:“你敢动她?”

小公子媚笑道:“我为什么不也敢?”

风四娘忽然也笑了道:“你真是个小妖精连我见了都心动只可措你遇上了我这个老妖精你那些花样在我面前就好像是小孩子玩的把戏。”

小公子张大了眼睛像是很吃惊道:“哦真的么?”

风四娘道:“你不妨试试。”

小公子又笑了道:“现在我的确也很想试试只可惜我已经试过了。”

这次轮到风四娘吃惊了动容道:“你试过了?”

小公子悠然道:“我不但试过了而且很有效。”

风四娘突又笑了道:“你吓人的本事也不错只可惜在我面前也却没有效。”

小公子笑道:“在你面前也许没有效因为你的脸皮太厚了但在你手上却很有效因你的手一直比小姑娘的还嫩。”

风四娘忍不住抬起手来瞧了瞧脸色立刻变了。

小公子道:“方才我拉着你的手进来你几乎一点也没有留意因为那时你的心全都放在萧十一郎—个人身上了。”

她媚笑着又道:“现在我才知道喜欢他的人可真不少能为自己的心上人而死死得也算不冤枉了。”

风四娘居然又笑了道:“小丫头你懂得例倒不少。”

她话未说完已出手。

江湖人中一向认为风四娘的出手比萧十一郎更可怕因为她出手更毒、更辣而且总是在笑得最甜的时候出手要你做梦也想不到。

小公子却想到了因为她出手也一样。

这本该是场很精彩的决斗只可惜风四娘的手已被小公子的毒针刺入已变得麻木不灵了。

所以这一战很快就结束了。

小公子瞧着已动不了的风四娘嫣然道:“我不杀你因为你太老了已不值得我动手了。”

她目光转向沈璧君道:“可是你不同了……你简直比我还要令人着迷我怎么能不杀你?”

沈璧君的心已完全被悲痛麻木根本未将死活放在心上。

小公子柔声道:“现在萧十一郎已走入绝路已无法来救你你自己也不敢跟我交手的你难道一点也不在乎?”

沈璧君不动不听也不响。

小公子眨着眼道:“噢我知道了你一定还等着人来救你……是不是在等那醉猫你现在想不想见见他?”

她拍了拍手就有两个少女吃吃地笑着扶着一个人走进来远远就可以嗅到一阵阵酒气扑鼻。

连城璧竟也被她架来了。

瞧见连城璧沈璧君才惊醒过来她从未想到连城璧也会喝得这么醉醉得这么惨这令她更悲痛、更难受。

小公子走过去轻拍着连城璧的肩头柔声道:“现在我就要杀你的老婆了我知道你心里一定也很难受只可惜你只有瞧着也许连瞧都瞧不清楚。”

连城璧突然弯下腰呕吐起来吐得小公子一身都是酒昧。

少女们娇呼着摸着鼻子闪开。

小公子皱起眉冷笑道:“我知道你是想找死可是我偏偏……”一柄短剑已刺入她的心口。好快的剑好快的出手。风四娘也怔住了。她现在才想起“袖中剑”本就是连家的救命杀手可是她从未见过也没有别人见过见过的人都已入了坟墓。就只为了练这一着他已不知练过几十万次、几百万次他甚至在梦中都可随便使出这一着。可是他从没有机会使出这一着。小公子已倒下瞪着他好像还不相信这件事是真的。她从未想到自己也和别人一样也死得如此简单。然后她嘴角突然露出一丝甜笑瞧着连城璧柔声道:“我真该谢谢你原来‘死’竟是件这么容易的事早知如此我又何必辛辛苦苦地活着呢?你说是么?”

她喘息着目光转向风四娘缓缓道:“你的解药就在我怀里你若还想活下去就来拿吧!可是我劝你活着绝没有死这么舒服你想想活着的人哪一个没有痛苦没有烦恼……”

路蜿蜒通向前方。

一个红衣老人和一个绿袍老者并肩站在那里遥视着路的尽头神情都很沉重似乎全末留意身后又有三个人来了。

直到这时连城璧似乎还未完全清醒。

也许他根本不愿清醒不敢清醒因为清醒就得面对现实。

现实永远是残酷的。

沈璧君走在最后面一直垂着头似乎不愿抬头不敢抬头因为只要一抬头也就会面对一些她不敢面对的事。

他们都在逃避但又能逃避多久呢?

风四娘慢慢地走到老人们身旁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他们就是从这条路走的?”

红衣老人道:“嗯。”

风四娘道:“你在等他们回来?”

绿袍老人道:“嗯。”

风四娘长长呼了口气呐呐道:“你想……谁会回来?”

她本不敢问却又忍不住要问。红衣老人沉吟着缓缓道:“至少他是很难回来了。”

风四娘的心已下沉她自然知道他说的“他”是谁。

绿袍老人突也道:“也许他们两个人都不会再走回来。”

风四娘突然大声道:“你们以为他一定不是逍遥侯的对手?你们错了!他武功也许要差一筹可是他有勇气他有股劲很多人能以寡敌众以弱胜强就因为有这般劲。”

红衣老人、绿袍老者同时瞧了她一眼只瞧了一眼就扭过头目光还是远注着路的尽头神情还是同样沉重。

风四娘还想说下去喉头却已被塞住。

沈璧君的头突然抬起定向连城璧走到他面前一字字道:“我也要走了。”

连城璧茫然道:“你也要走了么?”

沈璧君看来竟然很镇定缓缓道:“无论他是死是活我都要去陪着他。”

连城璧道:“我明白。”

沈璧君说得很慢道:“可是我还是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我一定会让你觉得满意……。”

她猝然转身狂奔而去。

无论谁都可以想到她这—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黄昏夕阳无限好。

全走了每个人都走了因为再“等”下去也是多余的。这本是条死路走上这条路的人就不会再回头的。

只有风四娘还是在痴痴地向路的尽处凝望。

“萧十一郎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连城璧是最后走的走时他已完全清醒。

风四娘只望他能振作萧十一郎能活下去她不忍眼见着她们被这“情”字毁了一生!

她有这信心。

可是她自己呢?

“我永远不会被情所折磨永远不会为情而苦因为我从来没有爱过人也没有人真的爱过我。”

这话她自己能相信么?

夕阳照着她的眼睛她眼中怎会有泪光闪动。

“萧十一郎萧十一郎求你不要死我只要知道你还活着就已满足别的事全不要紧。”

夕阳更绚丽。

风吹过了乌鸦惊起。

风四娘回过头就瞧见了杨开泰。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还是站得那么直、那么稳。

这人就像是永远不会变的。

他静静地瞧着风四娘缓缓道:“我还是跟着你来了就算你打死我我也还是要跟着你。”

平凡的言词没有修饰也不动听。

但其中又藏着多少真情?

风四娘只觉得心头热了忍不住扑过去扑入他怀里道:“我希望你跟着我永远跟着我我绝不会再让你伤心。”

杨开泰紧紧搂住了她道:“就算你令我伤心也无妨因为若是离开你我只有更痛苦、更伤心。”

风四娘不停地说道:“我知道你我知道……”

她忽然觉被爱的确要比爱人幸福得多。

可是她的眼泪为什么又流了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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